武进县衙门口。
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登场了。
赵海川提着食盒迈过高高的门槛,刚准备跨进去时,就被守在门口的几个门房给拦住了:"你是干什么的?"
"哦……这是醉仙楼送菜给县尊的。"
赵海川压低了毡帽,尽力遮盖住自己的面容,他的身上,穿着隔壁街酒楼伙计的衣服。
"谁知道你有没有带别的东西!"其中一名年长的门房打量着他手里的饭盒,似乎对这个饭盒颇为感兴趣,眼神都直勾勾的盯着那饭盒看。
见到这门房的举动,赵海川立刻猜出他应该是想要从自己手里捞点好处……这时候给县尊送外卖不仅没有跑腿费,而且还得自己倒搭钱。
就这,还是多少酒楼趋之若鹜的。谁叫姚公志姚县尊没别的爱好,就是有这点口腹之欲呢。
不过赵海川并未生气,而是笑着解释道:"这位阿伯,我哪能有别的东西啊!"
他说着还把手往怀里伸了一下,示意自己身后并无任何可疑之物。
其实,此刻他的腿上就贴身藏着一把锋锐的短刀!
就在这时,李虎带着一队捕快从青萍泊樊家的案发现场赶了回来,一众人行色匆匆。
"吁!"
随着李虎勒紧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停止了前行。
"嗯……怎么回事?"李虎翻身下马问道。
"饭菜要呈给县尊,凉了不好……还请李捕头帮着通融通融,放小弟进去吧。"
李虎听完后眉头微皱,晓得这些门子又在敲竹杠,只道:"既如此,那便先跟我来吧。"
说话间,李虎领着几个捕快朝内走去,而其余的捕快则留在原地各自休息。
果然如同赵海川所料,门房很是配合的让开身子:"好吧,既然是给县太爷送菜的,你进去吧。"
"谢谢阿伯!"赵海川微微鞠躬致意后便径直朝后厅走去。
穿过两条回廊,赵海川来到一处装饰得淡雅的院落门外,抬头望向门牌匾额。
"一身正气……呵。"
赵海川在心底念叨。
就在这时,却见早晨在酒楼吃早点的捕快拦住了李虎,正跟对方说着些什么,赵海川心中一惊,连忙侧身躲在了竹林下。
然而李虎却是不耐地吼道:"鸡毛蒜皮的事,休来烦老子。"
那捕快勉力道:"那人看着不像是寻常江湖客,或许有些古怪。"
"有古怪自己去查!"
李虎皱眉道,随后走进了县尊姚公志
的院落。
过了半晌,方才步履匆匆地走了出来。
这时,一名仆人打扮的男子跟着走出院落,朝着赵海川问道:"请问找谁?"
赵海川赶忙道:"给县尊送吃食。"
"哦……主人正等候多时呢,请跟我来吧!"
赵海川点点头,随即跟着仆人走进后厅。
赵海川一踏入厅内便发现整间厅室摆设典雅而又精巧,墙壁、地板以及桌椅皆是由红木制成,而且全部采用了上好的木料。此外,厅室内还摆放着许多精致的花卉盆栽,使得整间厅室显得格外幽静怡人。
只见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儒雅中年人端坐在桌旁喝茶,他便恭敬地抱拳施礼:"草民拜见县尊大人!"
随后赵海川把食盒放在了桌上。
"免礼。"姚公志淡淡的吩咐道,接着又继续喝起茶来,似乎根本就没将他放在心上。
赵海川也不介意,依旧是站在原地低眉顺目的。
"放下吃食还不走?"
姚公志将手里的茶杯缓缓放下,抬眼瞥了赵海川一眼,倒也没有多生气。
他的精力还集中在李虎给他汇报的青萍泊樊家灭门之事上呢。
国师的巡抚队伍雷霆出手,不得不说,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震撼,让他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
姚公志自己屁股不干净,自然是有所顾忌的。
现在他还在琢磨着,如何去迎接国师和宋侍郎的巡抚队伍才能不出岔子。
毕竟樊家老大还在县城里,这件事迟早知府大人也会知道……都是埋下来的大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开。
"咦?"
姚公志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今日本官似乎未点吃食啊,你们自己来孝敬的?"
赵海川佝偻的腰,慢慢挺立了起来,冷声道。
"姚县尊。"
"嗯?!"
赵海川脸上泛起一丝冷笑,突然撩开下摆,从腿上拔刀出鞘,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姚公志脖颈上出现了一抹血迹。
"呃……"姚公志瞪圆双眼,难以置信地捂着喉咙,但最终还是轰然倒地。
"扑哧!"
赵海川收刀入鞘,然后拿出手帕,擦拭了一番作案痕迹。
随即,他便转身离去,至始至终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县尊大人遇刺!"
不多时,在姚公志的尸体旁边,一名捕快闻讯赶来的跪在地上禀报道。
闻言,另一名捕快当即冲外面喊道:"快快去通知知府大人!"
县尊暴毙一案,在短短片刻间传遍了整座常州府城。
一些嗅觉敏锐之人更是注意到这件事与即将到来的巡抚队伍或许脱不了干系,毕竟,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国师的队伍刚处理了樊家这个武进县有名的恶霸,姚公志就被杀了。
"莫非姚县尊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为了保守秘密,也只有死人能够闭嘴了。"
"不错,姚县尊与常州府很多官员都关系密切,或许是有人故意借机除掉姚县尊。"
"死一个姚公志,大家就都能活了,你说他该不该死?"
一时间,各种猜测纷纭响起,甚至有的传言称,凶手就是某位大人安排在姚公志身边监视姚公志的卧底,而且还是专门负责替这位大人铲除异己!
一夜间,常州府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些传闻,虽然只是坊间传言,但也不乏某些依据,毕竟常州府就这么大,过去很多衙门里的小道消息,都是这么不胫而走的。
酒楼内。
赵海川回到厨房,将昨晚剩下的半锅鱼汤舀起来热了热,然后就着锅里温热的白米饭泡着吃了一碗鱼汤,又在另一个灶台上起锅烧油,打算弄个菜,给自己填饱肚子之后,再去跟锦衣卫百户官曹松复命。
听着耳边"噼啪"的热油滚沸声,看着厨房外临街的河流,赵海川怔了几息,方才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
"送完食盒了?"
曹松走进厨房,笑呵呵的对赵海川道:"你小子今天倒是勤快的很!没留下痕迹吧?"
说话间,他目光已经从四周扫过。"没留下,收拾干净了。"
赵海川连忙迎上前去:"大人您怎么亲自下来了?"
曹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官也要为皇上分忧啊,不仅如此,我还得……"
就在这时,赵海川忽然猛烈地想要挣脱曹松貌似亲昵的半搂,然而为时已晚。
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小腹。
紧接着,曹松便硬顶着赵海川的反抗,将刀柄往前推了推,鲜血顿时顺着伤口涌出。
"大……大人……你……你干什么?"
赵海川双目圆瞪,脸色惨变的望向曹松,声音微颤。
曹松阴恻恻地盯住赵海川道:"兄弟,对不住了。"
哧!
又是一刀,顿时鲜血飞溅,染红了衣裳。
"-﹣呃啊"
剧烈的痛楚令赵海川的肾上腺素飙升,他伸手猛地把旁边烧的滚沸的热油锅甩了过来。
"噗呲!"
曹松躲闪不及,当即被热油泼中,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赵海川则趁机转身,破窗而逃。
窗下就是河流,等曹松恢复了行动能力的时候,哪还能见到赵海川的身形?
曹松愣在原地,匕首"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坏了!
赵海川只是锦衣卫小旗,不见得知道多少秘密,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接触到了哪些人物。
曹松很清楚,杀掉姚公志会引来怎样的轩然大波,但他更清楚,如果不让姚公志闭嘴,一旦被这位深不可测的国师查到些什么,恐怕会有更多人的会被连根拔起!
而这所谓的"更多的人",赵海川可是都跟着自己见过!
所以他选择了对付姚公志,并不惜灭口赵海川,实乃一箭双雕,如果能让他得逞,那么上下两条线上,能牵连到自己的人,就都开不了口了,到时候,办好姜星火交代给他的事情,他还可以凭借这次的功劳升上去,再拿着钱回南京继续打点谋个美差。
然而,如今计划却彻底破产了。
曹松不敢确定,如今满城风雨,国师一旦彻查,赵海川如果活着会不会被国师找到,如果找到,那么他之前划清立场投奔国师的选择,就彻底不可行了。
曹松挣扎着换了身衣服,向城北的常州府衙走去。
"曹百户,老夫不是与你说了,无事不要来吗?你这脸颊和手是怎么了?"
房间内,一个穿着破旧到摞满了补丁的中衣的七旬老人,坐在床沿边上,勉力站起来身来问。
老人走向桌旁的这几步,浆洗干净的破衣服随着步履的移动,都很让人担心,布料会不会裂开。
在配上匾额"两袖清风"的四个大字,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清廉的老臣。
"姚公志死了。"
"喔,死得好。"
老人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再次端起桌上的茶杯,品尝了一口茶水,这才悠悠的说道:"那个姓姜的小子,是不是察觉到咱们的存在了?"
"是,他已经提前巡抚队伍一步,潜入了常州府城。"
老人手里的茶杯微微一震。
"呵呵,这小子倒还挺机灵的。"老人微眯着双眼笑着说道,脸上浮起了一抹玩味的表情。
"知府大人!"
曹松捂着半边被烫伤的脸颊,几乎气
急。
"放肆!"
老人重重地把茶杯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老人睥睨而视,看向曹松眉宇间不怒自威,全无方才的慈祥神色。
"天塌下来,有老夫顶着!老夫这常州知府,从洪武帝开始就坐稳了!锦衣卫解散的时候,老夫都没动地方,轮得到的你指手画脚?怎么,还想把老夫也杀了不成?"
老人径自从曹松腰间拔出匕首来,把着他的手,抵在自己满是老年斑的脖颈,曹松呼吸急促,最终弃了匕首,颓然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我有些慌神了……该怎么办?"
"今晚去烧仓,烧了,就没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