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海的身影迅速被涌向皇城的反军掩藏在后,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大燕国左丞相周扬海, 一直以来包藏祸心,于北疆之外的封石城集结无名军, 前世林斯鸿于莫浑关下殉国,便是因这一支深藏已久的军队与敌军前后呼应所致, 腹背受敌, 最终未能再与林熠相见。
而极不巧的是, 上一世周扬海未能等到最后揭竿而反的那天, 于林斯鸿过世不久便暴毙,想来也是命, 今生倒是走到了金陵城门下,但有林熠在此恭候,左相大人的辛苦绸缪约莫要再次枉费。
邵崇犹与林熠几乎同时策马而动,率军冲向敌方, 千军万马在雷电交加的雨夜杀成一片, 昭武军沉默而无可匹敌的作战风格, 顷刻横扫反军战线。
林熠手中冶光剑几乎未曾停歇, 出剑必封喉夺命,战马深入敌阵,他目力素来极佳,借着闪电四处寻找周扬海踪迹, 却发现周扬海已从原先所处位置消失得彻彻底底。
按这隐遁的速度, 林熠确信出面的必然是周扬海本人, 并且一定有备而来,他心下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
林熠当即勒缰穿过战阵,边杀边冲,漫天暴雨和杀声中准确追至邵崇犹身旁,低吼道:“城中恐怕有变,我回宫一趟!”
“殿下!阙阳公主失踪了!”有亲随艰难追来,对邵崇犹道。
林熠心中一凛,邵崇犹手中万仞剑掠过一道寒光,连取三人性命,转头与林熠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儿交给我!”
“江州大营天亮前便会赶至,届时一网打尽。”林熠挥鞭调转马身,从战阵中抽身,飞驰往金陵城中。
街道两侧房屋憧憧,雨水打在屋檐上流下,马蹄溅起连串水花,林熠一路奔至皇宫门口,速度未减,喝道:“奉命入宫!”
今夜因皇命吩咐,北宫门开着,禁卫只见御赐通行令牌在眼前一闪,林熠已经策马冲过宫门,一袭背影在深窄宫道中迅速远去。
“这……要追?”禁卫下意识握剑,牵起缰绳。
“不必,陛下有吩咐,烈钧侯入宫无妨。”
林熠赶往奉天殿,却见殿前对峙着许多人,彼此僵持。
一方正是反军与刺客无疑,手中竟挟持有人质,对面犷骁卫与众禁军持刀相抵,永光帝站在犷骁卫前盯着反军,怒不可遏。
林熠上前下马,反军顿时微微一动,他们所挟持人质不止一个——竟是洛贵妃和太子。
永光帝身旁,阙阳公主一脸慌乱,指着刺客道:“你们逃不出去!快放开太子哥哥和贵妃!”
林熠冷冷看了阙阳一眼,朝永光帝一礼,顾啸杭也一同进了宫,隔着数道人影望着林熠,永光帝对林熠道:“绝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
林熠低声应道:“是。”
阙阳见林熠来,急道:“林熠,你不是功夫极好么,快想办法!”
顾啸杭神色一冷,林熠还未开口,对方反军之中有人说话了:“要么用侯爷来换,放我等出城,要么今日鱼死网破!”
阙阳一愣,随后看向永光帝,又看看被利刃架在颈边的太子和洛贵妃:“换……林熠……你?”
“姿曜……”顾啸杭朝林熠动了一步,阙阳却不动声色扯住他,抬眼对视时似在质问,又有一丝得意,顾啸杭眸中发寒,但未再说什么。
永光帝眉头紧皱,卢俅闻言神情一沉,林熠迅速扫视一周,殿外轰隆隆又是一阵惊雷滚过。
“林熠……”永光帝朝林熠说。
“陛下,太子和贵妃娘娘千金贵体,再拖下去会出事。”林熠抢先开口,敛眸道,“权宜之计,只能这么做。”
永光帝本不欲同反军妥协半分,但太子和洛贵妃性命可危,一旦林熠拒绝对方要求,反军便别无生路,必会立即动手,拉太子和贵妃陪葬。
无论出于什么,林熠都不可能置之不管。
“有劳侯爷了。”一名刺客抛给林熠一只小瓶。
林熠丝毫未犹豫,启瓶仰头饮尽,将瓶口朝下,示意一滴不漏。
而后按照刺客要求,卸剑除甲,只着一身雪白单衣,一步步走过去。
顾啸杭攥紧五指,清朗面容沉肃,目光未离林熠一刻,太子和洛贵妃被反军放回来的瞬间,阙阳几不可察地冷笑一声。
林熠被反军所挟,若他平常无碍,当即发难,反军根本困不住他,然而此刻他似是被刺客的药影响,没有做任何反抗,步伐间明显有些虚晃。
永光帝不能不顾太子和洛贵妃性命下令强攻,此刻换了林熠也是一样,反军耐心已经快耗尽,林熠神情平静,眼看刀刃在林熠颈侧划出一道无形伤口,一滴暗红鲜血缓缓流入林熠领口,阙阳劝道:“父皇,再这么下去要玉石俱焚的。”
永光帝权衡再三,终于命卢俅放反军离宫。
反军竟挟持林熠直接奔水路而去,风急雨骤,江波汹涌,渡口空旷无人,唯独静待一艘大船,犷骁卫不能再追,已传信给鬼军战舰,只望能在江浦口之前带回林熠。
“若有船跟上来,你们便等着捞尸体吧。”
船起锚离岸,十数名影卫在永光帝授意下潜入江中追去,水性极佳,如同江中游鱼隐匿在浪涛中。
林熠双手被反绑,反军带他上船,将他关在一间舱室内,外面有人看守,林熠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苍白的脸显得有些虚弱。
离岸不久,舱门打开,光线漏进来,有人带林熠出去,竟转而到一艘不知何时跟随而至的稍小船上。
甲板被雨水和江水泼上来,林熠单衣已经被雨水打湿,那人拽了拽林熠被绑住的手腕,笑了笑:“侯爷倒是镇定。”
“你是顾啸杭的人,还是阙阳的人?”林熠漠然道。
那人将他带到舱内,把门关上,落锁后隔着门上一扇小窗与林熠对视:“阙阳殿下很不喜欢侯爷,公子执意要保您,在下本该依命办事,但若无侯爷,公子也就没那么多牵绊。”
林熠嗤笑,那人冷下脸:“所以为了大局,侯爷还是受点委屈罢。”
那人后退几步,转身借力腾身离开这艘船,整条船上便只余林熠被关着。
忽然不知何处异动,船身一震,而后在涌动的江面上渐渐倾斜。
船要沉了。
可真是沉船葬。
江水很快涌入舱内,林熠渐渐挣开绳索,在舱顶和水面的缝隙间呼吸,水已漫至下颌,他取出贴身藏在袖内的药瓶,吞下玉衡君的药,最后深深呼吸一口,与此同时,船舱彻底被江水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