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红尘作伴, 潇潇洒洒。 传送把她吐在了半空中。
妈、妈妈!
风在耳畔啸过,刮走她鼻尖的辣炒蘑菇味,静静连尖叫都来不及, 拼命扭过身, 手在小包里乱掏。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冷、冷静, 劳动人民靠自己, 劳动人民靠双手!
绿油油的地面就在下方,顶多还有五秒她就要砸进去。
双手全是冷汗, 静静滑了一下才掏出小伞, 她另一手抓着个炸洋葱圈正要丢下去,一道白影猛然掠过, 撞一样斜揪住静静的领口,转了半个圆消掉下坠的力量, 把她搂进了怀里。
“你好啊,旅行者。”他低头冲静静微笑, “好久不见。”
是剑圣。
是剑圣啊!
“哇, 莱伯尼茨先生!”
静静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手上那个炸洋葱圈的油都抹到了他铠甲后领上。
剑圣荣升爸爸地位!剑圣爸爸吹爆!
剑圣安慰地拍拍她, 在一片山坡草地上把她放了下来。
“你还好吗?”
静静勉强点点头。
她倒是没有哭,喘息了一会,在剑圣的注视下, 静静怒气冲冲地把洋葱圈和小伞塞回去, 朝天比了俩中指。
“淦你娘!要玩死我吗?”
天上当然没有任何动静。
剑圣笑了一下, 从胸甲中抽出条手帕, 单膝半跪,给静静擦手指。
“啊,谢谢。”
静静拿过手帕自己擦着,喘了口气问:“您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剑圣在她身边坐下来,“我没有什么麻烦,我只是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嗯?那不对啊。”静静说,“那我怎么会来这里?通常是有人倒霉了我才会出现。”
剑圣:“……”
静静干笑了两声,“虽然是事实,但自己说出来还是挺奇怪的。”她自嘲道地指指自己:“报丧钟项静静。”
“也许是的吧。”剑圣思考片刻,轻声说:“但你同时也是拯救者。”
静静笑起来。
之前的经历她还记得。大概就是记得,知道剑圣会这样说,她才会抱怨。
剑圣温和地说:“你这次来大概是巫师的缘故。”他指指半空,“刚才他来守护地偷猎,被我砍飞出去。”
剑圣爸爸你还负责保护物种多样性啊。
静静看看天边,橙红色的斜阳正烧。她随口问:“巫师要偷猎什么?”
剑圣平静地回答:“人头。”
静静:“……”
对不起打扰了。
静静咳了一声,说:“通常我都会和召唤者待在一起,不过这次还是算了。”剑圣笑了笑,没有拆穿她转移话题。
扒拉了一下头发,静静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
她把小包摆正,打开包盖,从【一个包裹】那格拽出来一个巨大的蛇皮袋子。
剑圣微睁了下双眼。
小包的容量可以这样投机取巧,这点一直让静静很开心。
无论多沉的东西只要包好放进去,都会变成【一个箱子】或者【一个包裹】,虽然【包袱皮是小粉花色,很有少女心】或者【箱面上有黑白的点点】这种后缀描述让它们无法叠加,但理论上来说,小包其实是无限的。
静静打开蛇皮袋的绑绳,跪坐起身,从里面掏出一箱旺仔,十包一斤的橡皮糖,一大包徐福记点心,还有两杯奶茶。
“呐。”她把这些铺在剑圣面前,连着蛇皮袋子一块往他那推推,“给你带的,我保证都超好吃。”
剑圣单腿屈膝,手臂搭在膝盖上,垂眼看着面前的东西。
静静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身后的圣莱伯尼茨光芒之盛,耀眼得如同迫近面前的太阳。
之前这把剑有这么闪么。
静静抬手挡住那边的视野。
剑圣一直没有说话,沉默了几秒,静静挠挠脸,打开一罐旺仔递给他。她没话找话地竖起一根食指说:“这些一口气吃太多会长胖哦。”
剑圣握拳的手松开,接过她递来的甜牛奶,很快喝光。
喉结滑动最后一下,他落回颈项,对静静轻声说:“谢谢,很好喝。”
“……”
“……”
“……噗。”
静静喷笑出来。
她抹抹自己鼻子下方,示意剑圣:“你胡子上沾了牛奶。”
剑圣梳背头,脸刮得很干净,但鼻子下有一排浅茶色的胡子,和发色相同,修剪得很漂亮。他像中世纪那些中年帅骑士,整个人散发着成熟的爸爸味道。
剑圣抬手抹了一下唇,抹去了一部分,还剩一点沾在胡子边边上。静静笑着探过身,爬前了一点,抬手用手帕干净的部分给他擦掉了。
静静收回手,一抬头,剑圣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至近之下,那眸中盈满了温柔的光。
他抬手摸了摸静静的头,拨开她额前的发,又轻轻捧住她的后脑勺。和她额抵额的触了下,剑圣低声说:“谢谢你,旅行的小小姐,你帮我驱散地狱,你给我带来欢笑与甜美。”
他的声音低而缓,拨弦如歌,滔滔如泉。
“嘿,不谢。”
静静眯起眼,嘿地笑了一下,她忽然用额头使劲儿顶了顶剑圣的头,剑圣被她顶得向后一仰,差点仰栽倒。
静静大笑起来。
“笨蛋。”
剑圣有点无奈地也笑起来。
暖风吹过山坡,他们坐在草地上,野餐一样分吃了一些徐福记点心。静静教了剑圣怎么怎么看表,剑圣则给她指出这片土地的疆域划分,告诉她村落城镇的名字,给她讲了旧日的战争。
他牵住她的手,拉她上山坡最高的一棵树,指着下方一个已经起炊的城镇说:“拉耶是最西端,再往西去就是阴影之地了,我今天原本应该去那里巡回。”
“唔,对不起啊,耽误你的行程了。”静静有点愧疚。
剑圣愣了愣,说:“怎么会呢。事实上,我想邀请你同路去。虽然只剩下……”静静笑嘻嘻地把表举起来给他看,他说:“二十分钟?”
“对。”静静拇指了一下。
剑圣点点头,跳下树冠,又将也跳下来的静静接进怀里。
收拾好地上的东西,两人像上次一样,以近乎瞬移的速度到达了镇甸外围。
拉耶并不像之前的卡佛丹。
如果诸位的记性和静静一样好,大概能记得卡佛丹的房子可以动,可以交流,整个城镇因可移动的房屋文化而热闹非凡。
但拉耶却很安静。
街上人流尚可,房屋也很多,可整个城镇在午后的阳光里懒洋洋的,大家说话做事也不怎么赶,只是时不时有意义不明的大喝一声响起。
两人并肩走过城门,静静打量着四周,随口问:“这里和上回那个不太一样啊,而且房子都不会动。这世界难道不是所有的房子都会动吗?”
“理论上是的。”剑圣解释道:“但拉耶是比卡佛丹古老的城镇,这里的住屋年岁都很大了,它们经过上千次的更换家人,现在多数无法在从沉眠中清醒过来,也无法移动身躯。”
剑圣向村路中稀稀拉拉的人打着招呼,给静静指了指一丛挨在一起的房子。
“这丛姐妹群是上个战纪元年的产物,天将在世时它们刚刚建成,那时它们大概可以拖着家主人和满屋的客人,撞碎别人家的屋顶。任何事物都是有寿命的,流动的永远不会停止。”
静静抿嘴笑了一下,伸手梳理了几下其中一间房屋的墙壁。
之前手指插入墙壁时,那果冻状的触感静静记忆犹新,这间房子摸起来却更像流水,充其量比水更浓稠一些。
这就是老去吗。
狂奔是静止的序曲,万物终将老去。
她的梳理自然无法叫醒千岁老危楼,静静抽回手,扭头对剑圣说:“这里很安静是因为房子吗?好像房子不说话,大家也就慢吞吞的。”
剑圣停顿片刻,点点头说:“有一部分这里的原因,最初的确是因为它们。但事实上,城镇的性格无法由任何单一原因而决定,温吞的人总会往温吞的地方汇集,跃动的人就会跳着笑着,奔向热闹。”
“唔。”
静静点点头,这点她的确无法反驳。
感觉卡佛丹和拉耶的差别好像深圳和成都。
她一路跟着剑圣走,从城郊进入中心地带,又穿过大量打招呼的人群,走到另一侧的市郊。在这里静静一路上只碰到几只哈雷,作为运输工具的生物变成了另一种只到人腿弯高的多足生物。
剑圣告诉静静,它们叫德赫来。
德赫来是长椭圆形的,跟长了腿的儿童长条凳似的,它们身上什么常见器官也没有,有很多颜色花纹,镇子上的人通过花纹辨认它们的巢穴地点,以确认它们去往的巢穴是不是在目的地附近。
静静看到人们跑着赶上德赫来,往随便它哪个地方塞一拳,“喂食”一点像培养皿的东西就可以坐上去,一只德赫来可以坐□□个人,超载它会发怒。
有点像公交车,不过这个容量小,跑得慢,脾气还大。
一路上,静静听到无数拉耶人大喝一声,给德赫来爆锤一拳塞进去点东西,然后跳上去坐好,随即扬长而去。
她总算明白,之前在城外听到的那些意义不明的大喝是怎么回事了。
感觉拉耶人都是可以变身鲁智深的邻家小姐妹,倒拔垂杨柳的契机就是坐公交车。
静静:……孩怕。
所以空楠的被动技就只剩下可以被静静拉着穿越时空裂隙而不被撕裂。
sad。
静静觉得很有趣,也很庆幸意外发生时空楠没有因为她而死去,但当时的空楠看着购物车里打折的衣服,手机上却显示圈外,由衷地觉得一阵吃屎。
呸,不如没有。
“真的还不如没有。”
空楠翻了个白眼,把员工午餐搁在静静对面,坐下开始吃。
静静咽下嘴里的米饭,说:“也许世界上还有像咱们这样的人啊,你看你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不是和我的叠加了么。”她拿筷子的手划拉了一下,“也许以后交的朋友多了,会发现能够跟你互补的人。”
空楠又要翻白眼,翻到一半却笑了。
静静:“?”
空楠嗤嗤地笑着说:“如果你说得对,那这个世界上就有个和我一样的倒霉蛋儿了,想到这个就开心得不得了。”
静静:“……”
算了,那个人还是别出现了。
两人吃着聊着,午休时间很快过去,下午工作结束,静静换下大褂离开检疫局。玻璃门刚打开,她就在门口石台阶边看见了蹲着抽烟玩手机的空楠。
她穿了个薄薄的女式衬衫,袖子挽上去一截,背上有点出汗,衣服贴住她后背的蝴蝶骨,画出两条山河,马尾落在当中,挥洒浓墨。
静静走过去,撑着膝盖弯腰说:“你在干嘛?”
“嗯!”空楠衔着烟吓了一跳,仰头看见是她,赶忙拿下来踩灭。“等你。”
静静皱了下眉,空楠赶紧又把烟头捡起来揣着。
静静还是说了。
“你少抽点烟。”
空楠摸摸鼻子说:“知道了。”
话说完,空楠忽然抬手捏了一下静静的大臂。昨晚抵抗虫哥攻击引起的酸麻还没完全消失,静静条件反射哎呀了一声。
空楠笑嘻嘻地说:“吃饭的时候我看你动作有点僵。”
静静怔了两秒,低下头。
“谢谢。”
她小声说。
空楠什么都没说,揉了揉她的脸。
“行啦,那我走啦。”
“嗯。”
静静点头,目送空楠穿过马路,走向停车场她的车。
等看不见空楠了,静静转身走去地铁站。
上车下车,出检票口,她在家门口的市场买了点菜,回家做了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