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
致命的威胁瞬间笼罩全场,雪莉握着法杖的手掌猛地一颤,忍不住扭头剜了克洛涅斯一眼,沉声骂道:
「克洛,你这混账,不是说日落之前绝对不会遇上血族的吗?」
「别开玩笑,作为一名严谨的学者,我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用『绝对』这个词。」
克洛涅斯一本正经地反驳道,而注意到他们这边竟然起了内讧,那倒悬于众人头顶的覆面血族阴恻恻地笑出声来,像是指甲在抓挠玻璃,令人内心无比躁动。
「怎么?想不明白吗?为什么明明没有动用〈恩赐〉,位置还是被我发现了吗?因为在你们踏足这片荆棘林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在我——普朗特·B·托瑞朵的掌控之中啊!」
——普朗特·B·托瑞朵?
闻言,克洛涅斯眉梢忽地一动,托瑞朵这一姓氏可是如今血族王族的姓氏,被冠以这个姓氏的血族少说都是亲王级别的,但根据情报,掌控此地的血族应该只是侯爵而已,克洛涅斯不得不怀疑对方是在狐假虎威,又或者是情报出现重大纰漏,而同时,这位血族的名字又让他心生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似是在哪里偶然听闻过。
唰!
毫无预兆地,阿西莉娅如闪电般一跃而起,银色十字剑瞬间描绘出冰冷的线条,上方的荆棘密网登时被凌厉的剑光所撕裂,但遗憾的是,剑锋未能顺势斩断普朗特的身躯,而是稳稳地落入了对方的掌心,他戴着一副纯白无瑕的手套,仅凭单手便牢牢抓住十字剑。
「真是毫无教养的人族啊,难道没人教过你们不能在别人家的后花园里搞破坏吗。」
普朗特的血眸瞬间变得阴冷无比,而恰在此时,阿西莉娅背后忽地生出一对雪白光翼,那光翼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震颤起来,阿西莉娅整个人随之瞬间完成惊人的加速,一记膝撞不偏不倚地顶上普朗特的面具。
砰!
只听一声沉钝的闷响,普朗特的脑袋大幅度地向后歪曲,像是整个颈椎发生折断。
「闪开,队长!」
兰斯忽地一声冷喝,在阿西莉娅夺回十字剑并逆翻而去的瞬间,手中霜银长枪如弓箭般猛地抛掷而出,迅猛的银光一闪,直接洞穿普朗特的身躯,将他牢牢地钉死在粗壮的森白荆棘上。
「哈哈哈,现在可以烧了吧!」
见两人联手压制住普朗特,雪莉无比放肆地笑出声来,手中法杖猛地指向上方的普朗特,魔力的波动自她身上暴烈地涌动起来,一团绯红的火焰立刻在杖头凝聚而出,眼看着这一击即将悍然爆发——
唰!
一根萦绕血丝的森白荆棘藤骤然抽过,好似长鞭般直接击溃那团未成形的火焰,雪莉的法杖都是在这突然的冲击下被迫脱手。
「刀剑只会伤及血荆棘的枝叶,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防火可不行啊,把根茎都烧完的话你们打算怎么赔偿我啊?培育出这么大片的血荆棘知道花了我多少的心血吗,我可是把我名义下的领地全都卖光了啊,你们这群人族王八蛋!」
伴随着近乎幽怨的低吼声,普朗特将头颅硬生生地掰回原位,又是随手拔出洞穿心脏的长枪,那道狰狞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完成再生,被惨白的肌肤覆盖起来,而在这一过程中,他所接触的那些荆棘藤表面,有着一条条蠕动的血线游走入他的体内。
显然,正是这片荆棘林的存在,让普朗特有了这种异常的自愈能力,甚至能在阳光下行动自如。
——竟然能培育出这种植物,这普朗特倒是个人才。
克洛涅斯眸光微微闪烁,而就在他心生这一年头的瞬间,突然地,一股诡异的耳鸣从他大脑深处响起,不知是谁的话语在他的耳畔疯狂地盘旋起来。
『当时我想找找看有没有弗洛斯山脉特有的植物,结果在拔杂草的时候偶然注意到一截血红色的荆棘藤。』
『为了寻找血荆棘的根系,我不止一次进入地下,但没有一次找到过母株的位置,每次都是在洞道里迷路。』
『自那以来,我虽然时不时会低等魔族去探查,但说实话,对找到根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也就开始对近在咫尺的荆棘藤进行嫁接栽培。』
『嫁接栽培并不能说是很顺利,可能是因为土壤性质被影响的缘故,嫁接后的荆棘藤只有在那一带才能存活并生长,而且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最关键的是,嫁接后成型的子株需要大量血液浇灌。像高等魔族或是勇者的优质血液可以促进其快速成长,但像是哥布林级别的低等魔族血液,不管有多少都无法填补子株的成长所需,甚至可能致使枯萎。』
——该死,怎么回事!?
剧烈的眩晕感骤然向克洛涅斯袭来,而他这边的破绽立刻被普朗特发觉,一根锐利无比的荆棘藤骤然从蛰伏中苏醒,如同毒蛇般猛地刺向克洛涅斯的后背。
「克洛大人!?」
安洁儿眼瞳陡然一缩,却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拉开克洛涅斯,凌厉的破风声瞬间响起,刀刃般的荆棘藤登时刺向了空处。
「你搞什么呢,克洛!?脑子清醒点!」
雪莉察觉到这边的异变,忍不住叫骂道,而克洛涅斯的身躯却依旧有些摇摇晃晃,他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向雪莉的方向,发现她正好捡回那根被荆棘藤击飞的法杖,在视线扫到那法杖的瞬间,才消停的声音突然又涌现,像是无数的飞蚊在颅腔里盘旋。
『不是不可能,因为这根法杖很特别,是〈世界树〉的一截枝桠。』
『你小子究竟对建木之枝做过什么!此等神物一旦认主便不离不弃,怎么会对你这个外人青睐有加!』
『如字面所示,此杖乃是建木的枝桠所制成,这才能无视天道禁制,完美容纳我的魂体,你我之间也可以正常沟通,否则我恐怕连天道一词都无法说出口。』
『至于建木,那是沟通万界的神树,既存在又不存在,肉眼可见却无法触及,每一片落叶每一截断枝都蕴含不可思议的力量,据说有心想事成的效力。』
『她所在的世界,多半是将〈世界树〉称为建木的。』
『〈世界树〉即万界通道,连通着不同维度与相同维度的世界,承担的是平衡与循环的职责,但就目前的理论而言,〈世界树〉实质上并非树木,只是坍塌成人们理想的形态而已。』
不同人的话音在耳畔回响,重叠交错,混乱不堪,愈发恐怖的疼痛也涌向克洛涅斯,他只觉头颅快要裂开,就连周围的事象都在视野中变得扭曲起来,一道道裂隙如同蛛网般四处蔓延,他意识到眼下情况极其危急,强忍着恐怖的头痛,冲着众人嘶声道:
「撤!」
「想逃?呵,做梦吧!」
见状,普朗特却瞬间漏出黑色的冷笑,倒悬在半空的他猛地一踏脚底的荆棘藤。
唰唰唰!
眨眼之间,死寂而压抑的荆棘林突然苏醒过来,一根根带刺的染血藤蔓无情地撕裂大地,周边的空隙为粗壮而危险的荆棘尽数堵塞,连上空都是被血淋淋的荆棘层层封锁,只有几抹熹微而昏暗的光线能带来些微的救赎,而这些血色荆棘甚至还在快速收拢。
「我来!」
兰斯冲着不远处的霜银长枪凭空一抓,犹如丝线牵引那般,唰的一声,那长枪便是撕裂空气,稳稳地落到他的手中,而紧接着兰斯将长枪高举过头顶,好似舞旗般将旋动起枪身,以那旋舞的枪身为中心,不可思议的引力场成型,大量的血荆棘登时偏转方向,朝着狂舞的长枪快速聚拢而去,并被凌厉的枪尖撕成碎片。
哪怕有少部分荆棘藤逃过一劫,也是在阿西莉娅的配合下被尽数阻挡,而在这个过程中,望着那些染血的荆棘藤,克洛涅斯的大脑又是撕裂般地剧痛起来,各种杂音在脑海深处聚成尖锐的风暴,呼啸着刺痛他的神经。
『切断〈恩赐〉的血荆棘……寄生植物……在教会的禁书库里好像看到过类似的神话故事,和〈莱瓦汀〉的出典还是一样的来着。』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由槲寄生树转变而来的不祥之剑——〈米斯特汀〉!』
『原来是〈灭界荆棘〉的那截根系。』
『一种以啃噬〈世界树〉根部为生的特殊存在,以你们低维的生态系来说,便是——天敌。』
『假想维度是理论中的最高维度,普遍性的假想有几率坍塌成现实。〈世界树〉因普遍性的想象而坍塌成了树木的形态,便也有了树木的性质,〈灭界荆棘〉便是假想维度中随之而坍塌的平衡性存在。』
无数的画面忽地在克洛涅斯的眼前闪烁着,视野中的裂缝变得越来越多,仿佛是一面面镜子在开裂,模糊的血荆棘就像是整个世界在流血一样。
「有点意思,但,如果是来自地底的攻击,你又有什么对策呢?」
普朗特阴森的话音从上空传来,而下一秒,众人脚下的大地猛地崩裂,一根根猩红如血的荆棘藤猛地席卷而来,好似嗜血的怪物般将五人牢牢束缚,悬吊在半空中,这些血荆棘的颜色更为浓郁,仿佛是滴淌血液般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血荆棘的母株——更确切来说,是母株的一部分,也是我能掌控的唯一的部分,相比我个人培养出的这些子株而言,可谓是处在另一个层次的怪物。」
普朗特的话音幽幽响起,荆棘藤上的锐刺扎破众人的肌肤,血液像是被抽离般飞快地遭到吞噬,很快五人的面色都是变得苍白起来,而面对如此危机,克洛涅斯的视线却死死地盯住缠身的血荆棘,狰狞的血丝蔓延在他的眼球上,此时此刻,那些杂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整个世界也是遍布裂痕,仿佛随时都要分崩离析。
忽然间,束缚着克洛涅斯身躯的血荆棘开始异常膨胀,连带着周围的血荆棘全都膨胀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爆炸,显然,属于魔王的血液会让血荆棘生长过剩,无法维持自身的稳定性。
「什、什么情况?唔、呃——!?」
雪莉的喉咙中顿时漏出错愕的音节,但很快整个人被膨胀的荆棘藤所吞没。
「怎么回事!?膨、膨胀!?这是什么现象!?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过!?」
普朗特同样无比错愕地望着这场异变,而克洛涅斯的视野也很快被荆棘藤所淹没,那些杂音也像是被挤压般疯狂地压缩在大脑中,愈发尖锐愈发刺耳,让他恨不得撕开自己的头颅,但很快,一切黑暗与压迫都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一道雷鸣般的巨响,以及一股直击脑髓深处的冲击感。
轰!
视野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无数的血荆棘碎片漫天乱舞,大地上崩出一道道裂缝,宛如蔓延的蛛网,而转眼间地面又开始向下塌陷,化为一道巨大的黑色坑洞,那深处隐隐传来恐怖而危险的气息,宛如冥界的入口。
克洛涅斯原本模糊而混乱的意识也在这一刻清醒过来,他的视线扫过上空中手忙脚乱的普朗特,思维竟是前所未有的明晰。
——是嫁接。
——原来是嫁接。
答案从一开始就摆在了眼前。
唰!
伴随着重力的拉扯,黑暗再度朝着众人袭来,那黑色坑洞像是血盆大口般将众人吞没,而克洛涅斯却是缓缓地闭上了眼,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变得扭曲起来,不知不觉中,连失坠感都消失不见,好像他从来没有坠落,一开始就站在了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