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当伊芙对发匠说她想把头发剪短时,南芬便忍不住这样问她。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头发长了有时也挺碍事的。”伊芙回答道。
“可也不用剪这么短吧?”
伊芙刚才对发匠说,要把自己的头发剪短,最好是能露出脖子的那种。一般来说,克利金的淑女们很少会留短发,尤其是那些还未出嫁的大姑娘们。
“那要多长才合适呢?”伊芙开始犹豫了,在去清水堡之后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没怎么打理过头发,如今这头长发已经快要盖过屁股了。
“比齐肩长一些就好。”南芬说,“除非你想像我一样一直留短——要是等到头发长长了,发梢蹭脖子的时候,那可就难受死了。而且短发不一定就方便,头发飞来飞去的,到时候你也一样要用发箍,那还不如留到能扎起来的长度。”
就这样,伊芙听从了南芬的建议。
直到发匠动刀的那一刻,敏希才如梦初醒,她对南芬说,“这就剪了?我以为你会阻止她呢。”
“你姐姐可不像你一样闲,剪短一些也好打理,能省出不少时间,我觉得这样挺好。”南芬说。
“那……不如我也剪短点?”
“想剪就剪,不要问我。”南芬瞪了她一眼,威胁的意味十足。
剪短了头发之后,伊芙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发匠将她的刘海与鬓发也修理了一番,从整体来看,她现在的造型倒是比以前更灵动了一些。
“真不错。”南芬点了点头。女主人觉得满意,发匠也松了口气。在清理过后,伊芙又被她叫到了楼上的换衣间里——南芬是想看看,她的这一头新发型要搭配什么样的衣装和发饰才更合适。
阿万娜最近又长高了许多,也许再有半年,她的身高就能超过敏希了。
在奔龙堡生活的这段时间里,阿万娜一直在由一位名叫罗妮的复仇会姐妹照料并教导,可能是因为起步太晚,她的文化课程有些糟糕——毕竟,这些课程涉及到文字,而同时学习克利金语和古弗兰托语两门语言课也着实令她“苦不堪言”,但另一方面,在一些骑兵训练上,她又展现了强大的天赋,比如说骑马和射击,这也是罗妮看重她的一点。
罗妮对伊芙说,阿万娜如今所缺乏的就是“见识”,她说自己在今年春天会出一趟差,想把阿万娜也带上——但阿万娜却对此犹豫不决,她想让伊芙来帮自己决定。
“你觉得罗妮对你怎么样?”当时,伊芙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
“她对我很好,让我想起了我哥哥。”阿万娜的声音有点激动。阿万娜从小就没了父母,只有哥哥阿万提与她相依为命,罗妮与伊芙对她的关心与照顾,她一直都很感激。
“她想带你出去长见识,或许以后也是想让你加入玫瑰复仇会,你想加入吗?”
“我不知道。”在以前,伊芙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也得到过同样的回答。
“这次罗妮出差,你想跟她去?”
“我可能……”
“想去试试?”
阿万娜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复仇会在外界的声誉不差,你跟在罗妮身边,正好可以看看她们在做什么,有些事你该自己去做决定了。”
阿万娜不像以前那样干瘦了,皮肤也白净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她的北方部落人的血统,她的双眼显得更为细长一些,眉毛也很浓。事实上,这种富有英气而非柔美的相貌似乎更受同性欢迎,至少南芬和叶菲都觉得阿万娜长得好看。前几个月,为了训练时方便,罗妮帮她修剪了头发——看着倒像是男款的发式,再配合她的样貌与故意放粗的嗓音,在遇到生人时便更显得雌雄莫辨了。
在元旦当晚,伊芙将雨切叫到了书房,她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交给了雨切,说这是付给他去年陪同自己去清水堡的酬劳、外加预付的今年前半年的薪金,一共七十金币。雨切没有推辞,而是十分高兴地收下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伊芙就忍不住笑了,她说:“我自己都还没赚到过钱呢,结果就要给别人发薪水。”
“要给别人发薪水,首先还要自己赚过钱?”雨切反倒觉得,她这话说得没什么道理。
元旦的假期过得很快,而在再次回到研究院的时候,安德文纳发现,伊芙对于自己的课程似乎比以前上心了许多。
安德文纳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见伊芙如今居然能洗心革面,不免就要问她其中的原由。而借此机会,伊芙也问了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问题——有关齐空岛的事。
“你是希望自己到时候能有所准备。”安德文纳点了点头,“我原本也打算和你谈一谈这件事——所以,你已经决定要去了?”
“还没有下决定,我只怕自己到时候帮不上忙。”
“这也的确是个问题。”安德文纳点了点头,“那就来试试吧,先让我看看你的剑术水平。”
安德文纳让伊芙跟着自己去到了研究院的后身,他让人从第二学院那边借来两把训练剑,想试试她的实力。
当时,老帅哥克利多斯还和往常一样,站在楼下的台阶旁抽着烟,他见这边有热闹看,就凑上前来。
“来吧,尽管使出全力,别看我人老了,但至少以前还是一名骑士。”在看到伊芙摆好架势之后,安德文纳说道。
“那您可要当心了。”说完这句话,伊芙便举起剑冲了上去,她身姿轻盈、步伐稳健,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完成了攻击的动作——她朝着安德文纳的胸口刺出了一剑。
然而不出意料,这一剑刺了个空,安德文纳侧身躲过了攻击,并以同样的招式回敬给了他的对手。对于这种出其不意的招式,伊芙并不意外,她后撤一步,调整了方向,又以更快的速度跃出一步,朝着安德文纳的头顶重重地劈出一剑。
伊芙的力气不小,但安德文纳仍是轻描淡写地架住了这一式。
两人交手时的节奏很快,结束得也很快,在几分钟之后,这场切磋以安德文纳击中伊芙的肩膀而结束。
“觉得很……意外?”安德文纳笑着说,“但我不得不说,虽然你在魔法上的天赋很高,剑术方面却比不上洛德——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一个小镇子的鞋坊里当学徒,海德大公费尽心思找到了他,并教导他学习剑术,而不到半年时间,他大概就能达到你现在的水平……洛德在剑术上的专注似乎更多过他的领悟,或许这也是他在鞋坊工作时养成的习惯,他从不会将自己的情绪代入到战斗之中,因而很快就能达到一种‘忘我’的状态。”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洛德说过,有时他在战斗时就像是在做梦——忘记学过的剑术知识,一切全凭感觉。”安德文纳说,“他在这方面的确是个天才,不过你也不差,你的剑术水准更像是一种基于领悟力的体现,我和希歌妮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也知道你在帕尔纳斯与亚特美尼的祖先交战过,强大的领悟力对于这种失去心智的对手来说几乎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但领悟力的提升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忽略技艺上的提升——你可以招架住亚特美尼巨人的攻击,但不一定能抵挡住一位经验丰富的剑客,原因就在于此。”
“所以我还需要继续学习剑术?”
“不,你在剑术方面的老师已经够多了,你更应该发挥自己的天赋,用魔法取长补短。出于某些原因,希歌妮更希望我来教你如何使用微型奥兰,现在倒是可以把这项课程安排在前面。”
在元旦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伊芙便一直在跟随安德文纳学习奥兰的使用方法,至于为何要让这位老骑士来教,这是因为安德文纳当年也参与了微型奥兰的设计与改造,他对这种魔能器的原理与运用非常了解。
而在这段学习的时间,另一个老熟人也找到了她。
基米罗斯来了,他对伊芙说,他的老师想要见见她。
“您的老师?”伊芙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那……他的年纪得有多大?”
“很大,大到难以想象。”基米罗斯坐在研究院的会客厅里,笑着对她说。
“他为什么想要见我呢?”
“你只要见了就明白了。”他摩挲着手中的银杖说道。
见面地点是在逻各斯院一楼的一处办公室里,那天上午,在基米罗斯的引导下,伊芙走进门内,却看到坐在房间里的并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那个自称是从东旦风来的年轻学生,托林。
“你怎么也在这里?”伊芙问他,“这里……没有别人了吗?”
她探头朝门口望去,却看到门外空无一人,就一眨眼的时间,基米罗斯竟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看够了她的蠢样之后,托林才缓缓开口,他道:“别找了,想和你见面的人就是我。”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就是基米罗斯的老师?”
“不可以是吗?”
“这怎么可能?”
“如果说,你能同时得到狄法芬和森图芬的认可,那我为何不能是一头龙呢?”
说话间,托林的脸突然变得模糊,他的身体化作一团银雾,像是在消解、蒸发,伊芙后退了几步,以为自己是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心里不免有些恐慌——而到了最后,银雾消散了,托林现出了真身,解除伪装之后的他竟然变成了一头龙……只有巴掌大小。
“重新向你介绍我自己,你可以称呼我为拉维格——从时间上看,我是与奥提格亚同时代的龙。”这头龙说着精灵语,他的声音也变得更为沉稳与优雅一些。
“你说你是一头龙,那托林呢?”对于眼前发生的事,伊芙感觉难以接受。
“世上并不存在托林这个人。”
“一头龙居然可以变成人的样子?”
“如你所见。”
“为什么?是用了一种法术?”
“这确实可以算是法术。”拉维格从半空缓缓落下,站在了伊芙面前的桌子上,“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想问,以后我可以慢慢回答,不急于这一时。”
“那好……你找我有什么目的?”
“你接触过很多龙族同胞,甚至是圣神,不仅如此,你还得到了他们的信任,所以当我发现了你,就尤为好奇你过去的经历——即便你希望我对此视而不见,这显然也是很难办到的。”
伊芙想起来了,森图芬曾对她说过,龙族会在朋友或敌人身上留下一些印记:打个比方说,如果你意识到一个陌生人也曾和自己的朋友交往甚密,就不免会好奇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拉维格此时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你为什么……会是基米罗斯的老师?”
“好了,别问了。”拉维格说,“我有另一些事要告诉你。”
伊芙眨了眨眼,她仍搞不清楚状况。
“你的身体现在出了一点状况。”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最近正处于一种快速老化的状态?”
“不是老化,是在成长。”
一方面,伊芙惊讶于他的一针见血,而另一方面,这头龙的用词也着实让她生气。
“对于长生者而言,这就是老化,是不得不去认真对待的问题。”
对此,她沉默了。伊芙知道,拉维格是在强调这件事的严重性,但对于她而言,“成长”倒不如说是一种必然的过程——一个普通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一刻不停地奔向死亡。
“你知道原因吗?”鉴于拉维格的资历,或许该对他用敬语,但不知为何,伊芙对这头“初次见面”的小龙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这大概是基于一种印象——不同于羽地人的普遍看法,在她的印象中,龙似乎要比大部分人都更诚恳。
“从我的观察来看,你大概借用过圣神的力量,比如说狄法芬——历史上也并非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而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要承载一个圣神的领悟力,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
“有什么代价?就是你刚才说的,老化?”
“对,他们会在几年之内快速老去,然后死亡,即便是一个领悟力颇高的长生者也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我快死了吗?”说这话时,她感觉自己的手脚有些发麻。
“当然不是,你显然不会是普通人,从你对精灵语的精通程度上看,我猜你是一位宁芙。对于你来说,这种状况或许是可以随时间恢复的,但我很好奇的是,你之前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