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收拾妥当之后,他们便依次上了车。不知道锡林雅是如何向奥勒森解释的,总之,这位老管家确实很配合,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在上车的时候,奥勒森的视线几乎就没离开过这位漂亮的“奥莉捷安”,而少年低着头,只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为羞耻的一刻,毕竟,对于锡林雅和奥利德恩来说,奥勒森不仅是管家,甚至称得上是半个父亲。
至于叶菲和雪莉尔那边,伊芙决定先将奥利德恩的真实身份隐瞒下来,事后再告诉她们真相。一方面,以叶菲的性格来说,伊芙总怕她会闹出什么乱子;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若所有人都事先看穿了少年的身份,那伪装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至于敏希——这姑娘有时很迟钝,有时却又过于敏锐。就像这次,她居然只凭直觉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这让伊芙着实有些意外。当时,她在伊芙耳旁小声问道:“我怎么记得,科密诺只有两个女儿,你说奥莉捷安是锡林雅的妹妹,是表亲吗?”
伊芙刚想说点什么,敏希却又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哦,奥莉捷安,那不是奥利德恩的女名吗?”她偷瞄着坐在对面的少女,果然越看越像“难道……天啊!她是……”
伊芙连忙捂住了妹妹的嘴。
“总之就是这样,别声张,记得要保密。”她对敏希叮嘱道。
“可是……为什么?”敏希还是不太理解。
“人都是自由的,人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听着一点都不像是在讲理。”敏希说,“不过奥莉捷安也确实很漂亮,和在场的人里比,可能也就仅次于你。唉,可惜了,这是生错了性别……我记得你以前说自己对男人不感兴趣,那如果是像奥利德恩这样的呢?”
“他?好像……确实可以接受。”伊芙笑着说。
“不会吧——”听到这句话,敏希显得很意外,“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
“是喜欢他现在的样子,但……他总有长大的一天,不会永远都像现在这样漂亮。”
“可女人也是一样呀,总有老的一天。”敏希说,“姐姐,你是不是过分看重一个人的长相了。”
“别当真,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喜欢一个人当然不是只看对方的长相。”
“所以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如果没有别人可选……倒也可以考虑一下,毕竟人家家里也有钱。”她的话总让人捉摸不透真假。
“哇,坏女人!”敏希伸出小手,捣蒜似的锤着她的背部。
事实上,伊芙确实有点喜欢锡林雅的这个弟弟,但可能并非男女之间的喜欢,更多的是基于一种怜爱与同情。在她看来,奥利德恩有点可怜,同时又有点可爱,尤其是当他害羞和坐立不安的时候。就像这次——不知为何,她就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欺负”一下对方的念头。
对于这种邪恶的想法,伊芙觉得自己是该反省一下的,可她在反省时却又想到:说不定奥利德恩也乐在其中呢。
想到这里,伊芙抬起头,看向了对面少年的方向,有那么一瞬,对方的视线刚好与她交汇,而后又错开了。
奥利德恩扭头时所展现的娇羞模样,甚至让她的心里有点……蠢蠢欲动。
“你们在这鬼鬼祟祟的谈什么呢?”叶菲注意到了坐在车厢角落处的姐妹二人。
“在谈你呢。”敏希说,“我姐姐说,要给你找个男朋友。”
“不,完全不用。”叶菲表示,她对这种话题毫无兴趣,“我才不需要这种东西。”
她们正聊天时,车厢突然晃动了一下,原来是表姐上了车。
“珊丽姑妈,你也要去吗?”敏希问她。
“我就是看到了这辆大车,想过来体验一下,等你们快要出发了,我就下去。”表姐坐在火炉旁烤着手,她那如面团般白皙而富态的手还做了指甲,闪亮亮的。
“你不想一起来吗?”听到她说不去,敏希还有些失望。
“不了,我听说那边可冷了,在你们这边我都觉得冷,更别说是海边了——对了,你们得多带点御寒的衣服过去。”
“带了带了,就算没带,还有我姐姐在啊。”
“你姐姐?”表姐看了眼伊芙,笑了起来,“怎么,你能把她穿在身上?”
“穿是穿不了,但她身上可暖和啦。”她一边说,一边用胳膊环住了伊芙的腰。
伊芙总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敏希反而越来越会撒娇了。
又过了一会儿,康森德先生也来了,他进车厢时,身上还背着一杆射弧枪。
“拿着。”他说着,就将手中的剑交给了伊芙。少女低头一看,这不是自己的剑吗?由此,她向老公爵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外出时还是要养成好习惯。”康森德说,“武器不离身,这很重要。”
“知道了,谢谢您。”她虽这样说,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他这是在森特兰姆待惯了。”叶菲凑了过来,对她说道,“那边的治安可不太好,我以前去的时候,半路上就遇到过土匪呢。”
“原来是这个意思。”伊芙这才理解。
康森德先生将他的外套放在了车上,少女们目视着他离开车厢,又见他骑上了一匹马。他今天穿着一件淡灰色衬衫与深绿色马甲,看着很有派头。
正当她们满腹疑问的时候,康森德又骑着马挨近了车厢。伊芙拉开了窗子问他:“您也要和我们一起去看海吗?”
“对,想去散散心,顺便离我那亲爱的玛嘉茵远一点——在王城时也一样,我们总没办法长时间地待在一处。我是这样认为的,必须给彼此一点距离,才能维系好这段长久的感情。”
“哦,那太好了……真羡慕你们,能有这样稳固的爱情。”
康森德笑了起来,“爱情?哈哈,也就是凑合着过而已。”
此时,人都到齐了,于是奥勒森便决定启程。表姐临出发时还在絮絮叨叨地和她们聊天,但此刻也不得不下车了,众人向表姐和站在门口处的南芬告别,然后踏上了旅程。
出发之后,姑娘们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她们四下张望——看着窗外的景色,看着车子平稳地驶出了庄园,她们对这次的旅行充满着期待。
也就是在这时,叶菲掏出了一摞纸牌,拍在了桌子上。
“来吧,还等什么呢?”她目光炯炯地说。
从刚才表姐上车开始,“奥莉捷安”就一直在埋头看书,像是看书入了迷,叶菲说话时他也没抬起过头。
“那边的妹妹,也一起来玩?”但叶菲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我……不太会玩牌,还是不参与了。”奥利德恩恋恋不舍地从书上挪开了视线,他说话时的声音依旧像以前那样小,如今换成了女声倒也合适。
“那怎么行?出来玩嘛,就是要一起才有趣。”敏希说完,又问身旁的伊芙,“你觉得呢,姐姐?”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你喜欢的别人不一定喜欢,别去强迫人家做不喜欢的事。”
“哦,那好吧……”听了伊芙的话,敏希又马上调转了枪口,“听见了吗,叶菲——别打扰人家。”
“我就是问一句,又没强迫人家……我只是觉得,咱们这里不是有六个人吗,刚好能凑一局。”叶菲说。
“我这个妹妹性格有点孤僻,我知道你们这也是想表达关心——不过她这人独处惯了,如果这次不是伊芙的邀请,恐怕她也是不会来的。”
“原来是这样。”雪莉尔说,“不过,奥莉捷安给我的感觉倒也不算孤僻,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深闺大小姐般的气质。”
敏希听到她的话后,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雪莉尔不解。
“没有,没有。”在众人的注视下,敏希也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说,“我刚才……其实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别的事。”
“真的吗?什么事能让你笑成这样,也说给我们听听?”叶菲不疑有他。
“这个嘛……”敏希抬起头,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又看向了伊芙,“哦,是关于我姐姐的——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十多岁,记得那天,我们两个去了东面的山坡上玩,然后她就摘了一朵白蛛蒲公英……”
听到这里,伊芙连忙掐住了她的脖子,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当然了,不是真掐,只是吓唬她一下。
敏希缩着脖子,笑闹着、大声叫嚷了起来,“救命啊,有人生气了,要杀人灭口啦!”
一旁,锡林雅和奥利德恩看得目瞪口呆,自打认识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伊芙这番模样。
“好了,我不说了就是……”可敏希嘴上求饶,手却也没闲着——她将胳膊伸到了伊芙背后,去挠她另一边腰上的软肉,于是伊芙又不得不转换目标,去捉她那一对不算老实的小手。
“原来伊芙也有这么着急的时候。”叶菲说,“看来这件事非听不可了。”她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袖子,然后扑向了两人,意图帮敏希控制住伊芙。
这样的场面让奥利德恩不禁有些汗颜,可这时他又看到了车厢外面骑马的人影——康森德先生叼着烟斗,正在朝着窗户张望,他注意到了奥利德恩的目光,还十分优雅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这位公爵此时满脸笑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这种事是多么的喜闻乐见了。
伊芙当然能够瞬间制服两人,但她显然不会那么做,或许是玩得累了,此时她也不再反抗,任由两名同伴一左一右地拖住了自己的手臂。
“行了,咱们都控制住她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这一番打闹下来,叶菲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也许是穿得太多,她现在出了一身的汗。
然而,敏希的态度却又有了转向,“不行,你也瞧见了,她不让我说——那我怎么敢说呢。”
“你这家伙,叛变得可真够快的。”
敏希显然是怕伊芙会生气——要是她生气了,晚上不让自己和她一起睡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她又决定不说了,而她不愿意说,别人也拿她没办法。
不过,伊芙最后还是没让她们败兴,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现在她们都被你吊足了胃口……你还是说吧。”
“那我就说啦?”
“说吧,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于是,敏希便说起了当时的情况——说伊芙当时是怎样把飘散的蒲公英当成蜘蛛,又是怎样吓得一路逃回了家。
“我印象很深,她吹蒲公英时的样子可陶醉了,结果一阵风吹过来,蒲公英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时她脸色变得可快了……”
“真没想到,原来伊芙也有怕的时候。”雪莉尔说。
敏希发现,在她叙述的过程中,当事人居然也在跟着笑。
“其实她现在也怕虫子。”敏希又道,“我是能感觉出来的,而且我也偷偷观察过,反应不大,但确实有。比如说,有一次是在树下,还有一次是在仓库——我姐只要一看到腿很多的虫子,脸色马上就会变,但也就是那一瞬间,再看就看不到了,而且就算你问她,她也不会承认自己害怕。”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伊芙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道:“我其实只是比较反感,并不是怕……蜘蛛和虫子,毕竟都挺脏的。”
“可你踩老鼠的时候都一点没犹豫过——那么大的老鼠,一下子就踩扁了。”敏希一边说还一边比划。
伊芙说不过她,就只能干笑几声。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的确是怕虫子的,尤其是在经历过与亚特美尼的那一战,这种症状就更加难以克服了。
很快,他们到达了沸蒙城,与梵比鸠在城门口处碰了面。梵比鸠今天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见到他时,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人。据梵比鸠介绍说,这位是西赫琉身边的一名侍卫,他平时会管对方叫叔叔——诺哈叔叔。
诺哈穿着一件皮外套,身上既没带剑也没带枪,但从他骑马时的状态就能看出,这人并不简单。
汇合之后,众人没有在沸蒙城多做停留,现在时间还不到中午,他们计划着先去西面的羽桐城,争取傍晚时到达其附近的一个镇子,并在那里落脚。
除了负责驾车的奥勒森,男人们都在骑马,而女人们则坐在车厢里——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康森德先生很健谈,就好像在他眼中就不存在“陌生人”这个概念,有时伊芙就在想,敏希那开朗无比的性格,或许就是从她的这位外公身上遗传来的。在来时的路上,这位老公爵一直在和奥勒森聊天,从烟草种植聊到了“现在的年轻人”,而后又聊到了魔法战争方面的话题——奥勒森曾参加过那场战争,曾与黑剑军正面较量过,康森德对他的这些经历尤为感兴趣;而当见到诺哈之后,康森德则又有了新的聊天对象,毕竟,诺哈可是克利金执政官的侍卫,他的那些经历肯定也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