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到了静候在河边的第五代们。
这地方离瀑布不远，隐约有水流的激荡声传来。
“嘿，姑娘们！”丝翠琪快步走了上去，此时她心情不错，因为岸边停放着两艘船，显然，那艘空船是被艾琳德她们拦下来的。
白鹿们正在岸边吃草，它们看到了丝翠琪，于是便向她靠了过来，跟在她的身后——在旅行途中，丝翠琪总在投喂它们，所以这群鹿也更愿意亲近她。
看到他们四人回来，孩子们也总算松了口气，勒莉尔走在后面，她敏锐地察觉到现场的气氛似乎不大对劲。
“这次你们也算是立了个大功，船要是给丢了，恐怕希歌妮会很不高兴。”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着船上的物品。
“这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勒莉尔见她们一言不发，料想是出了一些状况，但考虑到队伍里并不缺人，她觉得大概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刚才，洛佩尔趁我们不注意跑出去了……”艾琳德的眼神有些躲闪，“她看到岸上有一片羽毛，就跑过去捡……后来，我扒开她的手，想让她把羽毛扔了，结果却什么都没有。”
“羽毛？什么样的羽毛？”丝翠琪问。
伊芙注意到，洛佩尔此时低着头，脸蛋上也泛了红，也许是被艾琳德打过一巴掌。
“就是……白色的羽毛，我没太看清。”艾琳德对此很担忧，“洛佩尔不会有事吧？”
“别担心，也许没想得那么糟。”勒莉尔安慰她道。
事实上，关于此事的严重性，勒莉尔还是有所了解的。就怕好巧不巧，洛佩尔触碰到的是亚特美尼的羽毛——总之，这件事还得回去问问希歌妮。
“先不说这些，我们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丝翠琪望着帕尔纳丝的方向，“这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
他们收拾好了船上的东西，从陆路向瀑布的方向进发，直到太阳落山之前，他们找到了来时搭建营地的地方。
雨切头上出了很多的汗，但精神状态还不错，等他一坐下，勒莉尔就撕开了他伤处的衣服，伊芙也在一旁帮忙清理伤口。
“原来你伤得那么重。”丝翠琪也在一旁看他的伤势，她越看越是觉得佩服，“看你这一身的武艺，我先前还有些羡慕，结果是真的羡慕不来……我很少去夸一个男人的——雨切，你可真是条汉子。”
然而，由于身上的伤口遍布各处，这位汉子就快被勒莉尔扒光了。
“你们把我的衣服都撕了，接下来的路难道我要光着身子走？”雨切皱起了眉，此时，孩子们也在一旁围观——一个衣不蔽体的男人，被这样一群女人盯着看，实在是有些不自在。
“您还是去休息吧。”他的视线最后又落在了站在正前方的伊芙身上，“都是些皮外伤而已，这种小伤交给勒莉尔就好了。”
“呵，你倒是敢说。”勒莉尔哼了一声。
伊芙笑着摇了摇头，她打量起了雨切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他身上的疤可真不少，尤其是后背和腰部，而当视线继续下移，伊芙又注意到了他大腿上的一处疤痕——一条规整而笔直的暗红色疤痕。
她当然知道这条疤是怎么来的。
晚上，雨切被勒莉尔弄进了帐篷里过夜。得益于丝翠琪配置的那些镇定用的酊剂，他身上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也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而当天晚上，伊芙却是被众人请了出去，丝翠琪在不远处给她搭了一间单独的帐篷，让她睡在里面——由于她身上富集了太多的魔法能量，使得这些对元素敏感的魔女们感受到了十足的焦虑。
“就好像身边多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阵……这谁能受得了。”丝翠琪是这么形容的。
她的说法并不夸张，因为在夜晚时，伊芙身上甚至会出现似有似无的闪光，过量的魔法元素无法被释放，于是相互碰撞、激发，这种状况甚至不能像对付白雾那样通过佩戴奈尔塔饰品进行屏蔽——这种状况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勒莉尔与丝翠琪这两位大魔女的感受器官。
而即便如此，艾琳德也非要和伊芙睡在一起，显然，她是有话想说。
“我听说白天发生的事了，虽然丝翠琪说话时有些添油加醋。”艾琳德躺在帐篷里，她的声音很低，“那时还不了解你的实力，真怕你会出事……可能是因为我还不够成熟，但没办法——我就是觉得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
“你只是想得太多了，我没觉得你有哪里做得不好。”伊芙安慰她，“况且，这件事能以这种方式收场，其实也是运气，有一位圣神愿意替咱们解围——毕竟打败亚特美尼的不是我，而是狄法芬。”
“祂愿意选择你，肯定也是有原因的。”艾琳德叹了口气，“唉，你的身份可够神秘的，你母亲也是……不对，你是宁芙，所以伊葛兰真的是你母亲吗？”
“听止馨的意思是，伊葛兰只是借用了深空之树塑造新生的能力，从血缘上讲，我和她还是有很大关联的。”
“听不太懂，我可以这么理解吗——虽然你不是她生下来的，但却是她创造或者孕育出来的？”
“大概吧。”
“我听说，宁芙们都有过另一段过往，爱丽儿以前是妖精，这我知道……那你呢，你也有过另一段记忆吗？”
“也许有吧，但我记不清了。”可紧接着，她又改口道，“也可能只是幻觉，从来都没有过。”
心事总在随着年纪见长。在妖精诞生地与爱丽儿相处的那段时间，她似乎又有了与以往不同的想法。
“唉……”艾琳德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想起了泰莉安和伊葛兰。”艾琳德的语气有些伤感，“如果有一天，我也像泰莉安那样躺在病床上……到时候，我还能再见你一面吗？”
听闻此言，伊芙只觉得心口一痛。
她想起了艾辛与止馨——一位与孤独做伴，另一位则是四处流浪。
随后，她又想起了那些生活在永恒乐园中的宁芙们——这会是自己很久以后的生活状态吗？她觉得，这倒更像是长生者的末路。
艾琳德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用了一些力气，她的手潮湿而冰冷，而且还在颤抖，这让伊芙想起了泰莉安的手。
此时此刻，她很想对艾琳德说：如果有一天你快死了，我就背着你回帕尔纳丝，让你睡在树下，我会一直陪着你，和你说话——直到你像爱丽儿那样复活。
但她显然不能这样说。花言巧语固然令人感动，可未来的事谁都无法做出保证。只为履行今日的一句信口承诺，将来就有可能花费难以想象的代价，对伊芙这种人来说，这实在是过于沉重了——她既希望生活能是简简单单的，却又要把每一笔账都记在心里。
“当然会。”所以她也只能这样回应，“咱们以后要常联系，等有时间了我就会去清水堡看你。”
何时会有时间呢？
艾琳德轻轻应了一声，她朝伊芙身边靠了靠。她们挨着对方的肩膀。
艾琳德也是个容易满足的姑娘，虽然在第五代的小辈们面前，她总表现得严厉而不留情面，可这并不代表她不需要别人的依靠。
“我现在也有些担心洛佩尔，那时她居然敢趁乱跑出去。”
“这种事谁也没法预料的。”伊芙安慰她道，“况且责任也不在你。”
“倒不是这个问题，我是担心她以后……”
“以后……”伊芙也跟着叹了口气，“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
第二天早上，他们离开了瀑布，为了能在今晚之前穿过枢纽通道，勒莉尔又将那两艘船从储物器中取了出来，他们要乘船漂向若宾河的下游。
河水有些湍急，船行进的速度很快。在路上，众人望向河的一岸，却并未发现白鹿的身形，他们都有些失望。
船只路过了来时穿过的那片裂隙的范围，于接近傍晚时到达了枢纽通道——如果当时艾辛没有帮忙，他们就需要从这条通道去往庇护地，艾辛为她们节省了至少一天半的时间。
然而，意外状况……不知为何，在回去的途中，它总是接二连三地出现。
勒莉尔捣鼓着她手中的罗盘，又回头看了伊芙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伊芙觉得她这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埋怨。
“咱们可能回不去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丝翠琪问她。
“这罗盘里的风露威元件大概是坏了，没法带咱们穿过跨维通道了。”
“抱歉。”伊芙下意识地说道。
“你道什么歉，这又不是你的错。”勒莉尔拜了拜手，“在那种情况下反倒该庆幸，只花了一点儿风露威，就能保住所有人的小命。”
“一点儿。”丝翠琪朝她伸出一根小拇指，揶揄似的眨了眨单眼，“这句话我可记下来了，勒莉尔小姐的‘一点儿’——既然你这么富裕，回去之后你可得支援支援我，我可不像你，有那么多人给你送礼。”
“送礼？”艾琳德不解。
“是啊，你不知道吗？她也是个万人迷。”
“关于送礼，她说的是那些往届的学生。”勒莉尔怕他们误会，只好自己来解释，“毕竟都是一些小贵族，大老远地送一些东西过来，确实没法拒绝。”
“所以咱们现在该干什么？天都快黑了。”雨切及时地拉回了话题。
“先在这里住一晚，然而回帕尔纳丝找弗希忒想想办法——这罗盘也是精灵们的发明，我觉得他大概会有办法修好。”
“回帕尔纳丝？”丝翠琪对此十分抗拒，“一旦又遇到了那家伙，该怎么办？”
“那倒不会，他已经被困住了，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出现了。”对于这一点，伊芙很肯定。
“现在是没得选，咱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勒莉尔说。
“嗯，像那群鹿一样在这里繁衍生息，不错的主意。”丝翠琪看了雨切一眼，“这不，还有一个好男人在身边，只可惜身上带了点伤。”
雨切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居然敢在我们面前开这种玩笑。”艾琳德对她的发言颇有意见，“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告诉院长。”
“得了吧，帕尔纳丝都去过了，你还有什么不懂的？”丝翠琪对此不屑一顾，“你愿意去告状那就去告好了，反正我是无所谓。”
正当丝翠琪与艾琳德争执的时候，勒莉尔将半块篷布铺在了地上——就是那块原本铺在船上连同绳索一同被切断的篷布——紧接着，她又从储物器中取出了奥兰魔方，近乎巴掌大小的风露威球体，一颗接着一颗地堆积着……一共十几颗。
看到这些，伊芙不禁瞪圆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丝翠琪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这些是夫妮让我代为保管的东西，先前她从希歌妮那里弄了些‘古董’，让我送到炼金协会，好给小辈们订制微型奥兰。”
“所以呢，你在干什么？”丝翠琪说，“这些东西是发霉了还是怎么着？”
“这些奥兰都是老一辈的遗产，用了很久，消耗得厉害。”勒莉尔说，“以前的奥兰——你也知道，用久了就会‘掉渣’，所以我得检查一下，看看哪些还能凑合着用用。”
由于奥兰魔方都是基于分形的镂空球体设计，有时，因为个人使用习惯又或是设计缺陷，一些奥兰的连接处可能会比末端消耗得更剧烈，从而导致结构上的断裂、白白损失掉一部分风露威——这就是勒莉尔所说的“掉渣”。
“这两个是希歌妮的，咱们就用它们了。”勒莉尔从中挑出两颗，交给了身边的搭档，随后又拿起另一颗，对艾琳德说道，“这是泰莉安用过的，希歌妮说要拿它给你做一套微型奥兰……或者你更愿意自己留着？”
“做吧。”艾琳德点了点头，“这东西还得能派上用场才行。”
“那好。”对于她的回答，勒莉尔有些意外，但她也能隐约猜到原因。“哦，黛利兹、莉梅亚和芮迪萝这次也有份。”她又补充道。
不出所料，当这句话一出口，更小的几个孩子就开始吵闹起来了，尤其是哈沙与亚兰尼姐妹。
出于好奇，伊芙拾起了勒莉尔放在一旁的罗盘，似乎是受到了她身上魔力的影响，指针在此时发生了偏转。
“这是……”勒莉尔走到她面前，“能用了？”
经过多次检验之后，她确认了——引路罗盘在伊芙手中竟然是可以正常工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