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給了趙岳一個大大的擁抱,命運就像一只無形的大手,又將他推回了這座熟悉又厭倦的城市。
沒辦法。
回不去的老家,融不進的城市,這已經成了我們的漂泊之痛。
我拍拍他的肩膀,“走!兄弟,咱們回家。”
說罷,我接過趙岳的行李箱,塞進后備箱,上車以后,趙岳對我說道:“我把酒店地址發給你,導航過去就行。”
我看了他一眼,笑道:“住特么什么酒店,住我們家。”
趙岳一愣,神色復雜,遲疑地說道:“不好吧?住你們家,多打擾你和菲菲啊!”
“你丫和我廢什么話啊!都哥們兒,而且是菲菲主動說讓你過來住的,你又不是天天賴在我家,住酒店一天最少200吧!你一周就得1400,房子哪這么好找啊!”
趙岳吞吞吐吐地說道:“其實……我本來想今天先住一天酒店,然后明天去陳瑋那住,他不是干房地產嘛!認識好多中介,說先幫我找個短租暫住幾天。”
陳瑋也是我們大學同學,只不過我們階級不一樣,他一張嘴能把死人說成活的,大四那會兒他帶著趙岳做傳銷賣化妝品,把趙岳成功發展成了他的下線,騙了趙岳四五千塊錢,后來這錢還是我和吳雙替他要回來的。
這廝跟著他舅舅干房地產,現在風生水起,開了一輛寶馬5系,整天在朋友圈里嘚瑟。
趙岳以前沒少被這廝坑,還被人天天當催使喚,我當然不能眼看著他重蹈覆轍。
“你去他那住干嘛?這人不靠譜,你就來我這兒住,咱們都哥們兒,菲菲也歡迎你來,你還怕什么?”
趙岳眼圈有點紅,點點頭沒說話。
我猜他這會兒已經感動得一塌糊涂了。
趙岳哪都好,就是有時候太婆媽,叨叨得人煩。林菲菲都首肯他在我家暫住了,他卻憂心忡忡。
“斌子,我在你家住,你們是不是不太方便啊?”
我氣笑了,沒好氣地說道:“你只要別晚上趴墻上偷聽我們那屋的聲音就行了。”
大四那年,大家都開始找工作,我們在學校外面租了一個兩居室,有女朋友的經常去那過夜,久而久之就成了我們的pao樓,有一次我和趙岳,吳雙三人在那喝酒,忽然隱約聽見隔壁傳來一個銷魂的女人聲,于是我們三趴在墻根下側耳傾聽,都被這美妙的交響樂折服了。
現在想想,那種混亂,頹廢,躁動的青春氣息已經成了一種回憶,那是一種只有青春才能承受的放縱和無憂無慮,就像一首悲壯的詩,充滿了激情,無奈和追求。
回頭再看看青春,吳雙,鄺莉這些人已經逐漸淡出了我的人生,以前我以為青春是一片永不枯萎的綠洲,但現在它已經逐漸被黃沙掩埋,開始變得荒蕪。
當我感慨著青春散場,我們也到家了。
趙岳拉著行李箱到側臥安營扎寨,我遞給他一瓶可樂,自己也猛灌了幾口,然后說道:
“這床單我睡過,一會兒給你換個床單。”
趙岳沒聽出我的弦外之音,擺擺手,“不用那么客氣,就這樣吧!不用換。”
說罷,他摸了摸床單,忽然摸到了什么,“哎,斌子,這塊硬硬的是什么?”
“這是我戰斗過的痕跡。”
“……”趙岳的手頓時像觸電似的,縮了回來。
傍晚,林菲菲回來了。
我問她這一天培訓怎么過的,她說略過。很好,又是空載而歸的一天。
我們開車去了張西的餐廳給趙岳接風,張西的機車餐廳,現在已經成了網紅打卡圣地,一進門就看見幾個漂亮的女孩子,正圍著哈雷機車擺拍。
趙岳眼睛里充滿了羨慕,仿佛看到了他夢想中的生活。
“哎,我什么時候也能像張西似的這么有錢?”趙岳感慨道。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其實沒必要羨慕別人,每個人的花期不一樣,遲早都會有的,只是比別人慢一些而已。”
林菲菲摟著我的胳膊,莞爾一笑,也跟著勸他,“人比人,氣死人,如果總拿自己和別人比,那這一輩子也不會對自己滿意。”
人是社會性動物,每天接觸形形色色的人,但諷刺的是,有的人從不羨慕陌生人大富大貴,卻嫉妒身邊人飛黃騰達。
趙岳的內心明顯受到了沖擊,苦澀地笑了笑,沒說什么。
可能因為周五的原因,今晚餐廳的生意異常火爆,張西匆匆過來打了個招呼,說送我們幾瓶啤酒和兩盤涼菜,就匆匆走了。
酒菜上齊以后,我率先舉起酒瓶,和趙岳碰了一下,“這次回老家有什么感覺嗎?”
趙岳仰頭灌了一大口酒,重重地放下酒瓶后,眼睛里流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奈,嘴角微微上挑,卻帶著些許的苦澀。
“別提了,開始覺得還蠻好的,老家這邊沒人打擾你生活,可離爸媽近了,矛盾也多了,晶晶坐月子,整天哭,我媽也不會帶孩子,最后還是我丈母娘過來帶孩子。”
趙岳像憋了很久似的,急需一個發泄的出口,苦大仇深地開始抱怨他們的婆媳矛盾。他曾經滿懷期待,可生活卻向他露出了不太友好的一面,兵荒馬亂的生活徹底打破了美好的幻想,有了孩子以后,趙岳忽然發現自己那點兒工資,根本養活不了老婆孩子,和呂晶晶商量完以后,等孩子出了滿月,他毅然決然地決定二度北漂。
趙岳發泄完,這才發現自己說得太多了,苦笑了一聲,“對不住啊!我說得太多了,剛才有點像個怨婦了。”
我舉起酒瓶,和他碰了一下,“沒事,有了孩子開銷就是大,吞金獸豈是浪得虛名?”
橘色的燈光下,他的笑容顯得格外苦澀,那雙曾經充滿希望的眼睛,現在卻像冷霜打過的葉子,讓人心疼。
“沒辦法,這就是生活,我開始就以為不就添雙筷子吃飯嘛?現在才知道是我太天真了。”
我沉默一下,問道:“那你這次回來,有什么規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