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九翎靠在椅子上,他静静的看着殷瑜,唇边笑容很浅,画的太过分的浓妆本该妖艳诡异,但此刻因着他眼中难得的清明沉静一并被压下,他从未这样看着她,让她感觉到空气时间都被凝固。
“如果我失败了,失去一切,不再是九千岁,给不了你权势富贵,只有这一具残躯。或许连你最爱的这张脸都不在了。你还会如今日这般待我么?”
他是从未得到过任何一点喜爱的人,由黑暗而生,鲜血死亡会给他安全感。
殷瑜的爱如同一点火光,温暖炙热,照亮黑暗,同时也让他心生渴望。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即使捧住了,触摸到,也依旧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询问,确定这属于他的。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要你,只要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是残废还是毁容,只要是你,都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你,这里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打开。这句话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依旧有用。”殷瑜握住他的手,不躲不闪的直视他,神色如同很久之前,她第一次向他许下诺言时那般认真执拗,当时她所说的话,至今他还能想起每一个字,‘你与旁人都不一样,我对旁人那一套绝不会对你使’。
她身上有一种孩子气的莽撞,她的真诚或许只对他一个人。
但这就足够了,足够打动他,足够让他沉沦。tENT
……
“不要哭了,九娘。”王川抱起一直跪在院子里嘤嘤哭泣的幼童,用袖子擦干净她满脸的眼泪。
这女童年纪大概才四五岁,生的粉雕玉琢像个玉人似的,她奶声奶气的说道,“有坏人要抓爷爷。他们坏。”
九娘是三房老爷的妾室白姨娘所出的幼女,她生的可爱,嘴甜又爱笑,府中上下就没有人不喜欢她的。王川一向宠爱家中女孩,爱笑爱撒娇的小哭包九娘尤其得王川欢心。
这院子里不止一个九娘在哭,还有些少年人也都哭的伤心,这是各房的少爷小姐们。
院子里是哭声,院子外闹哄哄的听得到争执声。
含潭司的人一来就往府中冲,万幸的是王家有不少身负武艺的家奴,好歹是将人拦在了外面,可这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王家。含潭司是来抓人的,抓得还是王川,他们的家主。他们气势汹汹,看架势何止是要抓人,活像是要抄家。
一大早得到消息的少爷小姐们便冲来了王川居处。
“爷爷,请你速速随家奴离开吧,乘上那匹汗血宝马去我们的本宗江州,他们一定追不上您。”
一个少年哭着劝道。
“爷爷,嗝,爷爷快跑,不要被坏人抓住。”
九娘抓着王川的胡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看到哥哥姐姐都哭的好伤心,她听到他们说的话好像是因为爷爷要被坏人抓走,抓走了就回不来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爷爷,她就很害怕,所以也哭的很伤心。
小孩子的悲伤总是如此真情实感。
“我们无用,老爷,我们挡不住他们了。”
一个人推开院门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倒在王川面前。
众人瞧得这人眼熟,很快就认出来这是往常跟在王川身边最得用的护卫之一。他现在看起来远没有平日里的神气,满脸血污,身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神色疲惫又愧疚。
这七尺的汉子跪在王川面前,几乎掉下眼泪来。
王川将他搀扶起来,“也罢,本就不是你们的错。此事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
这话说完,他便放下怀中的九娘,大步往院门走去。
含潭司的人已经打到了他的院门前不远处,他们想要往前推进一步并不容易,因为直到此刻依旧有身穿奴仆衣服的家奴不畏生死的扑上去想挡住他们的脚步。
“众位既然因我而来,便放过这些无辜的人吧。我这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劳累众位专门跑这一趟了。”
家奴看到走出的王川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院中依旧有阵阵哭声传来,骄傲的世家少爷小姐们从未曾遇到这种奇耻大辱,尚且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无法阻拦王川,更没法对抗含潭司,只好眼看着王川落入虎口,放声大哭。
含潭司今日领头抓人的是谷罡,他见王川自己走出来,家奴也不再抵抗,往日见到他们时,恨不能把鼻孔戳到天上去的世家公子小姐们一个个哭的像个鹌鹑,顿觉这一趟来的值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干事很有默契的摸出来刑具往王川走去。
“若是王大人家的奴仆也能像是大人这样深明大义就好了。”
“嘿嘿嘿,要不然说王大人是王大人呢,这胸怀就是大。”
他们嬉笑着给王川扣上刑具,王川没抵抗,这位站在王朝之巅的老人神色极其平静,反倒是周遭包括一切奴仆与王姓族人哭声阵阵。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现在他们恐怕已经被这些人用眼神撕成了碎片。
“我们含潭司是秉承陛下圣意,既然王大人明白,那就要麻烦王大人跟我们走一趟说明情况了。王大人身份贵重,兄弟们可都小心着些,别磕着碰着提前把人给弄死了。”
谷罡得意的扫了一眼四周目光如箭的王氏族人与奴仆,本就是天生一张笑脸,这会儿笑得更和善了。瞧瞧,别管以往是个什么人物,就算是王家的族长,是豪门世家国之重臣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要死在他们这些被他们鄙夷的当做猪狗的人手里。
“这是自然的,你可就放心好吧。我们一定好好照顾王大人。”一位干事笑嘻嘻的应了一句,着重‘照顾’二字。
众人哄然大笑,王家有几个少爷忍不住要冲出来,好歹是让人给拉住了。
“大哥,你怎么就忍得住?”一少年涨红了脸怒视拉着自己的人。
揽着他的人正是王家长孙,王君文。
在一众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少年中,他最为显眼,不是因为他发怒的模样,而是因为他的神色太过平静,平静到几乎有些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