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总教我仁德礼义,告诉山外的人世是如何的美好,人们都一心向善,即使是偶有恶人也必定是有所隐情,没有人天生便会是坏人,即使一时被人所欺辱也不可记恨,要多去体谅他人的难处。母妃口中的那个世界,美好又美丽。但此刻,母妃能这么突然的改口了呢?”
正是因为母妃的教导,他才能自欺欺人到如今,哪怕也曾命悬一线,被陷害进入大牢。在走出那个牢房之后,依旧能相信人心的美好,若不是这一次事及殷瑜,他还能骗上自己许久。
他不愿意去相信这人心的龌龊,正是因为不愿意相信才会困惑迷茫。
母妃给出了他一个答案,却是一个推翻了之前他所有坚持的坚信的东西的答案。
“我是在骗你啊,哪有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变得善良又听话呢?这个世界那么污浊不堪,但我总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干干净净的。你已经深陷泥潭,却还看不清这是个泥潭,我又不忍心看你这样站在泥潭中。所以才会跟你说实话。我真贪心,贪心你能干干净净的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又贪心的想让你不吃亏,免受忧愁。”
“你现在已经看清了这是个泥潭,你的周围都是黑暗。对于你的皇兄,你的选择会不会有所改变?可能你的努力除了把你自己更深的拖入泥潭之外,根本不会有其它用处。殷瑜没有母族护佑,没有帝王宠爱,他的存在本身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他的死亡也只是这皇宫几百年来,又一个活生生的手足相残实例罢了。在他死亡之后,不会有多少人记住他。除了你之外,不会有人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母妃,”殷明开口打断了吴妃的话,他转过身看着吴妃,神色中的柔软都已经不见,“不要这样说皇兄,当初我身陷大牢孤立无援,一如今日的皇兄。那时的我,同样无关紧要。这宫中本就没有什么人的性命会比别的人更加金贵,皇兄的性命在我的眼中是与母妃一般宝贵的。这皇宫漆黑肮脏,人人都只是为了**奔驰的两脚野兽,但总归还是有所不同。当我身陷大牢时,皇兄对我伸出的那只手就是照亮宫中所有黑暗的光芒,他现如今就如同当日的我。我或许无法做的像是皇兄那么好,但我愿意为他奔走,为他疾呼,为他寻求最后的一丝希望。”
“即使你的疾呼最后也毫无用处?即使所有人都成为你的敌人?”
“即使,所有人都与我为敌。即使黑暗始终包围着我,即使看不到丝毫的希望。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他垂下眼看着坐在他身边的母亲。
晨光未现,吴妃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她垂着眼坐姿优雅,身披绫罗绸缎,俨然一端丽美人,殷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喜怒。
他说出这一番话,心跳如同擂鼓,吴妃所言如同一盆凉水浇的他遍体生寒,但即使是对于这宫中肮脏心如死灰,他的那颗心只要一想起殷瑜便再次燃起了小小的火焰,初见时,皇兄为他包扎伤口时温柔的笑容,大理寺牢狱中,皇兄难掩担忧的眉眼,相识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让他心中的小小的火苗越来越炙热,足以烧去一切犹豫。
他所言之语或许听起来很傻,但字字出自真心。
他放弃皇兄或许能保得一时平静,或许能少去许许多多的烦忧,甚至能免受那些臣子的讥讽冷眼。
但他不愿意低这个头,放开皇兄?这四个字如同利刃,能将他的一颗心刺的千疮百孔。即使会被讥讽天真,被嘲笑痴傻,被人不断打击,最终也一无所获,他也依旧不愿意改变初心。
他不知道母妃会对他的决定报以如何态度?会不会如同旁人那般加以否定和质疑,甚至于恶言相向。tyfP
最后一点夜色都被晨光所驱逐,朝阳如火,柔和的金光从他身后的窗口中争先恐后的涌入房间。
吴妃牵过他的手拍了拍,仰头望着站起来已经与成年男子身量相仿的独子,神色前所未有的柔和,“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就不要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她看着眼前容貌轮廓依稀能看出几分自己影子的殷明,眼圈红了,这个孩子比他的母妃要勇敢的多。
殷明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透过了自己,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
“你们让我进去见家主!我要见家主!”
一大清早的,王川所居住的‘长青苑’门前便闹了起来。
这可个稀罕事,王家家风一向严格,上下长幼嫡庶尊卑有序,就算是后宅中的妇人也少见这样争端喧哗,更不要提这人闹事居然闹到了家主门前。
“王素!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你跟我说,在爷爷门前闹个什么?传出去岂不是丢了我王家的人。”王君文是长青苑的常客,王家的子侄中就属他来长青苑来的最勤,不过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王川的掌心宝,心尖肉呢。
守门的五个仆人都是健壮且身有武艺的家奴,清一色的壮汉,这五个人抱着胳膊的抱着胳膊,扯着大腿的扯着大腿,揽着腰的揽着腰,五个人要拦一个人看起来好像还十分吃力。
被这五个护院死死困住的青年有张顶顶俊美的脸蛋。仔细瞧瞧,还能瞧出些与王君文相似的味道。
不过比之这位王家大公子,少了几分飘逸文雅,更添三分野性来。
见了王君文,那几个护院脸上都露出了如蒙大赦的表情。
王君文对上几个护院的视线,面色一沉,训斥道,“好歹王素也是三公子,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些松手。”
几个护院听到这话欢天喜地的松了手,退到了王君文的身后。这王家中没几个人敢强闯长青苑,这王素便是那几个敢强闯长青苑的人之一,王素是王家三房老爷王怀的庶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