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前世在明斯顿大学只学了三个月,心理学知识堪堪掌握了个皮毛,而像刘霓这种情况,却是需要精深的专业心理疏导的,傅珺并帮不上什么忙。
她沉吟了一会,最后决定先将此事禀告太后娘娘,由她出面管教,或许能够收到些成效。
唯念之计,她能做的也只是这些罢了。
想到此处,傅珺便又向宝座上方看了看。
宫宴已近尾声,宝座上的贵人们皆已停了箸,傅珺便也搁下筷子,心中忖度着稍后一散席,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将此事悄悄禀告陈太后。
心下计议已定,傅珺便将目光自刘霓处收了回来。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唤了一声“三公主”。
那声音十分清冷,如寒泉掠过耳畔,傅珺蓦然回首,却见宝座之上,孟清正淡笑地看向刘霓的方向,神情中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儿臣在。”刘霓脆声应道,人已经站了起来,身上那件大红绣暗银线鸾凤纹的大裳在烛光下如火焰般耀眼。
孟清目光迢遥地望着她,片刻后蓦地一笑,道:“阿霓,来,把你手上的簪子交给母后罢。”
刘霓的背影微微一震。
随后,她右手的衣袖便动了动,而孟清的眼神,亦随着刘霓的动作微微一闪。
傅珺很有些吃惊。
她真是没想到,除了她,皇后孟清竟也发现了刘霓的小动作,看起来,这位皇后娘娘的观察力也相当地敏锐。
随着衣袖处动作稍停,刘霓又脆又甜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母后说什么呢?儿臣听不懂。”
天真的语气、甜美的笑声,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大殿里的说话声渐渐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宝座。
今日的宫宴,刘霓的生母张贤妃因要养胎,并未参加。只是,她人虽不在,刘霓说话的底气却比往常还要足。看起来,对于腹中的胎儿,张贤妃是寄予了极大希望的,否则三公主也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回应皇后。
众命妇看向宝座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此时的情况,已并非皇后与公主的几句小小口角,而应是两宫之主的争斗了。
对于刘霓明显的简慢敷衍,孟清连眉头都没抬一下,淡淡地看着刘霓:“三公主许是不知,本宫说话,从不说第二遍。”
仍旧是寒泉般的声线,也仍旧是淡然的表情,然而,她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冰冷淡漠,仿佛眼前万物皆为草芥。
傅珺不由睁大了眼睛。
一向悠闲不管事的孟清,亦会有如此气势强横的时刻,这再度出乎了她的意料。
刘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复又挺直了腰,强笑道:“儿臣真没听清,请母后再说一遍。”
三公主竟是真与皇后杠起来了!
殿中命妇俱皆屏息敛神,连出大气的都没有,大殿里的气氛越发显得压抑。
便在此时,一个凄厉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皇后娘娘救命!求皇后娘娘救救臣女!”
随着这声尖叫,一个人影飞快地从刘霓身边跑了出去,连滚带爬地直奔到孟清座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嘶声哭道:“臣女再也受不了了,求皇后娘娘救救臣女!救救臣女!”
惊变突起,满座之人皆是目瞪口呆。
孟清身边立刻窜出两个身手敏捷的宫人,上前便要去抓地上的人,却被孟清挥手止住了。
众人这时才看清,那跪地之人竟是个小女孩,看身形也就十来岁模样,穿着一身水粉梅花衫儿,此刻哭得全身颤抖,泣不成声。
傅珺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个声音。
是孟翡!
方才坐在刘霓身边的人也正是她。
看着跪地痛哭的孟翡,傅珺只觉得匪夷所思。
平素裴氏与吴氏说起孟翡时,皆道她极得三公主喜爱,连着两年都是在宫里过的年,可想而知三公主有多么倚重于她,可如今看来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此时,孟清已经叫人扶起了孟翡,又向一旁的陈太后耳语了几句。
陈太后面色不动,只微微点了点头,孟清便又转向一旁的大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话,那大宫女便带人走上前去,将孟翡扶了下去。
这整个过程进行得很快,也就一、两分钟的样子,在此其间,太后与皇后皆不曾问过刘霓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此时,刘霓正侧身而立,傅珺能够清楚地看见她的表情。她的脸色十分阴沉,不过,这阴沉却并非因为孟翡,而是因为谢玄。
谢玄一直在与刘筝轻声地说着话,从头到尾皆不曾往这里递过一个眼风,他与刘筝似是相谈甚欢,俊美的面容上蕴着浅浅笑意,眼神更是柔和。
刘霓直直地看着谢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后,她狭长的眼眸又转向了刘筝,目光阴沉,放在裙边的手拧住了一角衣袖,用力的扭转撕扯,似是要将那一角衣袖撕成碎片。
陈太后不着痕迹看了刘霓一眼。
似是感应到了陈太后的眼神,刘霓蓦地像是回过了神,她放开了衣袖,转眸向旁看了看,恰好瞧见孟翡被人扶了下去。
到这时,她的眉头才拧了起来。
“母后,请问您要将儿臣的伴读带到哪里去呀?”若不去注意说话者眉眼间压抑的狰狞的话,这一番话只这么听着,仍旧还是孩子式的天真甜美。
孟清淡淡地看了刘霓一眼:“本宫的侄女儿身子不好,本宫要带她回去静养,怎么,阿霓舍不得?还是不愿意?”清冷的语声若掠过殿外的风,不知怎么,竟让人有种心底发凉的感觉。
所有人都摒声静息,许多命妇还垂下了头,似是不堪承受皇后娘娘这突如其来的威势。
刘霓的身形再度瑟缩了一下。
她不安地抬起头来,往上座的陈太后方向看了一眼。陈太后的面色十分平静,并没有出手干预的意思。
刘霓呆了一呆,脸上蓦地扯起一丝强笑,张开口方要说话,孰料陈太后衣袖一摆,人已经离了座,含笑道:“这会子也该放烟口了,大伙儿便去摘星楼吧。”说着她便当先步下玉阶,往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