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的软轿不多时便到了,傅庚亲扶着王氏上了轿,一家三口回到了秋夕居。
此时,那许娘子却是早就来了,正在明间里侯着呢。见傅庚并王氏等人回来了,便上前见礼。
王氏叫忙沈妈妈将她拦住了,含笑道:“许娘子可千万莫要如此,倒叫我受不住了。若换了以往,我还要称您一声姑姑呢。咱们便免了这些吧。”
在来的路上,傅庚已将许娘子的来历说与了王氏,果然不出傅珺所料,这许娘子果系宫人出身。
据傅庚介绍,这许娘子本名慧君,曾任太后宫里的掌事宫女。因其为人行事谨慎大度,又善体人意,十分得太后欢心。
圣上原打算将她留下来,长伴太后左右。谁想那太后却是个慈心之人,不忍见她这般的青春女子在宫中耗尽年华,待许娘子到了年纪后,便亲自作主将她放出了宫外,又赏了她许多金银。
许娘子出宫后便回了家乡,很快嫁予了一位教书的先生,夫妻二人倒也恩爱。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婚后不到半年,一场急病便夺去了那教书先生的性命。她夫家人便污她克夫,又一味贪她钱财,还与她娘家人勾结起来,几次三番设计陷害,皆被在宫中浸淫多年的许娘子轻易识破。
见家人如此不堪,那许娘子原就是个通透的,便干脆收拾了细软,只身一人重回京城,却是寻了平南侯帮忙。
不知这许娘子与侯爷是如何结识的,此二人有旧却是实情。侯爷便请她进了府,原想聘她作女夫子的,却被她婉拒了,只答应在前院任个管事,帮着侯爷处理些事情。
因此,这许娘子在府中的地位便颇为超然,便是傅庚他们几个寻常见了,亦是依礼相见,并不敢有丝毫轻慢。
知晓了内情的王氏,自是更不敢用对待下人的态度对她,因此在见到许娘子行礼时,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受,只将她当女夫子看待。
许娘子见王氏言语和善、态度真诚,倒也没再坚持,从容起身向后退了两步,便立于一侧,静侯傅庚开言。
以傅珺看来,这许娘子简简单单的几个起身、退步、站立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一般好看,傅珺看得又有点呆了。
傅庚便笑道:“棠姐儿明日进宫,这宫规礼仪一事,还要烦许娘子多多指点。”
许娘子微微垂首道:“姑娘还小,礼仪上并不难,指点二字并不敢当。”
王氏笑道:“还是要多承您指教。”
傅珺亦上前恭声道:“请许娘子指教。”
许娘子含笑点了点头,对傅珺的态度颇为满意。
说起来,她倒并不讨厌这位四姑娘。
从第一回带巧云离开那次,她便注意到了这个眉眼漆黑的姑娘。那藏在眼中的灵慧机敏,旁人瞧不出,她却瞧得很清楚。
及至第二次在品藻堂中相见,小姑娘态度大方,面对她故意的不理会,既不曾颐指气使,又没有焦灼不安。那双凝视着她的大眼睛里,除了好奇与欣赏之外,便只剩下一片清澈。
再后来,她听侯爷说起傅珺在灯会之后帮着画影图形等事,深觉此女聪明内秀,对她的好感便又增了两分。因此,傅庚一说请她帮忙教宫规,她便同意了。若非她同意在先,傅庚是断不敢开口向侯爷借人的。
见许娘子对傅珺笑得和善,傅庚与王氏皆放了心。王氏心里甚至还有些欢喜。
能请到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礼仪,那可是十分不易的,更何况这许娘子一看便非常人,又是在太后跟前得脸的,若能得她指点傅珺,不要多,只要有个一两年,不愁傅珺不出挑,以后挑婆家也会多个筹码。
王氏笑眯眯地望着傅珺,仿佛已经看到宝贝女儿长大了的样子,连进宫所带来的隐忧也忘了。
傅珺自是不知道王氏想了这么远,她只是恭恭敬敬地跟在许娘子身后,去了东次间,学习最基本的进宫礼仪。
说起来,傅珺要学的并不多,不过是如何走,如何站,如何跪,如何起,如何开口说话而已。
然而,光是一个走路,傅珺便已经觉得很难了。
许娘子走起路来,裙不动,身不摇,步幅间距宛若尺量,还有那面上的神情,双手摆动的角度,在在皆是恰到好处。再返观傅珺,走路还带着前世警察的风格,虽已尽量收敛,但那种现代人的步态,与淑女却是相去甚远。别说许娘子了,便傅珺自己都有点不忍看。
好在许娘子对傅珺的要求并不高。这胖胳膊小短腿儿的,能有个大概便足够了,因此教得十分轻松。傅珺也知道,就自己这点道行,这半天功夫只能囫囵学着罢了。
有事情做时,时间便过得飞快。傅珺觉得没学多久,便已到了掌灯时分。许娘子见时辰不早了,便对傅珺道:“这样便也差不离了,明日进宫我还跟着姑娘,姑娘也别太过于紧张。太后娘娘是再慈祥不过的人,姑娘见了便知。”
“是。多谢许娘子。”傅珺态度恭谨地道。
许娘子微微一笑,又向旁看了一眼。青芜连忙拿着帕子走上前来,将傅珺额上的汗拭了去。
傅珺着实有些累了,方才又站又跪地忙了一大通,饶是她心性坚忍,这具身体却实在撑不住,这会子只觉得浑身酸软难当。
许娘子像是知道傅珺此刻的感受一般,声音平稳地道:“姑娘晚上叫人拿热毛巾焐一焐,再用药油搓一会子,便会好些了。”
傅珺忙谢过了她,又亲送她出了门,这才回到明间,与王氏和傅庚一同用了饭,便早早歇下了。
翌日一早,天还黑着,秋夕居里便灯明烛亮,一家三口皆起了身,洗漱完毕后,略用了几口点心,便由傅庚带着傅珺去了荣萱堂,与侯夫人汇合。因王氏并无品级,故今日是由侯夫人领傅珺进宫,傅庚亲自护送。
荣萱堂此刻亦是灯火通明,侯夫人正在梳头,在镜中瞧见傅珺走了进来,难得地对她慈和一笑,温声道:“可吃过点心了不曾?祖母这里有梅粉糕,先吃一块垫垫吧。”
傅珺便糯声道:“已经吃过点心了,多谢祖母。”
侯夫人听了便点点头,也未强求,又从镜中将傅珺由头到脚打量了一回,见她上头穿着件嫩黄色香雪纱小袄儿,下头是条浅粉色朵梅霞影纱裙子,脚上蹬着双轻茜色镶珍珠羊皮靴子,外头则是一件大红猩猩毡的小披风。
侯夫人便道:“这样儿便好,不必太过张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