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润物细无声
蔡京毕恭毕敬的持芴再拜，然后才坐到了椅子上。
手中的朝笏，始终拿的稳稳的。
“开封府僧录司胥吏索贿一案，卿都知道了吧？”赵煦端坐到御座上问着。
蔡京连忙持芴谢罪：“臣御下不严，未能及时发觉，有负圣恩……乞陛下治罪……”
“自然是要治罪的！”赵煦轻声道。
思绪却飘到了他的上上辈子——根据蔡京、刑恕、蔡谓等人的证词。
在元丰八年二月末，先帝弥留之际。
蔡京曾经奉蔡确之命，率领开封府的刽子手，埋伏在都堂令厅之后。
只待王珪一句话没有说对，蔡确一声令下，蔡京所率的刽子手就要冲进来，将王珪斩杀。
至少在听话识音方面的功夫，已经大差不差了。
而这个事情，完全合理合法。
但，在赵煦这里，却再次出现了一个可能。
而当今官家，目前为止就一个潜邸大臣——邓润甫。
蔡京在说完那些话后，心情也是忐忑不安。
看看人家——赵煦只是提了一嘴《大学》，再提了一下祖宗。
对这位少年官家的权力欲多少了解了一些。
蔡京如蒙大赦，立刻低下头去，装出一副恭听教训的样子。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这么舒服！
“德教，国之本，廉之根也！”
什么‘乞陛下重责’？
翻译过来，不就是‘请陛下指导’！
这一来一回之间，蔡京就已经宣布带着整个开封府，向赵煦效忠了。
果然，那位少年官家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直接问道：“蔡卿，今僧录司官吏，皆坐法下狱……”
蔡京立刻再拜：“陛下教诲，臣铭记在心，回去之后必每日晨昏定省，日夜背诵……”
这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煦听着，就微笑起来。
并无一字的真正要求。
自然是任由刑恕等人装扮。
因为以皇太子兼任开封府府尹，此乃大宋祖制。
“此亦祖宗之德政也……”
至于当时蔡京是否曾率开封府刽子手，埋伏在都堂令厅后面？
无人知晓。
“卿为开封府对未来僧录司官吏之选用，可有对策？”
首先，他虽然已经即位，可年纪太小，只能由两宫听政，代替他去处理那些繁琐的国事。
“难道是我想差了？”蔡京想着，旋即他就在心中摇头：“不可能！”
那位少年官家就已经对他的忠心，做出了裁决：“卿之罪责，乃在未能以德教，教化官吏，使其知礼义廉耻，国家忠义！”
一旦赌博成功，那么他蔡元长，就踩中了时代的风口，坐上了升官的快车道——成为天子家臣。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这位幼冲即位的官家，想要干涉开封府。
蔡京连夜就派人去找来一个‘传国玉玺’。
如今的蔡京，比起绍圣时代那个赵煦熟悉的蔡京，也不差多少。
而蔡京相信，他的才干肯定胜过邓润甫。
他就知道今天官家叫他来，肯定是要亲自对他安排工作的。
他立刻就打蛇随棍上，把自己的位置，摆到了家臣而非朝廷大臣的位置上。
蔡京咽了咽口水。
譬如，赵煦的上上辈子，他只感慨了一句辽国老皇帝手里居然有一块传国玉玺。
可惜，真庙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成年的皇太子，开封府尹一职，也就阙位了百余年。
“朕尝读史书，见历代之败，皆在于吏治败坏，若使吏治清明，上下同心，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这样一来，将来三省两府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这个事情也有风险，那就是万一他猜错了。
“卿为开封府，为朕掌管京畿内外，数百万赤县臣民，犹当以德教为重，犹当广宣仁义忠孝于上下臣民！”
变相的成为了类似潜邸大臣一样的心腹！
假的也无所谓，因为他只需要证明——元祐旧党坏透了就够了！
回忆着这些事情，赵煦就接着道：“朕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是故《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
不过，赵煦后来私下问过李清臣和章惇，知晓在元丰八年的二月末，蔡确确实曾在都堂上集议，对王珪发难，并迫使王珪说出了那句话——上既有子，何须再议？
但心中却多少有些失落。
更是早早的就悄悄的表了忠心——汴京新报到底是怎么回事？瞒得了朝臣，还能瞒得住开封府？
于是，才有了章惇亲自在都堂，手书：请立皇六子延安郡王为太子，并让所有宰执一起签押的省劄。
搞不好，两宫都可能对他有怀疑、猜忌。
只要一个暗示，甚至一个姿态，他就会主动帮你把事情办好。
因为官家所言的那些事情，都是些高大上的东西。
而且因为他是天子所以不需要和太子一样兼任开封府府尹。
他只要上了车，就和邓润甫肩并肩了。
他可是观察了大半年。
和蔡京说话，就更舒服了。
“故朕欲治天下，自必先治开封府！”
好在，蔡京的忐忑之心，并未维持太久。
赵煦从此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插手、干预开封府的事情。
此事，因为当事人蔡确已死，死无对证。
赵煦也不想去查了。
暴露出来的野心，立刻会引来朝野的敌视、打压。
所以，汴京新报的那些报童，蔡京才会呵护备至。
蔡京听着虽然心中欣喜万分，但表面上还是诚惶诚恐的再拜谢罪：“陛下躬圣人之教诲，禀祖宗之德政，欲治平天下……开封府，陛下之家府也……臣惶恐，辜负先帝圣恩，未能佐陛下之政！乞陛下重责！”
其次，他虽然年纪小，可朝野上下，包括两宫在内，都已经接受他属于‘政治天才’的人设。
所以，开封府再次成为了可供少年天子施为的试验场。
而僧录司，就是一个切入点。
今天天子可以对僧录司的事情做指示，明天自然可以对汴京城左右都巡检下命令，后天自然就可以安排整个开封府的工作了。
这符合这位官家即位以来，诸步掌权的特点。
润物细无声！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