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怪物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自己变成怪物。
那么和一名信奉恶魔的信徒打交道,首先得把自己变成恶魔。
所以我找到和杜织云沟通的方式,既然在她眼里我是伟大的红龙,那我就让她看看红龙的黑暗。
“不久之前我从一位前辈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我脱掉身上的制服,因为我认为自己现在的言行会玷污制服的神圣,然后抬头看了杜织云一眼。“你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杜织云应该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没有了戒备和抗拒,我仿佛在她眼中重生一般,虔诚的点着头问:“什么事?”
“这位前辈是一名警察,一名很优秀的好警察,在众人眼里他都是楷模和功臣,他一生都在为自己的信仰去奋斗,但是,前几天他告诉我,他的人生中有一处污点,他与一名罪犯达成了契约。”我一边注视手里的左轮手枪一边平静说。“他让真凶逍遥法外十几年,但却拯救了很多无辜的生命,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他的行为,似乎已经不能完全用对和错去定义。”
我对杜织云在说严烈与血月达成契约的事,杜织云很显然听不懂:“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这位前辈启发了我,而且我另一位朋友告诉我,结果比过程更重要,而我要的结果就在你身上,不过我也清楚没有办法让你开口,所以我打算换一种方式和你交流。”我抬头看向杜织云,面无表情问。“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伟大的红龙。”杜织云声音坚定重复之前的回答。
“既然你根深蒂固的认为我就是恶魔。”我深吸一口气冷冷问。“你愿不愿意和恶魔做一笔交易?”
杜织云没有回答,用茫然的眼神揣测我的意图。
我又当着她的面前从左轮手枪中取出子弹,很随意的挑选一颗后放入转轮,在快速的转动中我合上了枪。
“枪里只有一发子弹,我和你都不清楚哪一次扣动扳机会击发这枚子弹,从现在开始,你每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会扣动一次扳机,你或许会在第一个问题完结后被我杀死,也有可能是第六次,毕竟命运的结局向来不是我们自己可以把控的,所以我决定把你的归宿交给命运来审判。”我对杜织云说着晦涩的话。
杜织云有些迟疑,犹豫的眼神在我和枪之间相互转换。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那么我会马上离开这里,并且向你保证永远都不会再来,你知道那将会是怎样的结果吗?你将变成永远无法到达地狱的朝圣者,留给你的只有束缚衣、漠视和遗忘,他们,就是那些天天都不愿正眼看你的狱警,他们甚至都会忘记你的名字,再到后来你就要接受自己新的名字。”我提前杜织云囚衣上的编号。“希望你能喜欢他们对你的称呼,583720……”
杜织云的瞳孔猛然收拾,我应该触及到令她最惧怕的软肋,她用那双布满伤疤和咬痕的手虔诚的捧起我手中的枪,枪口抵在她的眉心。
她迫不及待用行动回答了我。
“在此之前我要提醒你,记住!你是在和恶魔做交易!”我加重语气。
“你想知道什么?”杜织云神情很确定同时也很期待。
“向我描述一下你的神。”我刻意回避去直接称呼凯撒,担心会重蹈覆辙触发杜织云潜意识中的催眠节点。
“我没见过神,没有亲眼见过,神永远都站在我视线触及不到的黑暗中,我只听见神的声音,但已经足以让我感受到神的万能和强大。”杜织云的目光中充满谦卑的敬仰。“我只能从声音去感受神的无所不在,神的声音很特别,低沉而有力并且伴随着一种特别嘶哑,就是这种嘶哑更加增添了神的威严,那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能轻而易举的让我被感染,就如同灯塔般指引我前行的方向。”
我静静听着杜织云对凯撒的描述,她说了很多可又像什么也没说,并不是她在隐瞒,杜织云应该和我们一样,根本没有见过凯撒。
“神应该很优雅而且冷静高贵,并且在举手投足间充满深度和内涵,神的睿智和博学让我获取到力量。”杜织云毫无保留的讲述,我甚至在她表情中看到激动,如果在这里的是另一个人,我猜一定不会知道她所描述的是一个恶魔。
同时我也暗暗震惊,一直以为凯撒是通过思维和精神来控制杜织云,包括景承也是这样理解,杜织云的话显然让我意识到这是错的,凯撒真正感染杜织云的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所以才会得到杜织云心甘情愿的臣服。
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恶魔,明明身上蕴藏着狡诈、冷酷、嗜血、残暴以及邪恶,却能让自己的信徒信奉为神。
杜织云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表情中流露出落寞和遗憾,我猜想她在追忆凯撒的过程中因为没有目睹神迹而悲哀。
“你听过神的声音。”我面无表情问。“你的神是男还是女?”
杜织云没有再开口,而是一言不发注视我,她像是在等待什么,目光里溢出是兴奋的躁动,我意识到她在等我兑现交易。
我缓缓的扣动扳机,手枪的转盘也随之转动,直到撞针空击的声音清脆的回荡在监室,杜织云眼中的期盼刹那被空洞的失望所填充。
“男性。”她很简短的回答。
对凯撒的追捕陆陆续续长达十年之久,至今甚至都无法获悉凯撒的身份,直到现在我才能确定自己与之抗争的恶魔原来是一个男人。
我不知道对于获得这个线索是该高兴还是感到可悲。
警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仅仅证实了凯撒的性别,这恐怕是对凯撒调查过程中最大的进展和突破,但对于案件的侦破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和作用。
唯一换来的是我再一次扣动扳机,杜织云眼中的失望愈发深刻,我突然有些后悔和她之间的交易,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发生什么情况,我或许能继续多问一个问题,但同样也有可能看见一具尸体倒在我面前。
就算我能问完剩下的四个问题,但最终会背负枪杀囚犯的罪名,此刻我才深深体会到严烈当年与血月达成契约的艰难,他明知道这个决定会让自己身败名裂可最终也在所不惜。
我始终不能用简单的对与错去衡量他的行为,我听过佛陀割肉为鹰的典故,这是佛家用来导人行善、护念众生的故事,可我却感觉严烈和这位佛陀一样,他们无法阻止恶,只能牺牲自己来防止恶行的蔓延。
我不认为自己有佛陀和严烈那样高尚,但至少我能尽全力去做一件我认为正确的事。
下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出口,其实这是我最想从杜织云口中得到的答案,我的犹豫和杜织云的等待变成监室里的沉重。
恶魔是不会软弱的,至少不能让杜织云看见我的胆怯。
“你是怎么杀害秦沈峰。”我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出悲伤和愤恨,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恶魔冷冷问。
杜织云嘴角突然露出笑容,像是提到一件让她引以为豪的事,我用手紧紧掐着自己掌心,生怕被那令人厌恶的笑容所蛊惑。
“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在我杀的所有人里面他是最勇敢的。”杜织云很刻意的强调,她似乎也找到我的软肋,并且毫不留情的攻击。“死在我手里的那些人,不管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被牵连,在知道难逃一死时都很脆弱,有些人会痛哭流涕,还有的会大声乞求,我还见过因为太害怕而失禁的,他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敢直视我目光的人,他的头颅好像永远高昂,可偏偏我并不习惯抬头去看人。”
指甲已经陷入肉里,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快速跳动的心脏让我血液在加速流动,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在被燃烧,仇恨的火焰在吞噬我的理智,有那么一刻我想丢掉手里的枪,就徒手空拳将对面这个女人撕成碎片。
“你知道我热衷于雕塑和绘画,包括杀人我也想展示出艺术的美感,所以在如何处置他的问题上我思考了很久,我原想用他的尸体做成诋毁神的罪人雕塑,告诫那些试图与神为敌的人将会有怎样的下场,但我真不喜欢他用无畏的眼神高高在上审视我,所以……”
杜织云停顿了一下,她应该是在留意我的反应,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她很乐意回答,而且不再向之前那样惜字如金,甚至都不去计较我何时会扣动扳机。
“你一定切过肉吧?比如猪肉或者牛肉,当锋利的刀把一整块肉切割成你想要的形状,你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罪恶,事实上切割人肉也一样,但手感却不同,因为我特意选了一把并不锋利的刀,我想感受刀刃与人肉相互摩擦的手感,不过那个过程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鲜血喷溅到我全身都是,最困难的地方头和脊柱相连的骨头,我是用斧头才砍断的。”
杜织云的笑容透着欢愉,她好像还在回味杀戮的快感,我不为所动,因为我在紧闭的嘴里已经咬破嘴唇,腥咸的血被我一口口吞咽下去,伴随着清晰的痛感才能让我保持冷静。
“最后我把他的头放在地上。”杜织云已经不在掩饰自己的得意。“我找到杀他最艺术的方式,这样我就不用再抬着头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