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那些原本在哭叫逃散的人群在半道停了下来,迟疑了一阵,大概是见这边没了动静,又怯生生地转了回来。
那位领头的麻衣老人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见没有异状,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上来就千恩万谢。
我听他说了,这才知道,这些人是附近盘口村的村民。这老头就是他们的村长。姓乌。
正说话间,就听村民又是惊叫一声。转眼一看,就见那具被镇尸符定住的坐尸,动了一动。
我瞧得好奇心起,走上前去,仔细打量。
这是具男尸,年纪颇轻,也就三十来岁,体格健壮,显然是山里干惯了体力活的壮丁。脸色白中泛青,嘴唇发乌,脑门上贴了一道镇尸符,按在棺沿上的手却是在慢慢动弹。
他的指甲很长,发黑,瞧着犹如一只野兽的爪子一般。
我招过那村长老头,问他这人的指甲是怎么回事。那老头脸色苍白,一双小眼睛盯着那坐尸,眉毛乱颤,显然也是害怕之极,颤声说:“也…;…;也不知怎么回事。下葬前。都是专门给他修剪好指甲的。”
我一听,大致也就明白了。这是阴生长的征兆。通常来说,尸体阴生长,都是出现在阴地之中,比如聚阴池。积尸地等等,人虽死,毛发和指甲等等却会逐渐生长。但一般而言,这种生长的速度是极其缓慢的。
但听村长老头说,这人死了也就不到三天,指甲能长成这样,只能说明这人是被阴煞之气入体而死,而且这股阴煞气极其猛烈,并且残留在了他体内。
村长老头眼珠子乱转,颤声问:“法师,栓…;…;栓子会不会再诈尸?”
他说的这个栓子,显然就是指的棺中那具坐尸。我对这人的死因倒是极为好奇,手指掠出,封了他背后一处尸窍,道:“没事,诈不了。”然后叫了几个年轻小伙子过来,让他们把人给按回去,又重新封上棺盖。
再仔细一瞧,就见其余几口棺材,棺盖上成一直线摆放了七枚古铜钱,铜钱上还沾了斑斑血迹,分别用一枚大头铜钉封在棺盖之上。
我不由微微有些诧异,上前细看,问道:“是童子血吧?”
那村长老头立即连连点头:“法师真是慧眼如炬,就是童子血,是用来镇邪的。”
这个阵势我实在太过熟悉,以前我还跟着三叔跑灵堂的时候,这就是我们惯用的伎俩。以古铜钱沾染童子眉,就是我们行中所说的通魅,七枚通魅一字排开,以镂刻符咒的铜钉封镇,就是所谓的七星封煞。
一时间不由大感好奇,就问村长老头,这阵势是什么人摆的。
就听那老头道:“是个过路的老先生。幸亏有他指点,要不然我们村怕是要遭殃了。”
我就问那老先生的相貌。村长这么一描述。是个干瘪的瘦老头,说是看着颇为精明的样子。
我一听,心里就不由得乐了,问:“这老先生是不是姓郑?”
那村长咦了一声,道:“您是怎么知道?”说着。又拍了下自己脑袋,连声道,“老头子失言,老头子失言。法师都是能掐会算的,这有什么稀奇!”
我也不去理会他的胡说八道,心里却是颇为欢喜,怪不得这几个阵势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出自老郑头的手笔。这老东西缠着我学了一些东西去,用得倒还不错。
问起老头如今在哪,就见村长脸色一黯。叹了口气,道:“郑老先生…;…;为了救我们村子,结果…;…;哎。”
我听他唉声叹气,心里咯噔了一下,头皮一麻。心想老郑头不会是挂了吧。忙追问了一句,才知道老郑头如今躺在他们村中昏迷不醒,但总算还没有咽气。
我稍稍松了口气。就听那村长哀声道:“哎,大夫都说…;…;郑老先生…;…;郑老先生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我一听,不由一个激灵,暗骂了一句,一把抓过村长胳膊,道:“回村去!”让他领路,直奔盘口村。
“那这…;…;这殡还出吗?”村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出了,带回去。”我回头喊了一声,吩咐一干村民将棺材抬了回去。
盘口村是坐落在一个地势颇为平坦的山谷之中,三面都是山脉环绕,一边缺了个口子。一行人奔进去,此时夜色深沉,已经是凌晨时分。只是村中却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还亮着灯。显然村中这些男丁抬棺出去送葬,谁也无法安心睡眠,都在等着他们回来。
“那边那个最大的房子就是。”村长老头喊了一声。这一路上,他几乎是被我拎着在走,因此倒还不至于体力不支。
等我们奔进门去,就见屋里头或站或坐着数人,有男有女,一见我们进来,都惊呼了一声。其中一人叫道:“村长,你怎么回来了。”
我也没空去理会。把村长放下,径直就往床榻行去。就见老郑头卧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青中泛黑,原本就已经干瘪瘦小的一个小老头,此时看着就越发地瘦小,似乎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吹走。
床榻前还有个约摸六十来岁的老人,头发黑白参半,正在给老郑头号脉,一边连声叹气。村长上前抓住那人胳膊。叫道:“老陈,郑老先生怎么样?”
那老陈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村长“啊”了一声,叫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也没去理会二人,让那位老陈借过。伸手探了探老郑头的脉,脉搏极其微弱,气息若不察。当即取了针筒,在他身上接连下针,封住他身上七脉关窍。
紧接着在他额头上拍了一道“祝香神符”,又接连在心窝和背心位置拍下“引煞符”和两道“活符”。
随即收手立在一旁。屋内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就听一个声音迟疑地道:“这位小哥,你这针法…;…;”
回头一瞧,是那位老陈大夫。“嗯”了一声。
那老陈忙道:“小哥别误会,只是你这针法也太过奇特,这手法…;…;我从没见过。”
我笑了笑:“是有些特别。”转头朝村长道,“拿个盆来。”
村长老头应了一声,随即叫道:“快去拿个盆来!”
就听屋里一人答应一声。奔出了门外,不一会儿就冲了进来,递过来一个铜盆子。
“喏,盆子。”是个年轻姑娘,“要放哪儿?”
“我来吧。”把盆子接了过来,放到床前。又伸手去探了探老郑头的脉,等了片刻,随即手结拘邪指,在老郑头阴雀魄上轻轻一荡。
就见郑老头身子一颤,我立即抓了他胳膊。将他扶起。小老头“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口漆黑如墨的东西,一连吐了有小半脸盆,顿时屋内一阵恶臭,酸腐之味大作。
我从小闻惯了各种尸臭,自然没什么影响,只是屋中各人却是纷纷变了脸色,有两个年轻人甚至“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扫了一眼,倒是只有那位叫老陈的大夫,还有那个刚才拿铜盆的姑娘。脸色如常,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时候,老郑头终于吐完了,那姑娘立即拿上来一块热毛巾,给小老头擦嘴。把小老头安回床上,说道:“命应该是保住了。”
那老陈大夫立即抢上前来,给老郑头诊脉,过得一会儿,喜动颜色。我也没再去理会,拉了村长到一边,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老头张口要说,就听人声传来,原来是后面那一群人抬着棺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