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和淡长风也算是俩年轻人初坠爱河, 偏偏张氏下了死命,不许两人成亲之前再腻在一处——主要是怕干柴烈火惹出什么事儿来,那自家闺女真就亏大了。
“你们成亲之后要在一起一辈子呢, 现在天天见面, 万一以后腻歪了可怎么办?再说成亲之前要准备的也不少, 哪有时间成日腻歪在一处?”
淡长风深深地叹息,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怎么他这位岳母瞧他就这般不顺眼呢?
沈乔觉着还挺有道理的, 一口应下:“不见就不见吧, 反正也就两三个月的事儿。”
张氏如今膝下只有两女,有什么好东西也都给两个闺女留着,自然也给两个女儿都攒了嫁妆, 在他们这种人家里算是丰厚了,小康人家里也是数得着的,只是沈乔要嫁入高门, 这点嫁妆明显就不够看了。
淡长风上回过来拿的单子,差不多把家底拿了一半,张氏是个丁是丁卯是卯的人, 虽然不会收这些,但对他送过来用来置办聘礼的银钱以及各色充当嫁妆的首饰古玩,珍贵器皿却没有拒绝, 反正日后也是要入他们家门的。
她既得了这么一大注银钱, 就开始思考怎么给沈乔置办下一份丰厚的嫁妆, 但一想自己是小户人家, 见识过的好东西不多,万一买了什么不对的闹了笑话可就不好了,于是跟沈乔商量道:“咱们要不把你晚照堂妹的嫁妆单子借过来瞧瞧?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沈乔点头应了,沈晚照对亲戚向来热心,不光把嫁妆单子带了过来,人也上门来义务帮忙。
张氏捧着厚厚的嫁妆册子研究半晌,就见上面甚至还分门别类,她连连咋舌:“都知道你们富贵人家讲究,没想到竟讲究到这个份上,连恭桶寿衣这些都备下了?”
沈晚照笑道:“也不是人人都这样,这是我祖母和我娘打从我出生就一件一件攒的,主要是长辈们的心意。堂姐成亲就在两三个月后,您要是急的话,大可不必备这些揪细的物件,多置些田产铺面,或者多留些在手里当活钱,反而实惠,再不成买些下人也不错。”
张氏一想也是,认认真真地把沈晚照的嫁妆单子抄了一遍,准备大概按照上面的置办,抄写到首饰珠玉类的时候不觉皱眉,愁眉道:“别的倒还好说,像古董首饰这些我们却不好卖,家里也没人会分辨成色,就担心买了假货,被坑骗还是小事儿,万一乔乔被人笑话土气那就不好了。”
沈晚照想了想,拍胸脯道:“我知道京城里哪家首饰最好,婶婶若是放心,我陪你们一道儿去。”
张氏笑:“那就麻烦你了。”她把银票装到贴身的小包里,带上沈乔沈婉一并出了家门。
四人坐上马车一路到了京中最繁华的樟木胡同,沈晚照介绍道:“...别看京城里名气最大的是琉璃阁,其实这家就是占着人脉广的便宜,做出来的东西实在不甚精致,都是样子货,我上回才买回来的金钗,没过几天上面的珠子居然掉了一个,真真气死人!要说质量还是翠玉轩的最好,不仅精致大气,而且还结实精细,就是价格贵上一成,不过我觉着挺合算的。”
张氏在一边认真听了,边让马车往翠玉轩拐,等到了地方众人正要进去,忽然张氏脚步一顿,目光落到边上的一家当铺里,轻轻咦了声。
沈乔正要问怎么回事儿,张氏已经抬步走了进去,指着当铺多宝阁里陈列的一块玉佩道:“把那块玉佩拿出来让我瞧瞧。”
里面的朝奉听了这般无礼的要求本想赶人的,但一见她穿戴不差,身后的几个年轻女子打扮相貌更是不俗,也不敢随意得罪人,用绢子小心托着玉佩捧了出来:“请夫人过眼。”
张氏凝神细看,沈乔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就见挂着玉佩的络子瞧着有些年头了,玉佩却是实打实的好物件,光亮温润,水头极好,上面的花纹繁复雅致,正面刻着一个‘周’字。
沈乔隐有所觉,轻声道:“这是...”
张氏没急着下结论,转向身边的沈婉吩咐道:“婉婉,你坐马车回去,从我那只樟木箱子最底下取一张图纸出来,就在箱子最底层,你看一眼就知道。”
沈婉点头应了,坐上马车回了家里,张氏托着玉佩问那朝奉:“先生,这玉佩是谁来典当的,什么时候来当的?”
朝奉见她面色肃然,也不敢说虚话,想了想道:“夫人,咱们典当一行的规矩是不随便打听典当之人的来历身份,不过当主当这块玉佩的时候我正好在,约莫是大半年前,听他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听说好像是个猎户,隐隐听说是他有一回进深山打猎的时候无意中找见的,再多可就不知道了。”
张氏一听心里不由得更确定了几分,等沈婉把图纸拿过来,她两下一对比,更是确认无误了:“这就是你小时候身上佩的那块。”
沈乔疑惑道:“我记着不是早就丢了吗?”
张氏眯着眼睛回忆往事:“那年你爹在山里迷了路,不知不觉就往深山里走了,无意中遇着了你和一群山鹿呆在一起,也是那群鹿带着他出了深山,他当时就觉着是你救了他一命,下定决心要收养你,但是山路不好多待,他抱着你往回走的时候,玉佩无意中遗失了,他抱着你也不敢再往回找,这些你小时候也听过。”
沈乔点了点头,她继续道:“你爹他记性好,一回来就分毫不差地照着玉佩画了张图出来,本想照着模子给你重新再打一块,没想到这玉佩上的花纹对玉料要求高,一般的料子还打不起来,家里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又怕告诉你让你空欢喜,所以这图纸就压了箱底。”
她低头细细比对一番,忽又笑道:“大半年前你遇见了国师,大半年前这玉佩也被人带到京里,如今你马上要出嫁了,这玉佩又回到你身边了,真真是缘分呐。”
沈乔也觉着是件奇事儿,张氏转头问道:“我想把这块玉佩买下来,你们卖不卖?”
朝奉一笑:“这玉佩是死当,自然能卖的。”
他说完报了个数儿,张氏素来节俭,要是平日她听了肯定要纠结一番,如今却是咬咬牙,掏钱把玉佩买了下来。
她付钱之后就给沈乔挂在腰上,嘴里絮絮道:“这定是你生父母给你,护佑你一生平安的好东西,这回可不敢再丢了,你看你这些年这么倒霉,没准就是没带这玉佩的缘故。”
沈乔哭笑不得,伸手抚过玉佩,陡然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不由微微一怔。
由于有了这么一桩奇遇,接下来众人逛街的兴致高昂了许多,雄赳赳气昂昂地到隔壁翠玉轩挑选首饰去了。
翠玉轩虽不比琉璃阁名气,但是里面的首饰确实精致,要是逛的累了,还有俊俏的小丫头专门奉茶水捧点心。
沈乔对逛街实在没啥兴致,转了一圈就坐在桌边歇了,旁边伺候的丫鬟见机捧上好茶和热腾腾的点心,没想到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就往一侧歪了过去,茶盏碟子摔碎大半,她见那小丫鬟吓得够呛,干脆弯腰伸手把她一起收拾,不想手指却被碎瓷片浅浅划了道口子,让众人又是一阵忙乱,店中掌柜吓了一跳,还主动把沈家买下的东西抹了零。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谁也没注意到沈乔手指上的几滴血珠滴在了玉佩上,又缓缓地渗了进去,转眼便消失无踪了。
等从翠玉轩出来之后,一行人又去了不远处的霓裳阁,订好了布匹和样式,满载而归之后天色都暗了下来,沈晚照仍旧兴致勃勃地布置着接下来的行程:“咱们明天得去杨柳巷转一圈,买些古董书画之类的,后天大后天在京里转转,看有合适的铺面没有,还有庄子田地,各色日常物件...哎,时间也太紧了点。”
张氏笑道:“不急不急,宁可慢点,也不能仓促将就了,大不了少置点死物,多置些铺子田地,这些都是能生钱的。”
沈晚照点头道:“这话很是。”
两边分开之后,一家人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还兴奋地说个不停,张氏连连感慨:“难怪那么多人想往高门嫁,别的不说,这买起东西来就是痛快!”
不差钱的感觉真爽!
沈婉附和道:“我也觉着畅快!”
女人天生喜欢买买买,虽然买的东西是给她妹的,不过她帮着挑选购买的一瞬间简直爽到飞升。
沈乔不自觉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络子,点头道:“不然也买不起这玉佩了。”
三人开开心心地讨论完接下来要买什么,这才各自去歇息了,由于最近已经彻底入了冬,天气干冷干冷的,张氏一早就给家里拢好了炭盆,犹自觉得不够,干脆把屋里的青砖石挖开,给每间儿屋里都通了地龙。
沈乔晚上睡觉的时候怔怔地盯着玉佩看了半晌,这才把它放在枕边,自己换上寝衣去睡了。
屋里又生炉子又热地龙的,她盖上厚被子觉着太热,睡梦中不知不觉地就把厚被子蹬掉了,只有边边角角盖在腿上,等深夜又觉着寒凉,在床上缩成一团,不知是谁把被子重新展开,温柔地帮她掖好被角。
静室之中忽然传出了一声轻叹,沈乔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只觉着自己在做梦,长睫颤了颤,又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地醒来,就见几个盘子一只碗搁在铁炉边沿,碗里装着小米南瓜粥,盘里搁着几样小菜和腊肉烧麦,由于搁在炉子边儿,所以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
沈乔还以为是沈婉准备的,用托盘直接端到餐厅,沈婉正好这时候走进来,哎了声:“你今儿怎么这么勤快,早饭都备得了?”
沈乔挑眉道:“不是你做的吗?”
沈婉摆摆手:“我比你还懒,要是我做,这个点儿估计火都没烧起来。”
沈乔也没多想:“那就是娘做的,她一向起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