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不再在校门口出现,可是,有一天,当木宛清放学回家,小小的厨房里,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加快了脚步,探头一看,却几乎与他撞了个满怀,木云只是笑,说:“宛宛回来了,孟远已经做好饭了。”
木云是认识孟远的,早在两年前,孟远便已去过木宛清的家,木云很喜欢他,说他家境优越却毫无公子哥的脾气,又说他脾气好又勤快,那时的木云,未必没有看出两人之间小小的秘密,可是,她并没有戳破,只是任由他们发展,后来孟远离开了,她很难过,却也并不说什么。
现在再见他,似乎孟远什么都跟她说了,她很自然的便原谅他,仍是热情招呼,三人做下来吃饭,木宛清扒着碗里的饭粒,只是不言不语,倒是孟远跟木云聊得很开心,说到自己的父亲回来偿还死者家属,几乎是倾尽家产,木云说:“虽说出了这件事情是你爸不对,可是,他能勇于承担起责任,倒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男人。”
“是!我也这样认为!”孟远笑着说:“虽说现在我们过得很清贫,可是,心里却觉得清净的很。”
孟远做的饭还是很好吃,就连那碟西红柿炒鸡蛋也习惯多放一勺糖,吃起来只觉得甜,那酸味只是淡淡的一点,木宛清吃着吃着,突然放下碗跑了出去。
她在小厨房的水池里洗脸,孟远站在她身后,缓缓的环住了她的腰。
“我都听木阿姨说了,宛宛,这两年,你竟然吃了这么多苦,我真恨我自己,竟然没有在你身边陪伴,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木宛清甩掉他的手,静静的说:“孟远,不需要,我现在,不需要任何人来陪我,真的不需要!”
孟远却只是微笑,对于她骤然而起的坏脾气,毫不介意。
孟远走后,木云看着木宛清的眼,说:“怎么了?哭了?”
“没有,辣椒辣到了眼。”木宛清仍是拿起针线绣十字绣。
木云眼里却是一片了然,“我知道,当年他离开,你伤心很久,可是,现在你也知道,当年的事,也是很无奈,他是个好孩子,宛宛,虽然你还不满二十岁,可是,妈妈却觉得,孟远这孩子,是值得你依靠的人,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像当年家境富裕,可是,妈妈反而比以前更放心,也更开心,享过福又开始吃苦的孩子,心境却这么平和,他会是一个好男人。”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会是一个好男人?
可是,那又怎样?他越好,她便越是配不起他!
木宛清只觉心中酸苦,心浮气躁,一个不留神,针扎到了手指头,痛得钻心。
她把那根手指在嘴里拼命的咬着,咬到麻木,便不会再觉得疼。
那颗心也是一样,狠狠的束缚着,束缚的久了,不会再觉得疼,剩下的,只是麻木。
以一颗麻木的心,再去应付季雨浓的召唤,便没有任何困难。
只是他是何等精明的人,很快便已发现她的不对劲。
他带她去吃意大利菜,开了一瓶红酒,跟她讲酒的年份,她的叉子在盘子里无意识的划着,一双眼睛大而无神,里面空空洞洞,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她的兴趣。
“怎么了?你最近,好像总是神思恍惚的,是功课太忙了吗?”他轻声问。
她却不回答,目光盯在一起,便一动也不动。
季雨浓皱皱眉,叫:“木宛清!”
他的声音略大了些,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怔怔的问他,“你说什么?”
“想到什么了?想得那么出神?”季雨浓盯住他。
木宛清微有些慌张,她只是又想到了荷花池里的那一吻,不光暴露了自己最真实的情感,也让事情变得无法收拾,孟远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她身旁,连于晶晶都起了疑心。
“呃,没什么。”见季雨浓一双眸子犀利如鹰的盯住她,她不由一阵紧张,笑着说:“我在看那盆花。”
“花?”季雨浓的目光转向墙角的花,却是一盆兰花,娇嫩洁白,花瓣舒展,微有暗音盈鼻。
他眉毛微挑,“你喜欢兰花?”
木宛清其实连那是什么花都不知道,却是局促的点了点头,说:“很清淡的香气,也很好看。”
“确实是,空谷幽兰,倒是跟你很衬。”他的目光在木宛清素白的衣衫上一掠而过,他给她买过很多衣服,可是,她好像独爱白色。
再回到公寓时,但觉满室清香,她诧异的发现,客厅里,走廊间,多了好几盆兰花,更有一架崭新的钢琴,静悄悄停于客厅一角,却自有一番光彩照人。
“你,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些?”她惊讶的问,记得出来吃饭时还没有的。
“刚刚我让他们送来,至于钢琴,却是早已预定,刚从美国运回来,来试一试,看看音质如何?”
季雨浓拉着她的手,走到钢琴边。
木宛清一眼便即看出,是美国的SteinwaySons,一家全球知名的钢琴制造商,有极为苛刻的制造工艺流程,采用纯木铆连结构,每一架钢琴的音质都绝不相同,所以,演奏者所弹出的也是独一无二的声音,作为音乐系的学生,又对钢琴情有独钟,这样一架钢琴,几乎是她只能在平时的教科书中一饱眼福的,不曾想,就这么悄然无声的立在她的外面,很高贵大气的黑色,线条流畅,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喜悦和惊讶,坐下来,轻指轻触琴键,那声音,荡人心魄,无可比拟。
一时技痒,她坐下来,一曲爱之梦自手下流泻而出,清音袅袅,沁人心脾,她完全浸入了音乐带给她的美好享受之中,嘴角眉间,笑意弥漫,微一闭目,一曲已终,季雨浓轻轻的拍起手掌。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爱之梦,宛清,你是一个天才!”他俯下身来,在她眼睛上印下一吻,轻声问:“高兴吗?”
“高兴。”木宛清怔怔的答,脑海依然缭绕着那淡淡琴声,嘴角笑意迷离,季雨浓低叹,“这那多天,你总算笑了,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千金买一笑。”
木宛清猛地苏醒过来,旋即不安的说:“这架钢琴,一定很贵吧?”
“只要你喜欢,无所谓贵不贵,再说了,放在这里,时不时听你弹一曲,也是一种很美的享受。”季雨浓拉起她的手,说:“这些日子,为什么不高兴?是你妈妈的病,又有反复了吗?”
“我妈妈很好。”木宛清垂下头,“我也没什么不高兴呀。”
季雨浓知道她定然有心事,只是不肯说罢了,当下也不再问,仍是牵着她的手,说:“我新买了一辆跑车,带你出去兜兜风。”
是最新式的法拉利,仍是低调的黑色,然而流线型的车体却尽显尊荣,季雨浓把车子开得飞快,犹如风驰电掣一般,风呼呼的吹过木宛清的耳朵,她闭上眼,任凭大片的山林和旷野在眼前飞闪而过。
行了许久,车子终于在一座山脚下停下,季雨浓突然又上来吻她,空旷的山野中,只听着风声阵阵,映得她的心里也是空阔无比。
晚上回去,孟远雷打不动的在厨房里出现,接连有十多天了,他好像把这个破落的小院当成了自己的家,也绝口不再提什么让她接受他的话,有时她赶他走,他就耍赖说:“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木阿姨。”
他倒真是聪明,知道她一天中不管去了哪里,晚上却依然会老老实实的回来,乖乖的待在这个小院,所以,他就在小院做那个愚蠢的农夫,待她这只兔子。
可是,又有什么意义?
若他知道她这一天做了什么,若他知道,她刚跟别的男人欢爱回来,他只怕会恨透了她,与其让他恨她,不如让他彻底的忘记她!
可是,自从遇到他,心和口总是不一,大脑总是控制不了行动,说好去摊牌的,却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进了一家饰品店,他选了最大的娃娃塞给她,一只毛绒绒的棕色大熊,几乎比她还高,她怔怔的抱着,孟远却在她耳边轻笑,说:“这只熊的名字叫孟远,你闲着时一定要好好的抱抱他,疼疼他,跟他说话。”
他的声音不小,想必店主也听到了,躲在那边偷笑,木宛清的脸上又飞了一抹红,渐渐的晕染开去,忽听外面有汽车喇叭声,她猛回头,阳光下那辆崭新的法拉利几乎要刺痛她的眼,她下意识把大熊松开,那辆法拉利只按了一下喇叭,随即便无声无息,隔着黑黑的玻璃,她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心里却是一片浓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