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明川郡主以为,岳连铮是死心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手中的兵力越来越少,在朝中的地位一直被商不换挤压。
加上庄婉仪的离去,老夫人的过世,她以为他死心了。
只是一瞬间,她回过神来。
她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岳连铮那么容易就会死心,那就不是岳连铮了。
他到底有什么样的打算?
清平郡王本人没有亲自去岳连铮的军营,他派去点兵的人是严华实,因为先前长安城中诸多将士奇异而死的事,严华实和这些人也算混了个脸熟。
按照清平郡王的吩咐,他在岳家军各分部之中抽调人选,而非直接抽走几个参将手中率领的所有人。
完整的军队编制被他打散,七零八落,金卫吾等人冷眼看着。
他们心里都焦急如焚,面上还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岳连铮说了要他们配合。
将军府中的丧仪还在置办,军中他根本无暇来看一眼,只能由着严华实作威作福。
说来也怪,严华实在京兆尹的任上一直倍受百姓称赞,今日做的事怎么这么讨嫌?
一个地下的参将忍不住,呛了他一声,“我说严大人,你虽是文官不懂武事,也不能这么乱来吧!好好的编制你这里抽一个人那里抽一个人,你这不是故意捣乱么?”
严华实在人群中点人头,点到的就站出来。
三万兵马,他点了一上午才不到一万个而已。
“捣乱?什么捣乱?”
严华实假装听不懂,说他是文官,那他就彻底拿出门外汉的谱来。
说着随手指了一个自己身边的下人,“这样太慢了,你也去挑人,分散一点挑。”
“你!”
当着众人的面,他赤裸裸地把话说出口来,那些将士反而不知道怎么挑剔他了。
“不妨事,让严大人随意点吧。我们岳家军没有一个是孬种,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不论严大人怎么挑,都是好的。”
岳连铮不在,金卫吾一肩挑起重任,没有失了岳家军的风范。
严华实扫了他一眼,“金副将说的对,比如那个在万花楼死的薛参将,可不是岳家军的人。”
在岳连铮心中,一早就知道那是一个细作。
严华实此话,也在告诉金卫吾,他知道薛参将是怎么死的。
四目相对,敌意顿生,很快又别开了眼。
“人我已经挑好了,带回去会重新整顿,金副将这里也要辛苦了。”
一个完整的军队,一边一半,拆成了两盘散沙。
金卫吾的工作自然不好做,严华实也占不到便宜才是。
“严大人要带兵出征的,只怕没有多少时间给你整顿,你可要抓紧,别耽误了平叛军机。”
金卫吾拱手,讽刺道:“请吧。”
……
老夫人病故之事传遍了长安城,商相爷听说之后唏嘘不已。
“她临老了也就希望看到一个孙子,可惜不知道该说岳连铮福薄,还是说她福薄,竟然到最后也没见到孙子的影儿。她这一生……难,太难了。”
她是老将军的妻子,当朝一品夫人,圣上见了都要敬重三分。
夫妇和乐,膝下子嗣绵绵,儿子个个成才,她是极有福气的。
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也几乎都叫老夫人遇见了。
青年守寡,老来丧子,一个又一个。
商相爷念及往日情分,唏嘘不已,还是亲自去送了一程。
长安城中,不论是与岳连铮交好的,还是与商不换交好的,家中老一辈几乎都参与了这场丧仪。
晚辈之间的事,自有他们自己解决。
他们这些老一辈的,该尽的情分还是要尽的。
商不换默许这种场面的发生,他自己没有去,在家里照顾着庄婉仪。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不肯报仇,她还是死了。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对彼此都好。”
他没有那么好的度量,庄婉仪不肯他报仇,他也不会让老夫人好过的。
与其等到岳连铮事败之时马革裹尸,不如现在体体面面地死,也算成全了她的身份。
“你恨她下毒害我我明白,不过岳连铮做的那些事,她是不知情的。她也是个可怜人,一心一意奉献的,其实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和明川郡主不一样的是,明川郡主醒悟了,而老夫人或许到死都没醒悟。
又或者,她只是装作没有醒悟,自欺欺人罢了。
庄婉仪摸了摸肚子,不再想老夫人这件事,只道:“公公还没回来么?该派个人去迎一迎才是,他年纪大了,受不得悲痛。”
“放心吧,父亲现在比从前还坚强了,自从知道了岳连铮的本来面目后。”
商不换笑着把她扶起来,朝廊下有太阳的地方走去,那里摆着两张圈椅和一方小几。
两人坐在廊下晒着太阳,春日暖阳格外怡人。
“这样好的天气,适合出兵。再过上两个月,就到梅雨季节了。也不知那个时候,川蜀之地的气候会不会很烦人?”
长安没有梅雨,那不过是她在书里看到的,所以想不出来。
“怎会烦人呢?”
商不换道:“夏日之处,细雨微微。撑一把纸伞行于其中,看湖光山色如水墨一般朦胧,是极好的享受。蜀中多山,到时候他们一定也能看到这样的美景。”
听他的口气,像是亲眼见过似的。
看到庄婉仪探寻的目光,他道:“年少的时候去江南一带游历过,正好是你说的梅雨时节。只记得那西湖,那连绵起伏的矮山,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景致。”
庄婉仪是女子,一辈子没有离开过长安,听得羡艳非常。
“你若是喜欢,等长安的这些事完了,我就带你去临安看西湖美景,饱览河山,好不好?”
“真的?”
庄婉仪兴致勃勃,像孩子一样用小指勾着他的小指。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