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总兵府。
一身战甲的男子站在书案前,正在研究案上的沙盘。
沙盘上插着一面面颜色各异的小旗,还写着岭南周边许多城池的地名,似乎在标注战略路线图。
他的背影高大伟岸,看起来约莫三十上许,气势沉着冷静。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长衫、书生模样的人走进了屋子,见他正在看沙盘,忙道:“魏总兵,先休息休息吧,你都一夜没合眼了,还在看这个。”
被称作魏总兵的男子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魏先生端着茶水进来了。
“堂叔,你怎么亲自端茶倒水?这些事让下人做就是了,你快过来帮我看看!”
魏先生被他扯着袖子,哭笑不得。
“我说魏勤,你如今也是不仅是堂堂总兵,还是讨伐昏君的首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这不是在堂叔跟前就忘了分寸了么?您当年为了保护太子甘心放弃官位,跟着他远赴边疆在岳连铮手底下周旋,我相信您的眼界和能力。”
魏先生顺手把茶给他,“这是参茶,喝一点恢复元气,你这么熬下去是不行的,不喝完别跟我说话。”
他到底是魏勤的堂叔,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魏勤无奈只能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先皇后是你的堂姑,我的远房堂妹。其实说起来都不是多亲近的关系,不过是靠着一腔拥护大魏正统的忠义之心,你我才会走到今日,不是吗?”
其实真要说起来,魏勤和魏先生从前并不认识,同族远房亲戚的关系淡如水,大家谁也不认识谁。
是因为廷哥儿,两人才会相识,为表敬重魏先生多年守护,魏勤便称他一声堂叔。
“要说起来,我这个魏先生的化名,还是借着你的姓儿呢!当年被先帝赐国姓的是你,我这是沾了你的光。”
这个魏姓,不仅代表着国姓,更代表他对大魏百姓的一片丹心。
说到此处,魏勤眼眶微微湿润。
他连忙转移了话题,把茶盏随手一搁,指向沙盘,“您看看,我们现在已经收服了岭南的所有城池。接着一路北上,收服了云贵、湘、鄂大部,现在面临一个重大的选择。”
他指向沙盘左边的川蜀之地,又指向右边的闽浙之地。
魏先生看了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在犹豫该往川蜀突进,还是往闽浙突进,是吗?”
魏勤点了点头,“闽浙之地富庶,且水路纵横,有利于兵马北上。也正因为交通便利,我怕昏君的兵力会在那里阻截我们。我们势力尚且不够稳固,没有跟训练有素的大军正面交战的力量。”
他们现在有人,人很多。
但这些人多半是收编的百姓,不但从来没有学过兵法和军中号令,甚至还有一些连鸡都没杀过的男子。
他需要时间把收编的兵力整合训练,如果现在用这些人去对上朝廷的正规军,就算胜了,也会损失惨重。
这不是他要的,也不是魏先生和廷哥儿要的。
如果起义不能为百姓谋福祉,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起义?
“你继续说。”
魏先生等着他的下文。
魏勤道:“而川蜀之地,易守难攻,如果我们攻占下来或许可以当做大本营。但问题是,我们很难攻进,又必须防范他们在背后给我们一击。”
这样看来,攻川蜀或者攻闽浙,都有利有弊。
“你把这件事告诉商大公子没有?他是如何分析利弊的?”
魏先生现在最看重商不换的意见,每次他们有重大的举措,都要先知会商不换一声,听听他的意思。
一方面,他们对商不换完全信任,尤其是他的聪明。
另一方面,他在朝中独当一面,能知道许多他们不知道的消息,可以帮助他们分析和躲避危险。
“告诉了。”
魏勤微微蹙眉,“商大公子毕竟人在京中,他要分析川蜀之地和闽浙之地的地方大员,才能给我们意见。近来我不太敢往长安传信,怕他被岳连铮抓住把柄,那我们在朝中的内应就完全折断了。”
一百个内应,都不如一个商不换有用。
“你说的对,必须保护他的安全。看来现在要往那边突进的问题,还得我们自己考虑了。”
“要快!”
魏勤急道:“商大公子一直在隐瞒我们行进的军报,让长安城中以为我们不成气候,朝廷才迟迟没有派大军来。可我预感到,随着我们占领了湘、鄂大部,这件事怕是瞒不住了!”
一旦朝廷大军压境,那就不好对付了。
魏先生点了点头,“我相信你的直觉。怪不得你近来不眠不休的,太子也是,他昨儿一夜也没睡着,一直在翻阅文书,这会儿在歇着呢。”
“什么?太子也不睡觉?”
魏勤一下子忘了着急的事,“堂叔,您是怎么回事!他才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不睡觉,您这个当师傅的不劝劝啊?我让您带他来是为了咱们的队伍名正言顺,也是怕他在长安不安全,可不是来让他点灯熬夜费心受累的!”
他是起义的首领将军不假,可整个队伍的核心始终是廷哥儿,这个先帝明发诏书册立的太子。
要是把太子熬坏了,他们做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兄长别怪魏先生。”
廷哥儿不知何时从门外走来,面色有些憔悴,看到桌上摆着参茶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和魏勤一样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如此自然,看得魏先生和魏勤一愣。
廷哥儿却顾不上他们的反应,而是走到书案边上,朝沙盘上一指,“我研究了几日,如果长安再没有消息传来,我们就兵逼川蜀,往西走。”
“啊?这是为什么?”
原来廷哥儿不眠不休,也是在想这个问题么?
但不知他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又是倚仗着什么凭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