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时候的读者聊天群,人数大约两百多。
管理员的通知发出来后,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都冒出来了。氛围突然活跃,大家都在搬‘小板凳’。
边忱一手抓着手机,一手还抱着睡衣和浴巾,看着越来越多的聊天信息,心跳有点快。
“你洗不洗?不洗我洗了啊。”在阳台收衣服的吴百万催了她一句。
“你去吧去吧,我待会儿再洗!”
边忱放下睡衣,两手捧着手机坐在凳子上,全神贯注地等着即将空降到群里的人。
活的耶,莫名就有点激动和紧张。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她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
顶着他小说里男主角名字的群主发了一条提醒,说现在就要把爷拉进群。
但没一会儿,群主那条提醒立刻就被其他读者刷走了,满屏的「爷!」、「爷爷!」、「爷爷爷」……
边忱目瞪口呆之际,手心滑腻腻的,渗出细汗。
氛围引导,聊天环境使然,在此之前从来没称呼过他「爷」的边忱也在聊天框打下了这个字。
但连她自己都还来不及看清自己的那条信息,它就被其他人的信息顶上去了,看不见了。
妈耶,他进来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如果没进来,那群里的读者们怎么突然刷起了屏?
弄得她特别紧张,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他的发言。
边忱以前没加入过任何一个作者的读者群,倒是在一个明星粉丝群待过一阵子。
而眼下这情况,就跟明星空降粉丝群差不多,热闹激动,够神奇的。
咋都这么热情?她们不会一个不小心把作者大大给吓跑了吧?
边忱一边担忧,一边发了一条注定会被刷走的信息——「大家别刷屏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还是没发言,其他读者的信息还是层出不穷。
有人问,「爷怎么不说话呢?」
边忱心想,就是就是,到底说不说呀?
他不会是不晓得如何使用Q·Q吧?有可能哎。
正当她这么想着,一个顶着“张挽微”三个字的ID终于发言了。头像也是跟他微博头像一样样儿的,这就是他了吧?
他说什么来着?「在看你们说话(笑)」。
还没等边忱反应过来,一溜串的「爷!」/「爷爷!」/「爷爷爷!」/……又蹦出来了。
边忱着急,一着急就跟着大家一起喊了一句「我爷!」。
但是,妈呀,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不会是用不好Q·Q吧?有这么难用吗?不就是打几个字,然后发送,这样子吗?
一直到群主冒出来控场,聊天群的混乱场面才稍稍消停。
大家又开始搬来了‘小板凳’,说要好好听爷说话。
边忱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小群女生,身板端正地坐在小板凳上,像小学生上公开课那样。
这大概是她做过最神奇的事情了吧,以前追明星都没这么紧张;跟家人聊天也没这么认真。
他是在用手机呢?还是在用电脑呢?
他是坐着呢?还是站着呢?或者躺在床上?
他正在打字吗?他会不会觉得这个场面很搞笑?
在接下来的时间段里,他说话的期间,边忱瞅着空插了几句话,小心翼翼地问了两个问题。
当然了,她的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太多消息了,连她们读者都看不过来,更别说作者大大了。
半个小时过去,或者是一个小时?算了,她也不知道到底多久,反正就是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
边忱知道了关于他的如下几点信息:
一,他是真的不怎么会用Q·Q这个社交平台;
二,他现在居住于广州;
三,写小说是为了自我表达;
四,特别暖、周到、细致,会花时间看读者的私信,甚至还会看Q·Q消息。
不过他这一次进聊天群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读者,不要再给他发私信和Q·Q消息。
他强调的这个重点,让边忱痛心疾首。
为什么自己之前不鼓起勇气试试给他发微博私信呢!以后都没机会了。
但他说可以给他写邮件哎——可是好像得有什么大事之类的才可以给他写——而且不一定回信。
其实边忱觉得回信一定是不可能啦。谁有那么多时间给读者回信?他自己都说了自己不是专职作家。
但他也没告诉读者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差不多收尾时,边忱不知怎么的,感慨了一句:「爷你打字有点慢哎」。
2
张轻轻挑眉,关了Q·Q聊天界面。
屈腿坐在床上,把电脑放置在身前,一只手敲键盘——这样打字确实不怎么快。
卧室开了暖气,果醋不冰了,玻璃瓶身上凝着一些水珠,沾在他的指尖,手有点冷。
稍坐起身,果醋瓶被他放在床下的地板上。
抽了张纸巾,擦干左手,张把双手放进身侧的被窝里,转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广州夜景。
不远处的广州塔小蛮腰,流光溢彩,夜空有着别样的寂寞。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周身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包括卧室里的明亮灯光、冷色调的窗帘、可见范围内所有肉眼不可见的尘埃粒子……一切。
只有潜藏在床底下的魔鬼才是真实的。
不过没关系。
关了灯,把自己置身于黑暗中,就可以跟魔鬼融为一体。
凝视深渊的人,毫无疑问会痛苦不堪;但是变成深渊本身的人,可能就不会那么痛苦了——这是他的理论,诡异而有效。
卧室陷入一片黑暗,平静的呼吸声浅淡得如同不存在,不来自活人,而来自尸体。
笔记本电脑的底板有些发热,贴在他的居家休闲长裤上。张把它移开,合上,随手扔在床上某个空地。
漫漫长夜,刺骨严寒,熊熊烈火,他内心的帆船驶向危险和失控之地。
失眠是常有的,九月一到,步入秋冬,尖刀与星光就彻夜彻夜地洒下来,洒在他身上每一寸皮肤,流出鲜血,闪耀微光,美丽而凉寒。
偌大公寓寂静得无声无息,两扇房门,一间客厅,隔绝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客厅另一边的卧室里,容嬷嬷一定睡得很深了。
老人在冬天总是能睡得很好;老人在清晨一定会给他准备早餐。
他知道她会的,她一向过分担心他的饮食,像世界上每一个中老年妇女关怀自己的pretty boy一样。
只是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待在这片黑暗与寂静里,等待朝阳的升起。
Sing for the pain, sing for the dark.
3
作者小哥哥退出群聊后,大家还在群里活跃了一小阵。
边忱忙着翻发言记录,把他说过的话都截成图片,保存下来。
等她截完他所有的话语,已经过了零点了。
边忱去微博瞅了一眼,他并没有发新的微博动态。
不知道为什么,边忱总觉得作者小哥哥是被他的真爱读者给怂恿了,这也太平易近人、太真实了吧,跟她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样。
又或许是真的玩不好国内的社交平台。
嗯……或者是两者的原因都有。
明天早上还有早课,边忱恋恋不舍地关了手机,枕着软软的枕头沉入梦乡。
4
凌晨五点三十分,天空没那么黑了,但是依然灰蒙蒙的,并没有任何一点点的白光。
张从三点开始对着电脑屏幕看行情数据,无聊到把中国最近一个月上市的公司股票全浏览分析了一遍。
靠着床坐得有些累,就合上电脑,起身,披了件睡袍,拿着手机坐在凉台上,给远在挪威的工作助理发信息。
他不喜欢语音交流,不必要的情况下也不会开视频交代事情。他喜欢发短信——一种特别传统而古怪的方式。
发完短信,顺带打开手机邮箱。
Q·Q邮箱的平台设计处处透着文艺气息,连登录页面都非要弹出一句违和的诗句或者名人名言——张一直觉得这是个不可理喻的设计。
收件箱里躺着好几封来自读者的邮件,他点开阅读,回复。
晨光熹微,心情静如湖水。
今天又该如何度过?这真是个好问题。
他今天不想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