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双)
杭州余杭区塘栖镇。
出租车驶过塘栖大桥, 沿着街道一路往前,转弯,再往前。
边忱很紧张地跟爸爸在聊微信, 因为她爸爸居然说明天要来杭州。
应付妈妈和小姑就已经很可怕了, 再多一个……她仿佛预见到自己力不从心的状况了。
“除了姑姑家的表弟…还有没有特别亲近的…邻居家小孩?”
“啊?你……”正在发微信的边忱被他这一句问懵了, “你问这个干嘛?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小姑和表弟……”
她退出微信,转过身瞅他。此人正垂眸看着手机, 秀气拇指在键盘上跃动。
“回答我。”张没抬头, 也并不打算花时间跟她解释。
相处一小段时间下来,张知道她的全部弱点,捉得准她的每一个反应。就是这样, 这样强势的问话会让她丢弃一切疑惑, 专心配合他。
当然,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广义上来说,人性就是如此, 如此具有共性。
“邻居……就对面一户跟我们特别熟, 其他的都只是平日里打个照面那样子。对面那户人家的孩子比我还大了都。”边忱不知道他问这个来做什么, 但一定有他的道理。
张轻“嗯”一声, 收起手机,望向车窗外。
“你,你真的调查过我家吗?”她扯了扯他的大衣。
“事后调查, 不能算调查, 顶多叫增加了解。”
“事后?什么事的后?”
他抓住她的手, 轻轻摩挲她脉搏处的皮肤,说得漫不经心:“你跟你母亲说我们会结婚…这件事之后。”
“那,是我理解错你的意思了吗?那句……‘会领证’……”
她显然很不安,连带语气都是小心翼翼。
张转过脸,看进她望着他的双眼里,“没理解错。我很荣幸能跟你步入这个仪式。”
“真的呀?”她咬字轻柔。
看着她这种模样,他很想抱抱她,吻一下。但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张只是用指尖轻抚她眉眼周围,“自信点,嗯?”
她很乖地点头,清澈双眼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好像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一样。
张笑,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知道么,你不用画眉。”
“啊?”
“原本的就很好看。”
“啊……”边忱反应过来了,顿时有点囧,“我,我就描了几笔,这你都看得出来?”
他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边忱悄悄摸了摸自己的眉梢,咬着唇偷偷笑。如果一个人压根不留意你的外形变化,那他肯定不关注你。要是留意了嘛……
车子驶过一间水果超市,很快就要拐过街角转入通往小区的街道了。
张注意着车窗外,尔后吩咐司机把车停在岔路口。
边忱瞅了眼,这明明还没到她家所在的小区,“你,停这里干嘛?”
“换乘挖掘机。”
“哈?!”
2(双)
出租车离开之后,俩人站在岔路口。
边忱简直风中凌乱,他不会真的要租一辆挖掘机过来吧?以此说明他的确是山东蓝翔毕业的……反正就是对她之前说的话实施嘲讽报复Σ( ° △°|||)︴
这还真有可能是他会做的事……此人一向无所顾忌。
说不定他打定了主意要在她妈妈面前塑造出一个勤勉踏实开挖掘机的青年才俊……跪了.....((/- -)/。
边忱往他身边走近一点,探着脑袋询问:“你刚刚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张刚想胡扯点东西逗她,但车正好在这时抵达这个岔路口。
跟从车上下来的工作人员确认了几句,转身去看后面的人,却发现她正以一种相当滑稽的表情观察着工作人员。
他没笑,不动声色,把她拉过来,“上去。”
…………
很久没握方向盘,有点手生。
曾经有一段时间,张极其抗拒乘坐陌生人的车,包括出租车和其他车类的公共交通工具。
后来心理反应没那么强烈了,才渐渐可以做到平静地搭乘任何一种交通工具。
副驾上的人自从上车后就低着头在看手机,异常沉默。
离她家很近了,他没开导航。
长指敲着方向盘,张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她,顺便跟她聊天:“你认为…我直接称呼你母亲为‘母亲’,会不会让她觉得我不稳重?”
这话,逗她的成分多一点。他心里没那么想过。
‘母亲’对他来说,是一个喊不出口的称呼,深埋在大雪纷飞的奥斯陆,永远不可能被他用在任何人身上。
……而此时的边忱,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在搜索栏输入刚才看到的车身上的信息,她盯着手机浏览器页面上的汽车官网,“新欧陆……GT V8 S……这就是你说的挖掘机?”
张瞬间明白了她拿着手机在做什么。
并不笨啊,会自己找信息了。
他看着道路前方,相当正经地忽悠她:“挖掘机和汽车,本质上都是电工产品。忽略区别,同根生。”
“同根生个鬼……区别也太大了吧!”边忱把手机放进包包里,转头去看后座上的奢侈品礼品盒,“还有这些,你,你都没有跟我说!”
他明智地不理她,专注开车,“从这里拐进去是吗?”
“是是是!”她的语气不太好。因为有一点惊吓,有一点生气,有一点紧张……心情复杂,反正短时间内难以冷静下来。
张看了她一眼,看起来确实焦灼得不行。没办法,他也是在飞机上短时间内做了决定,然后策划、联系服务商、临时准备的。否则也不会挑在离她家这么近的地方才换。
“妈耶我等一下要怎么跟妈妈说,等会儿她肯定会反过来怀疑我是骗子。”
他笑了,“你,当骗子还欠缺了点天赋。”
“……”边忱幽怨地望向他,“你会给我妈妈留下高攀不起的印象的,你知道嘛?”
“我尽量谦虚。”
她炸毛,“我看不出来你哪里谦虚了!”
张不说话了。他应该怎么告诉她,每一方面他都选了最低调的,很谦虚了…
“第一次见面,你一点缓冲时间都不给她,啊……是我大意了……”边忱捶胸顿足。
本来觉得单单领着他人回来,就足够妈妈消化好久了的。而现在的架势,显得就像是,她从国外傍了个大款跑回来。不对,以他皮相的年轻程度,看着更像是大款的儿子……眼见为实,一旦落实,按照妈妈辈的思想,要么觉得她是个骗子,要么就觉得他是个傻子……
“慌张的棉袄,”张打断她的可怕设想,“我自认中文不比你差。”
“什么?”边忱又被他的话整懵了,这突然的一句,什么意思?
“到时候很多话都可以由我来说,你在担心什么?”
原来是这个意思,边忱摸了摸额角,“可是,可是她们会有很多问题的,你不介意吗……”
“没关系,”他顿了一下,“我的损失…回去后从你身上加倍索取回来就行。”
“……”黑心!
“从这里进去?”
“对,就是这个小区。”
车子拐了弯,边忱找出通行卡,忐忑不安,就连跟入口处的保安小哥哥说话时,嗓子眼都是紧张的。
停车,进电梯,出电梯,张拉住她。
“干嘛?你,你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吗?”
“你觉得我需要?”他反问的语调一贯地让人自惭形秽。
“那你——”
边忱的话还没说完整,手上的礼品袋已经被他拿过去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不能显得我太娇贵。”他半开玩笑。
“可是有点重哎,等会你一进去就快点甩手哈,不能拎太久……”
边忱也不知道他购置了什么礼物,反正挺重的。一下车她就自动自觉地拿在自己手上,避免他亲自拎。
瞥了眼他的白皙长指,勾着精美的袋子,手指皮肤被勒出了很轻微的痕迹……
边忱赶紧推着他往前,“哎不行我们还是快点儿进去,进去你可以放下它们了,我好心疼。”
在她心里,张饮修如何千娇百贵都不过分。
3(张)
晚上,张在酒店里冲完凉,刷了四遍牙,用完了半瓶漱口水,口腔里的洋葱味还是让他反胃。
让服务员送来一些口味浓的晚餐,挑着吃了点,吃完再重复漱口…
距离上一次在宴会上误食,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跟‘洋葱’这个死敌打照面了。
靠…这一次栽在了棉袄的母亲身上。
斜斜倚进沙发里,找出私人手机一看,十几通未接来电,全是她一个人拨过来的。
张蹙了眉,给她回电。
沉闷的“嘟”声只响了两下,那边就接通了。
“张饮修!”
声音太刺,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了点,“怎么了?来电这么多次。”
“你刚刚一直没接,我一着急,就,就重复拨了……”
她的声音变小了点,变软了点。张把手机移回耳边,“所以?”
“你到酒店了吧?”
他“嗯”了一声,屈腿,往后靠在沙发背上。
“白天没到家之前,我妈问我你喜欢吃什么……”
“看出来了。”午餐桌上的所有菜色,几乎都是他平时透露过给她的…他的个人口味偏好。
“哎呀我还没说完!”信号那端的人又急了,他听着有点可爱,“你让我说完呀。”
那你停顿那么久?张好脾气地回她:“说。”
“就,我在微信上嘱咐了她不要往罗宋汤里放洋葱的。但她,但她,可能做饭做得太投入了……”她的语气懊恼极了,“我想帮你拿走那碗汤的,你居然喝完了……所以你现在还好嘛?”
他笑笑,转移话题:“你母亲的厨艺真挺不赖。”
“你白天已经当面夸过了!”
“我是在告诉你,白天那不是客套话。”
“……好吧,当时我还真以为那是你的客套话,毕竟你一般不夸人。”
再往后仰一些,张把脚支在客厅的矮桌边沿,半开玩笑地问她:“长辈们商讨的看法如何?”
“啊?你肯定看出来啦,我小姑特喜欢你,刚刚还跟我说……”她约莫是躲在被窝里讲电话,声音变闷了点,“要是她年轻个十岁八岁,还没结婚的话,铁定毫不犹豫甩了我姑父,拔足倒追你……”
他听得笑了,屈指轻蹭眉骨。
她姑姑是位很独立开明且很时尚的美容师,相当热情。
“然后我妈妈,她现在已经坚定不移地认为是我骗了你……”她郁闷不已,“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妈呢?指不定我是她捡回来的,不是亲生的……”
“她们放心吗?”张换了只手拿手机,“对于…你被我拐跑了这件事。”
“唔……放心是放心,只是说,高攀和闪婚……都有风险,加起来就是危险。”她似乎陷入了苦恼。
张故意逗她:“那你愿意承担这双重风险吗?”
“什么呀,我根本不觉得有风险!你别诬赖我!”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
趁她没想起洋葱的事,张漫不经心地问:“上次不是跟我说…今年春节要回家过吗?”
“嗯?春节?嗯……是啊。但是好像不能了。”
把右手搁在膝盖上,张看着自己的无名指,语气散漫:“到时候把你父母接去德国那边住一段时间。”
“哈?!”她显然被他的建议吓到了。
“父母总是担心自己的小孩找错伴侣,让他们实地考察一下…”他说着,轻声笑,“大概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小他们眼中的风险。”
“哦……可是,可是……”她卡住了。
“放心,我不会连着你父母一起拐跑的,我对他们没兴趣,只有尊重。”
信号那端的人笑得停不下来。张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唇角也不自觉弯起。
她消停了点,开始跟他算账:“……你还好意思说,我表弟才十岁,你送苹果电脑和那啥神奇的机器人给他,你会腐蚀他的你知不知道!”
“好好说话,那叫‘收买’,不算腐蚀。”
“有什么区别咩?”那边传来悉悉索索卷被子的声音,“你说,你给我爸爸准备了什么?是不是也一早调查过我爸喜欢啥啦?”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你!坏蛋,”她嗔怪的声音像在撒娇,停顿了会,小声说,“妈耶……我好像有点想你呀。”
张抿唇笑了一下,“我不介意你多想一点。”
“……”
4(边)
翌日清晨,边忱被人从床上拖起来,是她妈妈,七点不到就让她起床吃早餐。
昨晚被妈妈和小姑吵得心烦,她洗完澡之后,就以困为理由,跑进房间跟某人讲电话。
自然而然的,早餐桌上,边忱就无法再避开这俩女人的“逼供”了。
妈妈:“听说你安排了阿修跟……那个人见面?”
那个人——她爸爸。由于爸妈的关系僵硬了多年,离婚后,他们俩人之间就通常是这样称呼对方的.....((/- -)/。
“你都见了他,爸爸也应该见一下他呀,”边忱转头向小姑求救,“小姑,你说是吧?”
小姑点头,但小姑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哎,你张昨晚为什么不在这里住下?完全可以跟你睡同一张床来着。”
边忱正在喝粥,差点被噎到。
小姑这想法,跟她之前的多像啊,然而,呵呵……某人的洁癖绝对不允许他这么做。
小姑继续:“我年轻时看那些言情小说啊,什么集团总裁为了陪丑小鸭女朋友,跑去吃街边小吃,啧啧,我就在感叹,那才叫爱情。”
边忱内心OS:论有一个比自己还天真的小姑是怎样的体验-_-|||。
小姑总结:“不过,你张……嗯,不好说,我始终觉得是你给他下了降·头,不然人家也不会看上你。”
边忱内心OS:我知道了我是超级无敌丑小鸭/(ㄒoㄒ)/~~
“行了别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了,”妈妈说着,看了眼她的小腹,欲言又止,“边忱,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
“没有!!!”边忱简直要暴走,“妈妈你在想什么呢!”
“别咆哮,我只是觉得,你们现在就定下来,还是有点过于快了。”
这句话她没法反驳,低下头喝粥。
5(双)
在外面的餐厅订了位置,张跟边忱和她爸爸一起吃了个午餐。
下午陪她再回了一趟余杭塘栖,拿了些重要的证件和她自己的小物品。
他一向不怎么习惯温情脉脉的告别,即使这一次他是制造告别的凶手之一。
在小区楼下的停车位上车,发动引擎,车子驶离小区,张才感到轻松了点。
但旁边副驾上的人显然很难过。
离家都是这样,并且这次过后,她有可能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回来。
张没跟她说话,俩人沉默了一路。
一直到萧山国际机场,下车前,他帮她戴围巾。
“算是…挺成功的一次提亲,对吗?”
边忱被他说的‘提亲’两个字逗笑了,“原来你觉得这是提亲嘛?”
他轻轻“嗯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以为这是什么?”
“我没咋以为,”边忱解开安全带,“不过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很像在提亲。”
下车后,他接了个电话,她安静地任他牵着手往机场大厅走去。
结束通话收起手机,张用尾指挠了一下她掌心。
“干嘛?痒哎……”边忱下意识缩回手,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装傻的棉袄,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你跟邻居小哥哥的娃娃亲吗?”
“……”
跪了,原来他没忘ε(┬┬﹏┬┬)3
多嘴的爸爸,为何要在餐桌上提起这个?
按照某人的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思,他一旦在意,后果……啊,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