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南深看着那地面上的身影,冷漠的抬了抬下巴,“开过去。”
林秘书很快发动了车子。
那名浑身是血的男人趴倒在地,周围地面流淌着的都分不清到底那些是血那些是水,直到刺眼的灯光照到眼前,他才勉强抬起头来。
视线模糊间他只看到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旁边的手下为他撑着伞,雨水太大湿了眼导致他无法看清男人的容颜,隐约间只听到人叫了一声‘聂总’。
黑色的高订皮鞋停在面前,在雨水的溅打下染上了淤泥,男人不知道是因为太痛还是已经神智不清,单手捂着肚子不断的摇着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旁的保镖再次一脚狠狠的踢到了他的身上,男人染血的五官都疼得狰狞起来。
与雨幕隔开的是伞下干净清隽的脸,几页菲薄的纸张看似轻飘飘的落到男人身上,很快被雨水打湿,他听到淡漠的冷笑声在头顶响起,“收钱做事,不知道是在玩命的买卖吗?”
地上的男人努力睁眼,一眼就看到汇款记录一行被抹得干干净净,唯有一排数字清晰可见。
男人脸色瞬间褪如白纸。
“我没有那么多的耐性,”聂南深脸上除了冷漠没有多余的表情,垂头望着地上因疼痛而变得面目扭曲的男人,“你不说可以,试试能不能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顺带赔上你的家人。”
天上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大雨拍打在地面溅出水花。
男人矜贵欣长的身形在水面映出倒影。
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听不出是威胁,但那语气里的的冰凉的杀气犹如此时雷雨交加的风暴,一旁的林秘书心底一跳,适时的插了句嘴,“罗先生,你要知道,这个地方哪怕什么时候多了具尸体可能都不会被发现,”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无声的笑了笑,“况且……你说你死了,还怕警方查不出你在生前到底都和谁接触过吗?”
他知道,这件事不是他们查不出来,只不过是现在的聂南深已经没有那么的心思和时间同他耗。
所以才会选择用这么直接粗暴的方式。
车灯打过来的光线在雨幕中穿透而过照在男人身后,即便颜色刺眼强烈,也暖不了此时色泽温度本就低的气场。
两秒时间一过,聂南深看着地上咬着牙不肯出声的男人,淡淡的开口,“解决了。”
那些保镖对视一眼,虽然他们是在池骞没手底下办事的,但对于这个男人的手段也是有所耳闻,当下也没有多的犹豫,尤其本身就是手染鲜血的人,在这种事情上半点都不会拖泥带水。
其中一个男人当即就从腰间掏出一把刀来,地上的男人猛然睁大了双眼,见男人当真转身就走,慌忙的叫道,“我说,我说!”
聂南深刚转过身的动作停住,他回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慢条斯理的吐出一口青白烟雾,“说。”
“是……是个男人,”男人躺在地上,抽着虚弱的口气断断续续的道,“当天晚上刚出了事就把监控调走了,事后又把视频还了回来,他……他当时给了我一大笔封口费,还说这件事一旦透露出去我就会坐牢,所以……所以我才……”
林秘书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低头问他,“给警方的东西,你也敢造假?”
“不是……警方调的是车祸事故的监控,但那个男人取的是当天下午四点左右的监控视频,所以我当时才没有放在心上。”
聂南深皱了皱眉,“那男人长什么样。”
“戴着个眼镜……很,很斯文的样子,”他似乎在努力回忆,“哦对了,他那天接了个电话,我当时在一旁好像听到那边叫他什么秘书……”
男人还没有完全想起,聂南深就淡淡的打断了他,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宋秘书。”
“对……好……好像是这个……”
闻言林秘书心底一骇,关珩?
他看向眉心被压得极低的男人,有些不明白,如果这场车祸是关珩的自导自演,她何必把自己搭进去?那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命的事,更何况这段时间关珩一直一口咬定车祸只是意外,如果是想要栽赃,那她大可在警方问话的时候就说出来,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正打算继续追问,聂南深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当天除了那个人,还有没有别的人来动过监控。”
男人躺在地上,身上不断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弓着身体,额上的冷汗和雨水交杂在一起,“好……好像有。”
聂南深淡漠的睨着他,“到底有没有。”
一旁手里拿刀的保镖蹲下了身,锋刃的刀尖离男人的肌肤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他颤抖着出声,“有,有……”
“什么时候?”
“就……就在那人刚将视频还回来不到十分钟,也是同一时间同个地点的,只不过对方似乎不知道监控已经被人换过了,我当时怕这件事败露出去,就……就给那人说了那一片是监控死角,他在确定那块没有被拍到后才……才离开的。”
手指抖了下烟灰,准确的落到男人身上,聂南深不紧不慢的开口,“我说过我耐心不多。”
男人眼见着那把刀即将划入血肉的刀刃,惊恐得语无伦次的道,“我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当时太紧张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后来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其他的……其他的真的没有了……”
地上的男人明显被打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没有必要再说谎,林秘书不解,“可是聂总,这场车祸如果不是关珩自导自演,那她还调那份监控来做什么?”
事情显而易见,两批人去动过那份监控,那么总有一个是那场车祸的主谋。
但不管真相到底是哪一个,似乎这一系列的举动都不是那么容易解释得通。
聂南深淡漠的看了地上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晕过去的男人一眼,扔掉了手里的烟蒂转身离开,薄唇毫无温度的吐出四个字,“以身作饵。”
林秘书怔然,哦,这样解释得通了。
他连忙挥手让人把人带下去,打着伞疾步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大雨未停,雨幕声在这样的傍晚逐渐显得清晰幽冷。
聂南深独自驱车回到银南别墅已经差不多是晚上八点了,路灯掺杂着朦胧的雾气落在地上,将车身投出一片昏暗的影子。
车停在大门外没有开进去,半边车窗摇下,露出男人那张格外俊美斯文的脸,还有指间夹着的半截香烟。
从他在回来的路上时大雨已经停了。
隔着别墅的雕花大门,从这里隐约还能看到二楼卧室的灯还在开着。
男人一只手把玩着一枚打火机,反复的‘啪嗒’声显得空气愈发沉寂,他突然想起昨晚她对他说的话,
【你所说的喜欢我,又能有多喜欢呢】
聂南深瞌下眸,薄唇突然掠过一丝苦涩的自嘲,昨天她才说因为爱情所以想要离婚,但今天因为关珩,这个婚好像一下就变成了非离不可。
车子停了不知多久,直到寂静的车内突然想响起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聂南深面无表情的侧眸看了一眼,手指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放下打火机拿过手机接下贴到耳边,声线寡淡的吐出一个字,“说。”
“听说关珩的事你找到些眉目了?”梁元的声音很快在那边响起,迫切的道。
聂南深淡淡的收回视线,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还不确定。”
“你让骞没的人差点活活把那个保安打死,”梁元顿了顿,从男人说话的声音里面他似乎就嗅到了些不寻常的味道,“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火气?”
指尖的烟灰准确无误的抖落进烟灰缸里,聂南深手指顿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了正常,“没什么,”他继续抽了一口,往后靠了靠,没有开灯的车内透不进一丝光亮,亦看不到那垂着的眸底隐匿着的晦暗,“只是突然想起关园出事之前的那天晚上,她一直说有重要的话对我说。”
这个她,梁元几乎不用反应就知道指的是谁,作为江城第一大状他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沉默了两秒,“我听骞没说,她那天下午见过杜甄雅,还去找过骞没问了你的一些事。”
男人眉心一点点拧起,那个女人……
聂南深夹着香烟的那只手揉上眉心,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疼。
那天……那天他们确实有通过好几通电话,她一直都在说有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只是那时,他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在那个时候,只要他但凡留意一点,他就会注意到女人与往常不同的情绪。
但是他没有。
他不说话,梁元也能想象得出男人此时的表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事到如今她是怎么怀疑到你头上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件事,你早该知道瞒不了她多久。”
指尖燃着的香烟几乎快燃到尽头,明灭不定的烟火成了车内唯一亮着的颜色,衬得男人眼底愈发暗不见底。
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怎么样,”梁元的声音再次响起,“要离婚吗?”
聂南深抬了抬眼眸,有些诧异他提到的这个话题,“离婚?”
梁元怔了怔,不大明白他这个反应,“以关言晏的性子,我想她不可能在知道关家出事你是导火索,甚至是你把关珩带到这个境地还会想要继续和你过下去。”
聪明的梁大律师觉得,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并且聂公子也打开了这个话题,那板上钉钉的结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在电话里听到男人的低笑声从那边传来,好整以暇,“那你觉得,只要她想要离婚我就会放她走?”
不知为何,梁元听到这句话背脊一凉,不觉的直起身子皱眉道,“南深,你别忘了现在那份资料已经不在关珩手里,你继续扣着她,关珩那女人一旦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聂南深瞌着眸,唇畔无声无息的勾出一抹冷笑,“是么。”
现在不算太晚,别墅内客厅的灯还亮着,余妈刚从厨房里收拾完出来,就见到聂南深开门走了进来。
外面的雨刚没停多久,余妈端着之前就准备好的姜茶递了过去,“先生。”
“太太呢?”聂南深接过,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下午和聂小姐一起回来的。”
闻言聂南深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但似乎亲耳听到才会安心一点。
他抿了一口姜茶,才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余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太太晚饭后就回来了,只不过……”
杯沿刚碰到唇,聂南深就放下了,看了她一眼,“说。”
“只不过太太回来后聂小姐没呆多久就走了,之后太太就一直关在房里没出来,我去敲门太太也不说话……”
虽然有时候她也会一直呆在楼上,但是今天她回来的时候余妈就看她脸色不太好,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所以才这么提了一句。
俊眉拧起,聂南深一边往里走一边把外套脱下递给余妈,“我知道了。”
抬脚正要上楼,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余妈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去开门。
余妈正在疑惑这么晚了还会有谁过来,然而门刚打开,她就看到了门口站着浑身都湿透了看上去格外狼狈的女人,心底一骇,忙叫住了正要上楼的男人,“先生,是秦小姐。”
客厅的灯落下亮堂的光线,秦思砚整个人都埋在沙发里,余妈先是给她拿了张毛毯将头发擦干,然后又将室内温度调高,最后才回厨房给她倒了杯姜茶。
秦思砚从进来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浑身上下都透着湿气,细长的发丝也因为淋了雨贴在干净苍白的脸上,看上去虚弱又狼狈。
聂南深就坐在对面,手里燃着半支烟,她不说话,他似乎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直到余妈端着茶出来,秦思砚伸手接过了之后,这才压着嗓子开口,“谢谢。”
聂南深看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嘴里吐出一口烟雾,方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以聂南深对她的了解,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么晚了她不会一个人还在外面淋雨现在才跑过来找他。
秦思砚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茶杯,里面还冒着热气,长长的睫毛落下,上面不知沾着的是雨水还是什么,好半天才开口,嗓音沙哑得像是刚哭过,“我们分手了。”
晚上九点,言晏拿着东西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沙发里坐着的女人。
肩上披着一张薄毯,似乎因为太冷纤瘦的身子还在不断的发抖,暖色调的灯光落在她身上与她此时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上去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她原本要直接走下楼的脚步不知为何就定住了。
聂南深皱了皱眉,紧接着一声冷嗤,嗓音偏冷,“裴家现在还在被上面的人打压,你今早还在为了他的事四处奔波,”眯眸看着她的脸,语气已然生出了不悦,“他给你提分手。”
很显然,如果是秦思砚自己主动提出的分手,那她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秦思砚一直低着头,黑色的瞳眸尤其的空洞无神,声音也被压得很低,“我……我不知道,我今天过去找你的事被他知道了,他说……他说我当初不该来求你,”握着杯子的手不断的用力,压抑而慌乱无措的情绪似乎无处宣泄,“可是……可是那个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
“所以就像现在一样么。”
突然,女人温凉嘲弄的声音就这么突兀的响了起来。
秦思砚猛然睁大了双眼。
聂南深也同时看了过去。
二楼楼梯口的位置,回来过后已经换了身衣服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此时正微微低着头看着他们,墨黑色的长发垂到肩头,看上去气质清冷,但精致的五官依旧温婉柔和,绯色的唇畔挽着一抹不深不浅的弧度。
“太太?”余妈一直呆在一旁,之前也没发现她就站在那里,此时见言晏出来,连忙上去扶她。
言晏看了一眼此时正皱着眉头看着她的男人,但也只一眼,仿佛就被掠过了。
“不管遇到什么事,秦小姐似乎都喜欢第一时间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点转头就来找另一个男人,”她搭过手任由余妈将她扶着,然后一步一步的走下阶梯,而后视线落在秦思砚苍白无措的脸上,悦耳的嗓音清清淡淡的,“作为秦小姐的男朋友,我想我要是裴景旭我也会分手。”
她其实走得很慢,但每说一个字秦思砚的脸色就愈发苍白一分,人还没走到秦思砚面前,手腕就被一道力气拉住了,“言晏。”
聂南深拧眉看着她,薄唇抿起。
言晏扭头看着男人紧张的模样,又低头看了一眼男人那只拉着她的手,无声的笑了笑,“我有说错?”
对上男人极具暗色色彩的瞳眸,慢条斯理的语调里偏生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深更半夜的秦小姐刚分手就跑到别人家里来哭诉委屈,如果不是别有居心,我想恐怕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女性都不会犯这种错误,”她瞥了一眼秦思砚逐渐变冷的脸,语调缓慢字字诛心,“更别说,这个男人还有家室。”
话音刚落,她就清楚的感觉到男人抓着她的手用了力气,聂南深似乎没有注意到,本就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更低了,“思砚今天心情不好,你有什么不满回头再说。”
她话里的意思那么显露那么直白,在场的人不可能有人听不懂。
不知是不是手腕被捏得有些疼,言晏下意识皱了下眉,“心情不好?”
她似乎这才注意到一旁没有说话的女人脸色在她的话语下逐渐变得冰冷紧绷,但那抿唇咬牙的样子又像是在顾虑着什么没有开口,一双黑色的杏眸直直的盯着她。
“可不是嘛,”她讽刺的笑了笑,看着聂南深就像在看一场可笑的闹剧,“秦小姐心情好的时候找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你,就连和男朋友谈个恋爱求个婚,分手了再复合了什么不是来找你?”她字里语间针对秦思砚的意味那么明显,但全程都只看着男人的脸,扯着唇,“这么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她怎么就不让你干脆直接当她男朋友呢?在这里让你充当什么深情款款的烂好人哥哥蓝颜?”
聂南深看着她像是挂了张面具的笑脸,喉尖迸出两个清冷的字眼,“够了。”
她又笑了,继续道,“秦思砚她是没有朋友还是没有倾诉对象?”仰着脑袋看着男人眸底逐渐蕴含出的怒意,语气轻慢却出奇的凉,“据我所知樊榆就是她最好的闺蜜,这些事情她不去找她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跑来找你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她这么做不是来找你求安慰不是把你当备胎是什么?哦,当然,也有可能是在暗示你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我说够了!”
男人蓦地加重了语气,终于被耗尽的耐心下寒意凛冽的冷意袭卷着她,那手上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捏碎,言晏似乎浑然没有感觉,一下就勾起了唇,不知是在嘲讽他们还是在嘲讽自己,“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不闪不避的与男人冰冷的气场对峙着,“正好人来了,那聂总现在需不需要我立刻就给秦小姐腾出这个聂太太的位置啊?”
一直在一旁没有出声的秦思砚终于没有忍住,“关言晏!”
言晏刚偏过头,一记含带冷风的巴掌直接扇到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