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腾珠的眼睛和手腕都有些肿。之前预备好的羊脂白玉镯竟都带不上。看见宓夫人进来,她委屈的不行,眼睛瞬间就泛起了红意。“这可怎么办啊?”
“不碍的,这对极好的羊脂白玉镯你就先收着。”宓夫人从禾平手里拿过一个漂亮的锦盒。“是母妃让人专门给你订制的龙凤囍镯,锁扣的,带着方便,取下来也容易。最要紧,这上面的碎石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看看可喜欢吗?”
碎石镶嵌的囍镯闪耀着奢华的光芒。映的腾珠眼底都是熠熠的光彩。“这镯子真是太美了,多谢母妃。”
看着她笑的那么甜,宓夫人也跟着高兴。她还是小女孩的心性呢,会因为一对镯子带不进去而哭鼻子,看见了喜欢的东西就开心。“珠儿,让禾平姑姑陪你去冯府吧。”
“为什么?”腾珠纳闷:“随我嫁入冯家的婢子不是已经选好了?”
“禾平姑姑自幼就跟在母妃身边,有她陪着你,就好像母妃也陪着你一样。”宓夫人拉着她的手,替她带上了镯子,幽幽笑道:“你有什么事情,她都会像母妃一样尽心的去帮你。有她在母妃也能安心。”
“那好。”腾珠高兴的点头:“我也喜欢禾平姑姑陪着。只是母妃您身边就少了个可心人。”
“放心吧,不是还有乐平她们么。”宓夫人抚了抚女儿的鬓角,又替她整理好了霞帔。“我女儿,真是盛世最美的公主了。”
“母妃……”腾珠依在她肩上:“女儿舍不得离开你。”
“傻丫头,你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但是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心里有母妃,母妃就在你身边。”宓夫人何尝能舍下这个女儿,尤其是当她知道这一别,关乎生死。
“夫人,吉时到了,二公主该上花轿了。”喜婆领着宫婢们进来,前呼后拥的簇在宓夫人和二公主周围。
纵然再不舍得,宓夫人也要含泪点头:“好了,快上花轿吧!耽误了吉时可不好。”
“母妃,那女儿上花轿了。”腾珠也依依不舍的抹泪:“母妃务必照顾好自己,保重身子。”
“嗯。”宓夫人强忍着眼泪,看着女儿被众星捧月一般的送出殿去,前呼后拥的推上花轿,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说来也是奇怪,怎么二公主出嫁,宫里的妃嫔小主们也没来送一送啊?”乐平此刻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九重殿早已经进不了旁人了。
禾平没有说话,只是跪下又重重叩首:“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做到。”
“去吧。”宓夫人凝重的点头,再没有说别的话。
这就让乐平更奇怪了:“夫人怎么好好的,让禾平也随二公主出嫁呢。如此一来,您身边不就没有可心的人伺候了?”
“乐平。”宓夫人微微叹气:“你去浣一局把送去洗的衣裳拿回来。”
“可是……”
“去吧。”乐平虽然不大灵光,可到底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奴婢。宓夫人心存一丝善念,希望她能躲过一劫。“现在就去。”
“诺。”乐平没敢再多嘴,召唤了两个宫女随行,尾随二公主的花轿一行人,快步离开了九重殿。
花轿转个弯,拐进了宫道上,一队羽林卫迅速的闯进了九重殿。殿门瞬间就被锁闭。
殿里的喜气还没有散,宫人们的脸上海洋溢着喜悦。
可这时候,羽林卫的刀明晃晃的拔了出来,就在眼前乱晃。
恐惧和杀意瞬间震惊了宫人,尖叫声,求饶声,打翻东西的声音,一时间充斥着整个大殿。
“为什么?皇上要我的命还不够吗?”宓夫人站在正殿中央,看着染上了鲜血的花朵和红毯,脸色越发的苍白。“大喜的日子,就不能为珠儿积点善福,非要血溅三尺吗?”
羽林卫首领走上近前,拱手行礼:“回宓夫人的话,皇上有旨,会赐您全尸。奴才为您准备了白绫、毒酒和匕首,不知道您喜欢哪一种?”
说话的功夫,侍卫就呈上了三样东西。
宓夫人冷笑了一声:“皇上为何要我死?”
“奴才不知。”羽林卫平和道:“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
“那就请皇上来对臣妾说明。否则……”宓夫人的话还没说完,首领转过身抓起了匕首,毫不犹豫的朝着她的心口刺进去。“奴才办事向来利落。宓夫人伙同二公主,在竹林里杀死奴才的兄弟时,可给过他们一个明白?”
说完这番话,首领面无表情的拔出了匕首。
宓夫人当即断气。
“你们给我里里外外的仔细搜查干净,但凡是九重殿伺候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过。”首领嚼着恨,一字一句都慑人心魄。“确保死干净了,再将这里的血迹都擦拭干净,把物品摆放整齐。不要让人看出半点痕迹。”
“诺。”羽林卫利落的答应,严谨执行。
首领有召唤了两人过来:“你去宓夫人和二公主房里看看,小的,贵的,挑几样带走。回头换成银子,给那两位兄弟的家人送去。”
“诺。”
不多时,九重殿的门又被敞开了。
沾染了血迹的红毯和花朵都被移了出去。所有的尸首,上盖着红布,红布下是麻布,用马车运送去乱葬岗,一了百了。
唯独宓夫人的尸首,预备入夜之后,直接挪去妃子陵。眼下则暂且安顿在殿中。
羽林卫回皇极宫复命。
德奂一时也不敢耽搁的进了书房,恭谨的行了礼:“皇上,二公主已入冯府。”
“唔。”皇帝颔首。
“九重殿也被清理干净了。”德奂补充了一句。
“朕知道了。”皇帝眉心微动,似是有什么心事。“明早晓喻后宫,宓夫人子夜疾病暴毙。”
“奴才遵旨。”德奂快步退了出去。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这后宫也要开始安宁了。
原本因为徐丽仪和秦顺容复位的事情而折腾的那些妃嫔,现下也该识趣的闭嘴。哪知道他才退出来,就看见小侯子急匆匆的奔过来:“师傅,不好了,太后娘娘的凤驾已经到了宫门外。”
“什么,太后回来了?”德奂一拂子打在他脑袋上。“太后的凤驾既然到了宫门外,那你们就赶紧出宫去迎啊。还有太后回宫是喜事,你嚷嚷什么不好了。让皇上听见了,你脑袋还要不要?”
“师傅,太后娘娘是回宫了,可是已经到了九重殿的宫门外,说是要送二公主出嫁。侍卫们自然不肯敞开宫门,说二公主已经出嫁了。可太后不依不饶,偏是要陪宓夫人说说话。侍卫们都慌了神,赶紧来让奴才问师傅一声,这可怎么办?”小侯子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太后直接去了九重殿?”德奂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那行吧,先叫侍卫拦着。我这就去请示皇上。”
真是叫人不得安宁。德奂心想,这太后要么就躲在宫外求清净。怎么请都不肯回宫。要么就选这么个时候回来,打的人措手不及。
“皇上。”德奂压低嗓音道:“太后娘娘回宫了,现下正在九重殿外头呢。”
皇帝微微蹙眉,脸色隐隐有些不好:“太后回宫,事先竟没有半点风声?你这首领太监是怎么当的?”
“奴才该死。”德奂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请皇上示下……”
轻叹一声,皇帝起身径直往外走:“朕去瞧瞧。”
九重殿外的羽林卫跪了一地,拼死还是没能拦住太后。
亲兵硬是撞开了殿门,伴着太后闯了进去。
殿里的血腥气还没散尽,太后蹙紧眉头,看着那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以及绽放的喜庆花,只觉得索然无味。凌乱的红毯一块有,一块又不见了,显得乱糟糟的。
她一路往里走,竟然连一个奴才也没看见。
“真是利落又狠毒。”太后禁不住啧啧。“这大好的日子,还真是难为他能这样铁石心肠。”
“太后。”妙嫦先去看过殿里的情形,才返回来向太后禀告。“宓夫人在里头。”
太后看她脸色沉暗,心中便有数了。其实即便她不说,凭皇帝的手段,也断然不会容留宓夫人苟延残喘。可惜啊,她还是回来的迟了。
正殿的地上,宓夫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粗麻布铺了几层,又盖了几层。还是妙嫦走过去掀开了一角,才露出宓夫人的脸。
“丫头哇,哀家还是晚了一步。”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多年的夫妻,他竟也这般无情。到底是苦了你了。”
略微收拾了情绪,太后侧首问妙嫦:“怎么死的?”
“回太后的话,是一刀子捅进了心口。”妙嫦如实的说:“手法干净利落,想来是没有受太大的苦。”
“没受苦。”太后看着宓夫人红肿的双眼,惋惜道:“有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是濒临死亡之前的那种恐惧,眼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却不能抗争。那滋味比死还不如。”
说到这里,太后拧着眉头冲宓夫人直晃头:“你当初这么算计苏荷,没想到如今也追随她去了。这才相隔多久啊?连百日都不足。你说说,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上驾到——”德奂的声音不大,也不如以往那般嘹亮,带着一股走心的谨慎。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并未转过身去,目光依旧还在宓夫人脸上。
“拜见母后。”皇帝硬着头皮请了个安。
不等太后开口,他兀自走上前去:“母后回宫这么大的事,为何事先不着人知会朕一声。朕也好亲自出宫相迎,以表孝心。”
“孝心还用表吗?”太后眼底尽是冷寂:“皇上何须如此麻烦。”
“聆听母后训导。”皇帝垂首而已,眼底并未有半点恭敬。
太后冷笑了一声,道:“哀家老了,惹人嫌了。还有什么资格来训导你。可是皇帝,宓夫人再怎么错,她也为你生育了一个女儿。女儿身上总是流着你的血,流着皇家的血。她前脚才出嫁,走出宫门,你紧跟着就杀了她的母妃,血洗九重殿,若来日她知晓真相,会怎么看待你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会怎么孝敬你这个冷酷无情的爹?你眼里,可还有半点血肉亲情?你的心只怕是寒铁铸造的吧!怎么就这么狠这么硬?”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皇帝徐徐抬起头,面无表情:“儿子的心并非寒铁铸就,而是母后所生。您给了儿子一个什么样的心。儿子的心就是什么样子的。分毫不差。”
“你……”太后已经料到了回宫会是这样的局面。可皇帝的态度仍然让她生气不已。“哀家老了,人微言轻,这后宫里到底是皇帝说了算。无论是一条人命,还是数十条,都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母后这么说,就是要和儿子赌气了。”皇帝的脸上看不到一星半点温度。“母后一路奔波,想必是累了,儿子已经让奴才去打扫了福寿宫。还请母后移驾回宫,好好安歇才是。”
皇帝说完这番话,行过礼,自行转身而去。丝毫没有理会太后的愤怒。
“妙嫦,你看见了吧?这就是哀家教出来的好儿子。”太后冷笑连连,只觉得胸口窒闷。
“太后切莫动气,凤体要紧。”妙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倘若有一天,哀家真的老的不能动了,连身上唯一的护命符也给丢了。你说皇上会不会也给哀家个痛快?”
“太后这就是多虑了。”妙嫦连忙宽慰:“皇上虽然有时有些决断,但皇上与太后到底是母子一脉,皇上以仁孝治国,怎么会这样做。”
“仁孝治国?”太后拧着眉头,眼底透出了嫌恶之色:“他不侍母后,哪来的孝。对自己的妾室和女儿异常心狠,又何曾存有仁德之心?若天下的百姓不满他的统治倒戈相向,他必然诛杀个干净。不外乎只是现在安宁罢了。”
这番话说完,太后调整了脸色。“摆驾华荣宫。哀家要见韦逸霜。”
“诺。”妙嫦连忙传太后懿旨,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往华荣宫去。
这个时候,韦逸霜正在挑选隆冬的衣料。也请了最好的裁缝和绣娘,为她量身裁制新衣。
新进贡的绸缎花样不少。韦逸霜偏爱菱纹绮的花色,少不得多挑了几匹。
“也难为她们能把菱纹绮织的略微厚实,即便是在冬日里都能用。”
“贵妃娘娘喜欢菱纹绮织造司的奴才怎么会不知道呢。”纯好脸上显出得意:“外头那些织造办的奴才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呀,还不得挖空了心思博娘娘您高兴。您这一笑,整个朝野内外都跟春天来了似的。”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会耍贫嘴了?”韦逸霜眼中的得意更深一些。“难为他们这么会办事。本宫自然有赏。”
“能为娘娘办事是他们的福分。何况娘娘一向待会办事的奴才极好。”纯好拿着一块料子,给韦逸霜比划了一下。“娘娘,奴婢觉得这块料子做成迤地的长裙,穿在娘娘身上一定好看。”
韦逸霜满意颔首:“那就让裁缝量好尺寸,制成新衣。再叫绣娘绣上好看的牡丹花。”
“诺。”纯好转过身去,刚把料子递到裁缝手里,就看见殿门外一行人匆匆而来。“娘娘,您瞧,外头是谁来了?”
韦逸霜顺势往外看了一眼,有些狐疑:“不似皇上的人。”
转念她不禁恼道:“那些奴才是怎么回事,有人进了华荣宫,竟然不通传!”
还是纯好眼尖,往前走了两步看真亮了才道:“贵妃娘娘,是皇太后!”
“太后?”韦逸霜不信,兀自走到殿门时,太后已经来到殿外。
“臣妾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韦逸霜连忙行礼:“臣妾不知道太后今日回宫,未曾准备,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压根没看她的脸,自顾自的迈进了殿中。
韦逸霜心里不舒坦,但终究没表现出来。她起身随在太后身后,边走上近前边对殿内的宫人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退下。扰了太后的清净,你们吃罪不起!”
“韦妃好大的气魄啊!”太后坐稳,冷蔑的看着她。
妙嫦少不得从旁提醒一句:“太后有所不知,皇上册封韦妃为贵妃了。”
“是么。”太后饶有兴致的与她对视一眼:“韦贵妃,你倒是爬的很快啊。”
韦逸霜强撑着挤出微笑,语气淡淡:“太后潜心清修,自然无暇顾及臣妾这点小事。无论臣妾是妃,还是贵妃,只要能侍奉在皇上与太后身侧,都是臣妾的福分。”
“嘴巴也比从前甜多了。难怪皇上越来越喜欢你。”太后虚目打量着面前的韦逸霜,不禁瞧见放在一旁的菱纹绮。“还真是同人不同命,方才九重殿才按吩咐送了白绫过去,你这里倒好,这么多时兴样的菱纹绮。可惜宓夫人到死也不曾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太后是说……”韦逸霜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宓夫人已经……这怎么可能?早晨宓夫人不是才送二公主上了花轿么!好好的,怎么会……”
太后看着她,并没做声。
实际上,韦逸霜知道皇帝容不下宓夫人。
从她安排人抓到那个刺客开始,她就比谁都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只是在太后面前做做样子是必然的。不然怎么能堵住这个老婆子的嘴。
“二公主出嫁,韦贵妃可有去送一送?”太后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回太后的话,皇上的意思,是嫌去送的人多,也太闹腾。原本九重殿就算不得大。宓夫人又心疼二公主,准备了好些嫁妆。光是送亲的奴才都足足一两百。哪里还容得妃嫔们前去相送。只等着二公主回门省亲,再好好的说说话也不迟。”韦逸霜先是一脸的喜色,可话说到这里,眼底忽然泛起了泪光:“可是怎么宓夫人就这么去了呢!若是二公主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不得不说,韦逸霜还是很聪明的。言谈举止,叫人挑不出错来。
纵然太后细心留神,也没能觉出不妥的地方。
“世事无常。”太后不咸不淡道:“宓夫人是这样,苏贵妃也是这样。就连那可怜的皇长子也没能躲过一劫。哼,哀家是真的看不明白了。怎的哀家离宫不足一年的光景,这后宫就翻天覆地,什么都不一样了?韦妃,你说这到底是天意还是认为?”
明知道皇帝已经册封她为贵妃,可太后还是称她韦妃,心里一股火拱上来。韦逸霜饶是一笑,语气透着凉意:“世事无常,今日不知明日事,谁又能看的那么远那么透彻呢。若苏贵妃早知道会如此,说不定请御医早点想法子,皇长子兴许就不会死。又或者,腾芽那个不懂事丫头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她干脆别去接。树也不是很高,顶多摔断胳膊摔折腿的,不足以致命。这可倒好,女儿是没事了,却搭上自己和儿子的命,划算吗?”
她知道太后才不会相信这番说辞,却还是故意叙述了一遍。就是要让太后明白,既成事实,哪怕是这后宫里最高贵的女人,也别妄想能翻转历史。
“当真如此?”
“是啊。”韦逸霜不住的点头:“好些在青鸾宫伺候的奴才都瞧见了。”
“是么!”太后心想,要个奴才说几句谎话,能有多难。
“后来皇上也处置了那些奴才。觉着是他们没能护住公主,才会连累苏贵妃和小皇子。所以全都陪葬了。”韦逸霜也是明摆着告诉太后,青鸾宫一个活口都没有了,即便是太后不信,也没有人证。
想到这里,她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惋惜。“太后,也是臣妾未能为苏贵妃分忧才导致这样的局面。如今您回宫了,臣妾只盼着您能时时提点臣妾,也免得臣妾再犯这样的疏漏。”
太后看她这样子,心里真是觉得悲凉。苏贵妃去了,宓夫人也去了。一个是她韦逸霜的劲敌,一个又是一直替她办事的狗腿。这可好,两个都除掉了,那才痛快呢。她所作的那些事岂非要烂在泥土里,再没有人能揭露。
“妙嫦,你去把腾芽给哀家带来。”太后忽然眉头一紧:“那丫头犯了这样的错,哀家怎么能轻易饶她。”
话说的这么好听,可太后又哪里真的是要修理腾芽。
韦逸霜怎么可能看不明白,太后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要揭穿她的谎言罢了。想到这里,她有点后悔当时没杀了那个贱丫头。万一她这时候乱说话,可怎么办?
虽然一个孩子的话,连皇上都不会信。可难保太后不借着这个由头打压自己。
“韦贵妃。”太后觉出她有些心事,少不得问一句:“你该不会有异议吧?”
韦逸霜温眸笑道:“太后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您决定的事,臣妾怎么会有意见。何况如今皇上也没下旨腾芽只能留在望宫。想来皇上也不会因此而生臣妾的气。”
“皇帝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哀家和皇帝是同样的心思。自然也舍不得生你的气。只盼着你能尽早为皇家开枝散叶,那才不算辜负哀家与皇帝一番恩宠。”这话,把韦逸霜气的脸都青了。
宽大的衣袖里,是她紧紧攥着的拳头。指甲按在掌心竟然都不觉得疼。“太后说的是,臣妾没用,陪伴皇上这么多年,都不曾有一儿半女。当真是辜负了太后与皇上的一番恩宠。”
看她气成那副样子,太后心里稍微松快了些。
低下眉目,她禁不住在想。往后这后宫里还有什么人能克制韦逸霜?又有谁能钳制住韦家的权势,让后宫不至于在一个人的掌控之中。
妙嫦到望宫的时候,皇帝也在望宫。
她并没有去惊动皇帝,只是让白公公领着她去见了三公主。
凑巧,腾芽正和徐丽仪一起看医书,听说是太后身边的大姑姑来了,两个人都很惊讶。
“奴婢拜见三公主。”妙嫦并不知道徐丽仪已经恢复了位分,只是浅浅的冲她点了下头。
徐丽仪也并不在意,温和问道:“姑姑来望宫,可是太后的凤驾已经抵达宫中了?”
“正是呢。”妙嫦如实的说:“正是太后吩咐奴婢来接三公主。太后此刻正在韦贵妃娘娘处等着见三公主。”
“哦。”一听说是在韦贵妃处,徐丽仪顿时就明白了。“请姑姑稍后片刻,容三公主更衣。”
腾芽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心跳的很快。父皇当日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那么皇祖母会不会相信她呢?如果她把当日所见如实的禀告皇祖母,如果她当面指控韦贵妃谋害贵妃和皇长子的罪行,是不是就能还自己清白,替母妃和弟弟报仇?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腾芽从来就没试过这种滋味,好像脑子不够使了。
“三公主,难得觐见太后,还是换身整洁的衣裳吧。”徐丽仪将她拉去了一边,随意的在柜子里翻了一套新衣。衣裳的料子根本不比从前,可好歹也干净些。“你快换上,莫要让大姑姑
久等。”
“嗯。”腾芽从她手里接过衣裳,准备去屏风后面换。
徐丽仪趁机在她耳畔道:“可还记得张舒婕死的那天,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腾芽猛然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眸子。
“别忘了。”徐丽仪小声提点之后,转身走开。
怎么会不记得徐丽仪说过什么,腾芽的心突突的跳,也猛的缩紧。这感觉真的让她很不舒服。“三公主越发秀美了。只是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利索。”妙嫦不免有些心疼。
“无碍的。”徐丽仪连忙道:“臣妾已经在给三公主上药了。过些日子,就能痊愈。不会留下疤痕的。”
“是啊,奴婢差点就忘了。。”妙嫦这才想起来:“丽仪自幼便钻研医道,有您看顾,三公主必然没事。如此,也是三公主的福分呢。”
说完这话,她才意识到徐丽仪自称“臣妾”而不是罪妾。难道说,皇上已经赦免了她?
“大姑姑,可以走了。”腾芽换好了衣裳,快步走了过来。
“好,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妙嫦朝徐丽仪行了个礼。
徐丽仪上前扶了一把:“大姑姑慢走。”
腾芽随着妙嫦出了望宫的门。
正好给端着糕点要去凌夫人房里的腾玥瞧见了。
“徐丽仪,带着腾芽出去的那位,是皇祖母身边的妙嫦姑姑吗?”腾玥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徐丽仪笑容明和,故意说给她听。“太后一回来就传召腾芽去觐见。足见太后有多在意这个孙女呢。”
这话果然把腾玥气着了,心里妒忌的不行。“话也不能这样说吧。说不定皇祖母是想问她克死苏贵妃的那件事呢。还有皇长子,不是也受她所累。”
“大公主要不要和臣妾打个赌?”徐丽仪胸有成竹的问?
“我是堂堂的嫡出公主,岂能沾染这些江湖气。”腾玥转过脸的同时翻了个白眼。“我还要给父皇和姨母送糕点呢。”
徐丽仪看着她那股爱妒忌的劲儿,就觉得好笑。
去往华荣宫的路上,腾芽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撕成两半。一半很坚决的告诉自己,要勇敢,一定要说出真相。可另一半,却一直在想徐丽仪的那番话。不能做到一击即中,斩草除根,那就忍着。她左右为难,当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原本并不算近的路程,在她看来很快就到了。
她还没有理出头绪呢。
“三公主,请您下车。”妙嫦的声音和从前一样温柔。
腾芽就着她的手从车上走下来,笑着道谢。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容让妙嫦难过。这个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却还是能坚强的活下来,也确实不容易。
“三公主,等下见了太后,你可知道该说什么?”她有心提醒一句。
“嗯。”腾芽麻木的点了下头。
“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也没事。太后一贯心疼你。只是三公主啊,就怕你知道要说什么。你以为一定要说的话,在这个时候未必合适。”妙嫦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毕竟太后与皇上的关系不融洽,自己都处境艰辛,根本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帮着三公主收拾了韦贵妃。
“我懂了。”腾芽忽然抬起头,看着金碧辉煌的华荣宫。她站在华荣宫的玉阶下,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那么卑微,那么不起眼。“我记得娘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叫蚍蜉撼树。”
“三公主真是聪慧。”妙嫦心里略微松乏一些。
“奴婢这就陪着三公主进去。”妙嫦牵着腾芽的手,慢慢的往里走。
每走一步,腾芽都往自己的心上浇了一盆凉水。她不听的告诫自己必须理智,必须冷静。越是这样的时候,韦逸霜越会严阵以待。巴不得自己自投罗网,她就可以随便安置个由头,悄无声息的要了她的命。
“腾芽拜见皇祖母,皇祖母圣安。”腾芽一张小脸那么消瘦,越发显得眼睛又圆又大。水汪汪的眸子看上去惹人怜爱,又叫人看不清。
“过来,孩子。”太后冲她招一招手,鼻子就发酸。
“是。”腾芽慢慢的走过去,经过韦逸霜身边的时候,她只做不觉。
“这些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太后看见她脸上的伤,只觉得心更疼了些。“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是芽儿不小心自己摔的。”腾芽勾唇一笑,道:“祖母别担心,徐丽仪已经给芽儿上了药。很快就会好了。”
“徐丽仪?”太后不禁皱眉:“是那个很多年前就被皇帝关进望宫的徐丽仪?”
妙嫦连忙点头:“回太后的话,是。”
“太后还有所不知。”韦逸霜走上近前,温和道:“皇上已经下旨复了她和秦顺容的位分。因为念着她救治凌夫人有功。凌夫人病愈,皇上还下旨大赦望宫呢。如今的望宫,可不似从前了。就是臣妾宫里没有的好东西,那都能瞧见。还真是地凭人贵,有凌夫人在就是不一样。”太后眼底的流光转而为笑:“哀家听着韦贵妃的话,怎么这么酸呢?”
韦逸霜抚了抚自己的脸,转眸道:“太后这话可真是说对了。现下不光是臣妾看着眼热。整个后宫里的妃嫔们都觉着眼热。那酸溜溜的话呀,说的可比臣妾多多了。太后您才回宫,还不曾耳闻。这要是如臣妾一般多听上几日,保不准就不觉得酸了。”
太后知道,她这是故意抛出凌夫人的事情,好解眼前的困境。这也足以说明韦逸霜心里是有鬼的。
眼眸微微一紧,太后的声音听上去冷了许多。“腾芽,你为何那么顽皮,攀爬上树,还连累了你的母妃和皇弟?”
腾芽连忙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真相她不能说出口,那也没有什么好替自己辩解的了。
“为何不说话?”太后其实也明白,苏荷的女儿,一定不会那么莽撞蠢钝。她不过是借这次的事情给韦逸霜一个警告罢了。
“都是芽儿的错,求皇祖母责罚。”腾芽的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声音哽咽。那瘦弱的身子任是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
却偏偏唯一双眼底只有得意。
早就说了,苏荷的贱丫头能成什么气候。不过就是从前会仗着母妃的庇护耍娇罢了。真遇事情,早就把她教乖了。
“太后,这也不能怪腾芽。兴许就是天意吧。”韦逸霜不冷不热的来了这么一句。
“好个天意啊。”太后是真觉力不从心了。“罢了,地上凉,你起来吧。”
腾芽这才拼命的忍住恨意,慢慢的起身。
妙嫦好心的扶了她一把。
“多谢大姑姑。”腾芽谦卑有礼,眼底一片宁静。很难让人从她的眼睛读出心思。
“既然是天意,皇上也责罚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太后有心想把腾芽留在自己身边,总归能保全她。“哀家的福寿宫素静,不如你就留在哀家身边,替哀家抄经诵经,也算是赎罪了。”
”噗嗤。“韦逸霜笑了一声。
太后皱眉看着她:“韦贵妃这是何意?”
“咱们的三公主倒成了香饽饽了。凌夫人喜欢她抄经,一早就向皇上请了恩旨。没想到连太后您也喜欢这丫头来抄经。臣妾只是好奇,她这么小小的年纪,能识得几个字啊。”
听说是凌夫人要了腾芽在身边,太后便心里有数。“既如此,一动不如一静。兴许是你与那凌夫人有缘。”
腾芽低着头,并不轻易开口。
她很害怕自己忍不住,会把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
殿上的气氛渐渐沉闷,太后若有所思的看着腾芽。
韦逸霜也看着她。
可是腾芽的眼底,仍然只有一片宁静。
韦逸霜站的有些累了。何况喜欢的料子还没选好,衣裳也没定下款式来。她实在不愿意再陪着太后说话。灵机一动,她连忙道:“瞧臣妾这记性,后厨房还炖着补品呢。臣妾原本是预备给皇上送去享用的。既然太后来了,那不如就让太后先尝尝看。纯好,你赶紧去端进来……”
“不必了。”太后微微扬起下颌,似是想通了什么。“既然是韦贵妃为皇帝准备的,那就还是送去皇极宫吗。哀家也乏了。妙嫦,回宫。”
“诺。”妙嫦恭敬的扶起太后。
“就让臣妾着人送三公主回望宫好了。”韦逸霜先发制人,堵上了太后的嘴。
妙嫦自然是不放心的,可太后好像没打算阻止,她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出了华荣宫,上了凤辇,她才小声的提醒一句:“太后让三公主留在华荣宫,韦贵妃会不会对公主不利?三公主毕竟还是个孩子,韦贵妃与苏贵妃结仇已久,恐怕也不会放过韦贵妃的孩子。”
“迟早要面对的。”太后的声音有些冰冷。“哀家这一次能护着她,下一次怎么办呢?”
这么说着,太后的眼底忽然映出了些许笑意。“妙嫦,你信不信,韦贵妃未必能斗得过那丫头。哀家冷眼旁观,腾芽像极了她娘。虽然还是个孩子,心里却有数。何况,哀家没有回宫,没帮过她一星半点,她不也从苏贵妃薨逝熬到了现在么!就连皇帝那么的冷酷无情,不也没要了她的命!这孩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她的福气,应该不会浅。”
妙嫦连连点头:“太后慧眼识人,一定不会看错的。”
太后走后良久,韦贵妃都没有吭声。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腾芽。
腾芽依旧一动不动,面如平湖。
“你这丫头,还真是叫本宫刮目相看。”吃了一块糕点,韦逸霜才缓缓开口。“你心里明明怨恨极了本宫,为何不禀明太后当日的真相呢?你是怕太后不信你的话,还是觉得太后根本救不了你?”
“韦贵妃,你的糕点看上去好好吃,能给我一块吗?”腾芽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韦逸霜面前的糕点。盯着也就罢了,她竟然还在吞口水。
韦逸霜看她这样,不免蹙眉。
“拿去。”她顺手拿了一块糕点,扔在了地上。
明明知道对方是在羞辱自己,腾芽还是走过去捡了起来。
看着她把糕点掰成两块,一半送进嘴里,韦逸霜只觉得反胃。“你不嫌恶心吗?掉在地上的东西也能吃得下?”
腾芽就好像没听见一样,吃的津津有味。
随后,她把另一半糕点包在了自己的帕子里,贴身放在腰间。
“你这是做什么?”韦逸霜有些看不懂了。
“这么好吃的糕点,一次吃完了就没了。我要等下次饿肚子的时候再吃,一定更美味。”腾芽高兴的说。
“嘁!”韦逸霜鄙夷的看着她,笑的前仰后合:“苏荷啊苏荷,你怎么也没想到吧,你的女儿在我面前,就跟一只野狗没什么两样。你那么多年的悉心栽培,就教出这么个不人不狗的东西吗?亏得你还敢在本宫面前炫耀你生下个女儿。若是本宫有这样的女儿,本宫还不如直接掐死她,省得她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可惜啊,你是不能再好好管教她了,就让本宫替你好好管教。”
说话的同时,韦逸霜把整碟糕点都扔在地上。“既然你那么喜欢,你就给本宫爬在地上都吃完。只要你乖乖的吃完了,本宫就叫人送你回去。”
腾芽的心在滴血,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知道皇祖母之所以没有带她走,就是为了让她自己去面对这深宫的残酷。
乖乖的爬在地上,腾芽欢快的去吃那些糕点。食物本身,是弥足珍贵的。想起在望宫饿肚子的那些日子,她根本就舍不得浪费。
眼看着满地的糕点要吃的差不多了,韦逸霜忽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将一块糕点踩的稀碎。“舔干净!”
如果母妃看见自己被这样羞辱、折磨,她一定会很痛心吧?腾芽不敢往深了想,她怕自己憋不住眼泪。刚舔了一下,韦逸霜的鞋底就踩在她的后脑上。
嘴巴一下子贴在糕点上,还险些呛进鼻子里。
“你这贱丫头,别以为在太后面前一字不言,本宫就能饶了你。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本宫会看不出来吗?”韦逸霜咬牙切齿的说:“早晚有一天,本宫荣登后位,就是你去见你母妃的好日子。”
丝毫不挣扎,腾芽就这么忍着。她总觉得忍着忍着,心就没有那么疼了。也不会再有那么多感触。
韦逸霜看她一动不动,还以为她是在哭。撤了脚再去看她的时候,她竟然还在舔那碎掉的糕点。“呵呵,你这丫头可真行啊。你难道就没有自尊心?这要是换做腾玥和腾珠,恐怕早就一头碰死了,你的脸皮怎么比本宫的鞋底还要厚?”
“自尊心又不能吃。我得吃饱。”腾芽云淡风轻的说。
“哼!”韦逸霜嫌弃她到极点,实在不愿意多看一眼。“纯好,赶紧叫人把她扔回望宫去。本宫不想再看见她。”
“诺。”纯好麻利的走了进来:“娘娘,皇上这时候也在望宫。那补品是否要一起拿去?”
听说皇帝在望宫,韦逸霜心里就不痛快了。“也好,那你就赶紧去拿。顺便告诉皇上,太后来过华荣宫。”
“诺。”纯好答应了一声,顺带着就把腾芽拽出了殿去。
她这个举动,让腾芽有些纳闷。按说韦贵妃的人,是不该对她这么好的。
只是纯好的表情也是透着嫌恶,似乎也并不像是在对她好。这个时候,腾芽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难受。可是恨意却如同雨后的春笋,一点一点的破土而出,在她的心田尽情的滋长。
来日,十倍,百倍,她一定要讨回来。
妙嫦让人在华荣宫外盯梢,看见三公主平安的出来,那人就赶紧往福寿宫去回话。
一路上,纯好一言不发,也没有为难腾芽。
腾芽满怀心事的返回了望宫。才进宫门,就被腾玥给拦住了。
“大公主,奴婢还要给皇上送补品。”纯好的意思是,没时间和她说话。
“你去就是。”腾玥莫名其妙的白她一眼。心想她是要和腾芽说话,又不是非要和韦贵妃的奴婢说话。这纯好,还挺会自作多情。
“你见了皇祖母?”腾玥把腾芽拽到一边问。
“嗯,见了。”腾芽点头。
“皇祖母和你说什么了?”腾玥好奇的不行。“有没有提到我?”
“没说什么,也没提到你。”腾芽有些累,不想和她纠缠。“长姐,韦贵妃的近婢是来给父皇送补品的。那意思怎么好像是咱们准备的补品不好呢。”
“什么咱们准备的补品。那都是我自己准备的。”腾玥有些生气:“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别给我转移话题。皇祖母这么久没回宫,却不提我,偏偏是要见你。哼,你的本事可不小呢。”
“我不过是被叫去训责一顿,长姐也要和我争吗?”
“哦,是啊!”腾玥恍然大悟:“你克死你母妃就算了,还害死了皇长子,皇祖母的长孙。也难怪皇祖母非要马上见到你不可。这么说来,我该恭喜你还能活着回来了。”
得意的转身而去,腾玥咯咯的笑个不停。
心思浅有时候也是个好事情。起码不用忍的那么辛苦。
腾芽没生腾玥的气,她知道是她自己逼着自己,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只是觉得很累,腾芽回了房。
关上房门,她不想听见任何声音。无意间往窗台上瞟了一眼,竟有个好大的花瓶。花瓶里面一簇或黄或紫的菊花煞是好看。那清苦的香味,缭绕整个房间。
是谁这么好心,给她摘了这么多花?
腾芽走过去,闭上眼睛轻轻嗅着那股独特的馥郁,只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糕点,腾芽把它放在花瓶旁边的一个盒子里。
“什么好东西,还要藏着?”
凌烨辰的声音忽然响起,着实把腾芽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回头望去,才发现他又睡在自己床铺上。腾芽只觉得生气,语气很冲:“这大白天的,你怎么能这样?让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
“该怎么想就怎么想呗。”凌烨辰慵懒的看着她:“一大早起我就陪你去了九重殿,昨晚上又没睡好,在你这里休息一会儿怎么了?至于这么生气吗?”
“是不是连你也要欺负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就连我的清白也想夺走吗?”想起了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腾芽没忍住,忽然就哭了起来。
如果母妃还在该有多好?母妃是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母妃在的时候,也从来就没有人会动欺负她的心思。可是现在,她一个人,要面对那么多人的刁难,羞辱,还得学着承受,学着无所谓。
“为什么我想好好的活下去就这么难?为什么连你也要欺负我。到底我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凌烨辰尴尬的不行,其实知道她去了华荣宫,就一定会受气。这才好心的给她摘了那么多菊花,没想到还是惹的她哭了。“你说的我那么十恶不赦,可我哪有夺走你的清白……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废话!”腾芽哭的直喘气:“你白天在我床铺上睡觉,让腾玥看见了,她会说成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贞洁对一个女人来说多宝贵。我已经被嫌弃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能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宝贵的东西吗?”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出去还不行吗?”凌烨辰被她质问的哑口无言。他是真的没往这边想。“以后再也不许睡我的床铺。”腾芽还不解气。
“好。”
他倒是回答的干脆。“我保证以后不这样了。”
腾芽抹了把眼泪,皱眉瞪着他:“那你还不出去!”
“好,我出去……”凌烨辰正想要出去,就听见外头有动静。他顺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腾芽都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凌烨辰顺势坐在了床铺上。毕竟他不能让人看见他双腿无碍。只是他这个举动到底为腾芽引来了麻烦。
腾玥听见房里有动静,就赶紧踹开门。
没想到居然是凌烨辰在腾芽的房里。
“好哇,竟然是你啊烨辰哥哥。好好的,你怎么会在腾芽的房间里?还把她给惹哭了。”腾玥绷着脸,严肃的样子看上去仿佛要吃人。“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没做什么。”凌烨辰轻描淡写的说:“给三公主摘了些菊花泡水喝。小皮子没影了,我太累,在她这里睡着了。”
腾芽红着眼睛,委屈的不行:“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床铺。”
有那么一瞬间,腾玥很想去父皇那告一状。可这个念头仅仅是在她脑海里闪了一下,就被搁置了。“我不管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父皇可就在望宫里。你自己不检点就算了,别连累我烨辰哥哥。”
“我连累他?”腾芽错愕的看着腾玥。“分明是他……”
“够了,我不想听。”腾玥特意小小声的说:“姨母和烨辰哥哥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我不想他们这个时候再被你连累。总之这一次,我就当没看见。你们等等,我去喊小皮子推烨辰哥哥出去。”
难得腾玥这么知轻重,竟然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即便她怪自己,腾芽也不想计较。
很快,小皮子进来把凌烨辰抱到了车椅上推了出去。
腾玥没急着走,反而是让人把腾芽的床铺都给换了。
“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接近烨辰哥哥就能得到我姨母的庇护。”腾玥攥着拳头,表情相当严肃:“那是我亲姨母,是我母后的亲姐姐。她只会保护我,照顾我。你少存这样的心思。”
“你想多了。”腾芽脑子有些胀痛,不愿意和她多说。“多谢你让人给我换了床铺,省的我费事儿。长姐,我真的好累,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我才不管你睡不睡。但是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腾玥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可怕。可是腾芽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等人离开,就赶紧去把门锁好。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腾玥却没闲着,转身从小厨房端了补品送去了凌烨辰的房间。
“有事?”凌烨辰看她进来,眉头微皱。
“我刚炖好补品,你尝尝味道怎么样?若是觉得好,等下我也给姨母送一碗。”腾玥微笑着说。凌烨辰从她手里接过碗,语气温和:“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事。你毕竟是盛世的嫡出宫主。乃金枝玉叶,这么纡尊降贵照顾我,我实在于心难安。”
“金枝玉叶怎么了,你不也是堂堂的皇子殿下嘛!”腾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今天的她看上去特别的懂事。“我能照顾你,看着你的身子越来越好,我心里就高兴。烨辰哥哥实在不必不安,这是我自愿做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凌烨辰不知道怎么婉拒。“那就多谢你了。”
“其实我还有件事想告诉烨辰哥哥。”腾玥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这是冯额驸让我交给腾芽的。我心想他都已经是额驸了,我不能轻易帮他送东西给三妹,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二妹呢。烨辰哥哥,你帮我出个主意,这东西该怎么处理?”
凌烨辰看着那小竹筒,心知里面是一张字条。“随便你怎么处理。”
“我就是没主意才会问你啊。”腾玥有些委屈。“其实我一直以为冯额驸要娶的人是我三妹。毕竟他们情投意合了那么多年。”
“情投意合?”凌烨辰的关注点其实是那么多年。一个才九岁的女孩,懂什么事情么?
可腾玥却以为他是在吃醋,心里隐隐有些不痛快。“是啊。之前冯额驸入宫。每次都是去青鸾宫。总要带着我三妹到处去玩。却不知道他最后为什么又要和二妹成亲。”
“这些事我也不懂。”凌烨辰眼眸微动,心里也禁不住有些疑惑。按说冯太师是最懂宫里的风吹草动的。苏贵妃出事,也不代表宓夫人就能恩宠加身,他为何要这么急不可耐的让自己的儿子娶宓夫人的女儿为妻呢?
且宓夫人随即薨逝,对冯太师来说也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
好端端的,这只老狐狸怎么会把错脉呢?
还是这里面隐藏了更大的阴谋……
凌烨辰望着腾玥手里的竹筒,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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