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抄写了一整夜,腾芽有些头昏脑涨的。
听着窗外的语声,她心中难免不宁,这样的接连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宫。
心口有些着急,腾芽轻轻的咳嗽起来。
“刚煮好的热姜汤,公主赶紧喝一点驱驱寒。这山寺连续的下雨还真是有点冷呢。”冰玉体贴的把姜汤送到三公主的手边。“奴婢觉得这里做的清粥没有什么滋味,等下奴婢自己去看看,厨房里都有些什么,单独给公主准别点东西吃才好。只是公主,您也别太操劳的了,夜夜抄经,也未免太伤神了。”
“好。”腾芽温和的笑了下,抿了口姜汤才道:“不过你也不必去刻意做些什么。我这时候,没有有什么胃口。”
“主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黄桃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抄了一夜经书,奴婢瞧着主子的脸色是有些不好,不若洗把脸,吃点东西,再歇一会吧。”
“嗯。”腾芽点头,放下笔站起来的一瞬间,觉得有些头晕,脚下好像踩了棉花一样。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冰玉赶紧和黄桃一起把她扶住,才没让她跌倒。“哎呀,公主您的头怎么这么烫。莫不是发了高热?您等着奴婢这就去找寺里的和尚,让他们去请郎中。”
轻轻的咳嗽不止,腾芽摆手道:“这么大的雨,下山的路又不好走……咳咳……”
黄桃连忙接了话头,道:“公主说的是,这么大的雨,的确是不好下山的。但是说不定寺里有会医病的僧人呢。奴婢这就去问问。”
“我自己就是会医病的。我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喝了热姜汤,我睡一觉就好了。”腾芽笑起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明明她已经很努力的去微笑,可是脸皮却僵硬的扯不动一样。
“医者能医不自医。公主,来奴婢先给您擦把脸,再扶您去床上歇会儿。其余的事情,您就不用担心了,奴婢和黄桃会办好的。”冰玉用黄桃端来的热水拧了绢子,赶紧给腾芽擦了擦脸。
黄桃冲她使了个眼色,就急火火的退了出去。
腾芽上床的时候还有意识,但很快,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么大的雨,溪夫人临窗而立,凉凉的雨水溅湿了她的脸颊和衣裳,可她却丝毫不介意。看着腾妃的两个婢子,着急的前后奔走,她心底的得意油然而生。
“夫人。”苁心快步走进来:“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溪夫人勾起了唇角:“腾妃一向最得意的就是她的医术了,这一回,她却救不了自己的命,想来也是可惜。”
“那是她自己活该,谁让她一定要和夫人作对。”苁心笑的阴冷:“等下腾妃用了那东西,便是再也好不了了。任凭她命有多硬,阎王要她三更去,还不是要乖乖的去么。”
听她这么说,溪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连老天都帮咱们。这暴雨一下就是多日,不会停。等雨一停,腾妃已经病入膏肓,在咱们正可以借着回宫给她请御医的由头,领着妃嫔们先回去。对了,让你撒出去的消息,撒出去了?”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办好了。”苁心笑的的合不拢嘴:“这回,就算腾妃有通天的本事,也最终是难以撑过去了。”
“好。”溪夫人高兴的点头:“只等着鹰眼来就是。”
“可不是么!”苁心饶是一笑:“奴婢真是佩服夫人的机智。这一回,一石三鸟,就只有夫人您得意,当真是极好的。”
溪夫人含着笑,扬起下颌,丝毫不惧狂风骤雨:“本宫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必然要得胜。腾妃凭一时的得意就像羞辱本夫人,还让皇上收回了抚育子墨的旨意,把那孩子重新送回皇后身边,这口气,顶在本宫心口多少日子,总算是要吐出来了。”
“夫人别生气,腾妃没有几天好活了。”苁心与溪夫人对视一眼,眼底尽是笑意。
“怎么样?”黄桃看着冰玉把药汤灌进了腾芽的嘴里,皱眉问。
冰玉连连摇头:“不就是发了个高热吗?怎么药灌下去了,公主还不见醒转。”
“可能要等一等吧,兴许是药效慢。”黄桃有些自责的说:“早就知道这寺院里的药不比宫中,出来的时候,我就该主子准备一些,居然给忘了。当真是我不够细心。”
“也别这么说。”冰玉叹了口气:“溪夫人催的那么急,咱们应付了一样,应付不了第二样。”
“说的也是。”黄桃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的。“自从出宫开始,主子就没好好睡过一个晚上,能不累得生病么!算了,这时候也就不说这些了,我赶紧去熬药,这山里采摘的药材,兴许药性没有那么强,等会公主醒了,再喝一剂药保险。”
“好。”冰玉点头:“我去给公主换个帕子敷额头降温。”
两个丫头忙活的不行,可是腾芽却一直都没有醒。
第二日一早,冰玉实在没有办法,就去禀告了溪夫人。
溪夫人自然是要过来看腾芽的。她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腾芽的额头,脸色大变:“天啊,腾妃怎么会烧的这么滚烫?你们怎么也不赶紧来知会本宫。”
虽然是句客套话,可是黄桃还是依足礼数回答:“回溪夫人的话,原本是想要告诉夫人的。只是主子以为自己的病不打紧,说睡一觉就好了。奴婢们熬了几服药给主子服用,可是夜里高热非但没有退,反而更加严重了。只是那时候太晚了,心想夫人和诸位娘娘都已经睡下,着实不必拿叨扰,便只能等到天亮。”
“罢了,苁心,你赶紧飞鸽传书,往宫里送个信儿,让宫里的御医们赶紧过来一趟,给腾妃瞧病。”说到这里,溪夫人禁不住叹气:“左右是雨停了,本宫这就让人去挪开那些挡着路的石头,兴许不到晚上,御医就能赶来了。”
“夫人,奴婢以为,要不要先从山下请个郎中来给夫人瞧一瞧?车马不便下山的话,奴婢可以步行下山。”黄桃认真的说。
“也行。”溪夫人很痛快的点头:“那你便去吧。多带些银子就是。”
“是。”黄桃以为溪夫人会阻拦,可是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如此一来,黄桃反而更加担心了。溪夫人明明和主子不睦,这个时候却不加以刁难,难不成她是知道主子的病不是轻易就能治好的,所以才……
只觉得后脊梁发冷,黄桃的心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下山,只有请来了郎中才能救主子的命。
溪夫人从腾妃房里出来,赶紧回到自己的厢房洗了几遍玉手。“去吧之前准别的药粉拿来,你和我都得服用一点。万一被她传染了,那才叫晦气。”
“夫人也真是的方才为何还要抚摸她的额头,看的奴婢都提心吊胆的。”苁心担心的不行。
“她是皇上最在意的人,跟着本宫出宫,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那皇上肯定会事无巨细的查问,不管怎样都会怀疑到本宫身上的。所以本宫必须做足样子才可。”溪夫人饶是一笑:“越是不经意的细节,就越能引起深思,所以不要轻易露出破绽。”
“是,夫人教导的对,奴婢这下就明白了。”苁心笑的说:“向宫里报信的鸽子,奴婢是不会撒出去的。反正那些东西也是没谱的,宫里没收到,鸽子就丢了,就算皇上查问起来,也不关咱们的事。”
“是啊。”溪夫人微微抿唇:“等上山的路修好了,咱们就回宫,让腾妃在这里等死好了。只是到时候,一个不忠不贞的腾妃,我倒是要看看皇上还能有多在意她!”
这一晚特别的漫长,山下的郎中没能上来,就连黄桃也不见了踪影。
冰玉守着腾芽,边哭边喊着公主快醒,直到天亮。
“施主莫急,寺里已经让人下山去找寻黄桃施主的踪迹了。这是今天的早膳,您好歹用些,也给病榻上的腾妃娘娘用些。”那小和尚走进来将膳食放下,目光不经意的划过腾妃的脸,顿时一惊。“腾妃娘娘这是……”
“怎么?”冰玉被他的表情吓到,连忙问:“你要说什么?快说啊,可别吓唬我。”
“腾妃娘娘似乎是得了天花……”那小和尚吓得不轻:“这可是恶疾,会死人的。”
“胡说。”冰玉脸色发青:“我家公主福大命大,才不会得这样的病,你少在这里信口开河。”
小和尚皱起眉头,认真的说:“贫僧没出家之前,村里就是因为这个病死了好多人。连贫僧的家人也是这么去的。那疹子,就是像腾妃脸侧的一个样。贫僧这就去禀告住持,让住持设法请来郎中,为腾妃娘娘治病。”
“多谢你了。”冰玉浑身发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对了,施主最好以粗布掩住口鼻,不要和病患离得太近,否则你也会被传染上的。”小和尚是好意提醒一句。
“多谢你。”冰玉抹了把眼泪,看着三公主烧的通红的脸颊,低声道:“若公主救不回来,奴婢自然生死相随。会不会被传染有什么可怕。现在只担心皇上不知道公主病成这样子,而黄桃亦或许已经遭了旁人的毒手……”
“我哪里有那么笨。”黄桃走进来,眉头锁紧:“公主不会有事的。”
“方才的小和尚说公主得了天花……”冰玉红着眼睛:“万一是真的可怎么办?”
黄桃赶紧走过来:“不会的。”
冰玉这时候才发觉她一瘸一拐的,连衣裳都破了。“出什么事了?莫不是真的有人暗算你?”
黄桃点了下头:“我抄小路好不容易甩掉那个人,但很可惜,我因为不熟路而滚下山坡。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下山去找郎中了。心里惦记主子和你,就赶紧回来。”
“没事就好,你没事,公主也不会有事。”冰玉皱眉道:“咱们不能就这么认输。你留在这里照顾公主,我去找溪夫人。她就算要害公主,我也不能让她得逞,这事情,非要闹开不可。否则咱们公主,真的就命悬一线了。”
不等冰玉去,溪夫人和住持就已经急火火的赶了过来。
自然,有这样热闹可以凑的时候,其余的妃嫔们也不会闲着。
这些人堵在门外不敢进来,嘴巴却噼里啪啦个没完。都是说些怕被传染,亦或者治不好之类的话。
冰玉的心,一点点的被掏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救三公主。如果这个时候,老天能开眼,给她指一条明路该有多好……“腾妃娘娘的病,的确是天花不假。”那住持忽然开口,房里房外瞬间鸦雀无声。
“这可如何是好?”溪夫人显出了难以接受的样子:“放出去的信鸽也不知道到了宫里没有。若御医不能及时过来,腾妃高热不退,怕是真的不好。”
住持紧忙唤了小和尚过来:“堵在路上的石头清除的怎么样了?”
“回师傅的话,只要不下雨,最迟明日一早,一定能清楚干净。”
“溪夫人。”住持凝眉,面色沉重道:“天花乃是传染之症,夫人与诸位娘娘不宜继续留在本寺之中。明日一早,待山路恢复通畅,但请夫人与诸位娘娘先行回宫。至于腾妃娘娘病着,不宜舟车劳顿,更何况这恶疾,也断不能带回宫中。不若就留在此处继续诊治,请夫人派御医前来可否?”
“那眼下怎么办?”冰玉急的不行:“现下别说御医了,就算是个郎中也没有。难道就让我家公主这么硬生生的挺着吗?”
尤昭仪在门外轻嗤一声,道:“腾妃自己不就精通医术么!等她醒过来,你告诉她,她的病是天花不就得了么。她那么聪明有本事,肯定会自己给自己开方子,到时候你再让人去抓药不就得了。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你……”冰玉刚想要顶撞回去,却被黄桃拉住了她的衣袖。
“施主莫急,贫僧这里或许有些偏方可以用得上。”主持沉眸道:“容后贫僧会送药过来,暂且缓一缓也好。”
“多谢主持。”黄桃恭敬的朝他行了个礼。
“还请诸位施主速速离开这里。贫僧会让人在这房里房外熏一些草药,以免有人再染上这病。”主持少不得叮嘱:“还请诸位施主没事不要来这里走动。
“主持放心就是。”溪夫人忙不迭点头。
“谁愿意来这里走动,难道嫌自己命长?”尤昭仪身子一拧,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其余的妃嫔也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冰玉哭着说:“公主,你快醒醒吧,你看看这些人是怎么对待您的。容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她们好过。”
主持轻轻的摇了摇头,默默的退了出去。
“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黄桃将眼泪忍下,沉声道:“我去随主持取药,亲自煎给主子。你在这里给主子擦身,用冷水泡过的绵巾才可。额头上敷着的一热了,就要马上更换。”
“你放心,我会仔细照看。”冰玉越是想忍住了不哭,就越忍不住。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公主这一病倒,她就完全没有了主心骨。
这个时候,宫里也不安宁。
鹰眼正吩咐人谨慎盯着内务局的事情,便有暗哨急火火的赶来。
“什么事情?”鹰眼蹙眉问。
“方才接到消息,说腾妃娘娘在宝华寺病倒了。”暗哨特意压低了嗓音,道:“是天花。”
“什么?”鹰眼顿时一惊:“怎么可能!宝华寺是邻国皇寺,素日里根本就不让寻常的百姓过去。腾妃才去了几日,怎么会染上天花?难道寺里有僧侣患此恶疾?”
“并没有。如果有,他们不敢不报。”暗哨皱眉:“听说病况十分凶险。这也罢了,连续几日下雨,寺院通往山下的道路,被山坡上滚路的大石和泥土堵上,这时候车马怕是都难以通行。恐怕寺里如今连个郎中也没有。”
“天花有什么特效药?”鹰眼急的眼睛通红。
暗哨却一脸黑线:“属下不知。”
“好了,这事情你别管了,我知道了。”鹰眼心急如焚的往左妃的宫里去。他知道,左妃宫里有位神医,才能保住左妃的孩子。太医院那些庸才就算了,问他们还不如问自己的膝盖骨。
想到这里,他便不能冷静,恨不得一下子就见到左妃。
左清清正好在让宁申给把平安脉,就听见樱桃说鹰眼求见,是关乎腾妃生死的大事。
一听这话,左清清的心跳加速,赶紧传召他进来了。“你快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好好的,腾妃怎么会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
“腾妃娘娘在宝华寺染上了天花。”鹰眼皱眉道:“现下没有郎中,更没有御医,我想求左妃娘娘恩典,能不能让属下带您宫里这位神医前去相救?”
宁申一听,便摇了头:“在下入宫是为了照顾左妃母子,腾妃娘娘的事,恐怕爱莫能助。若我出宫的时候,左妃与二殿下有所不适,又当如何?”
“可是腾妃的事情更紧要,本宫无碍的。”左清清少不得劝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还是赶紧随鹰眼去吧。”
“不可。”宁申冷着脸道:“天花会传染,人尽皆知。若那病存与在下身上,而未曾发作。在下回宫后,接触左妃与二殿下,又将那恶疾传染于左妃,又当如何?”
“你怎么这么多顾虑?”左清清被她弄得心烦。“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归一定要救腾妃。”
“有没有什么能退高热,亦或者是对这病有效的药?”鹰眼急的不行:“神医,你想想法子。”
“那好。”这回宁申没有推辞,思来想去,将自己身上的良药给了他。“这样清热解毒,是最好的退热药,但是天花属于恶疾,能不能治好只看腾妃自己的命硬不硬了。”
“你这也未免太敷衍了……”左清清不满:“腾妃与本宫乃是姐妹,她若有事,等同于本宫有事。你怕对不住左家,就不怕对不住本宫吗?”
“娘娘。”宁申冷着脸道:“腾妃自己也精通医术,能不能救命,只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在下的药,腾妃吃了一定会醒转。别的忙,在下真的帮不上……”
他的话音刚落,鹰眼已经一溜烟窜了出去。“多谢左妃娘娘帮衬,改日属下再来登门道谢。”
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样子,左清清隐隐觉出了什么。
宁申的手正要触及她的手腕继续请脉,左清清猛的站了起来。把宁申吓得差点跌倒。
“娘娘您这是……”
“来人,快去拦住鹰眼。”左清清脸色大变:“连我都隐隐觉出了什么,旁人一定也能觉出来。腾妃到时候不病死,也得被这些人冠以不贞洁的恶名。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要坏事了。”
出去拦阻鹰眼的宫人不多时就返了回来:“启禀娘娘,鹰眼骑了千里马出宫,奴才根本就追不上。”
左清清沉了口气,跌坐在床上:“嗬,这老天是不长眼睛吗?宫里那么多毒如蛇蝎的人怎么就能安然无恙的活着,芽儿那么好的姑娘,为什么要受这些苦?说到底还是她太仁慈惹的祸。当日,就该让溪夫人活着!”
宁申绷着脸道:“娘娘又忘了在下的嘱咐?您的身子,还是静心安养比较好。且除了二殿下的事情,其余的人和事,您根本就不必理会。”
“哼。”左清清冷冷的看他一眼:“你以为这宫里的人都没有血肉么?本宫偏不是这样。她真心待我,我自然也要真心待她。若她身处险境,我却能无动于衷,那还叫什么姐妹?权势富贵如浮云,唯有神情暖人心。这些你又怎么会懂?”
“或许在下不懂。但不难看出来,方才那人很是紧张腾妃,想来他一定会拼了命去救腾妃。娘娘又何必这般担心?”
“我就是担心他会拼了命的去救腾妃!”左清清冷眸道:“病理你看的通透,可人心你却看不明白。他只是皇上自幼一起长大的亲信,他有什么资格为了皇上的妃子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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