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排歌闲来无事,便踩上一朵祥云,慢悠悠地在天上游荡着,看着地界上人来人往,她感慨万千。
彼时还在凡间的时候,她便整日出逛菜市场,看着凡人为一文钱争论不休,她应该是喜欢那种感觉的吧,平凡,渺小,却也自然。
登时,她想到了一件事情,便又踩着云往回走。
来到了司命神君府门前时,她才下了云头,走了进去。
“司命神君。”虽说排歌贵为天后,但委实没有天后的架子,纵使州慢已经提醒过她万万遍,不需要总是跟外边来往的士兵守卫先打招呼,她却也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现在一走进司命府,没有守卫,她自然第一个打招呼的人便是司命神君。
司命神君一愣,抬起头来,立马慌张地迎了上来,“天后凤驾,微臣有失远迎,求天后恕罪。”
“无妨。”排歌想起了州慢对自己的说过的话,连忙收敛一些,道,“司命神君,今日本宫是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不知现在方不方便?”
天后所求,他一个小臣子怎敢不方便?连忙应道:“方便,自然是方便。”
“方便就好。”排歌坐在一旁,“你也坐吧。”
“天后,您不打算坐正座吗……”司命神君提醒道,按理说,就算天后是到了其他人的府上,那也是要坐到正位上去的,排歌这是不走寻常路啊……
“不了。”排歌摆摆手,说道,“你坐吧。”
“这……怕是不好吧。”司命神君却也不依不挠,虽说是天后不拘小节,可是他中规中矩了这么多年,也没好意思顺着杆子往上爬啊,现在这样,委实叫他为难。
排歌似乎也看出来了司命神君的难处,咳了咳,“罢了,还是我坐吧。”
司命神君紧蹙的眉头这才稍稍缓了些。
待两人坐定,排歌这才回归主题,“司命神君,其实本宫今日来,是想要问你关于一个凡人的事情。”
“哦?”提起凡人,司命神君的兴趣倒也被提了上来,“竟也有凡人让天后感兴趣的,不妨与微臣说说?”
“本宫前些年在凡间历劫时,遇到一个名为芳草的姑娘,这位姑娘似乎后来的转世的名字是谢秋娘。”排歌依据她的印象,说道。
司命神君召唤出命簿,一点点在命簿上与之相同的名字。
不出一会,司命神君便找到了,“天后,你所找的,可是这位姑娘?”
只见命簿上显示芳草共有三世轮回,一世为皇后,一世为某富商家的夫人,一世则是皇宫里的贵人。
“天后所看重的这位姑娘,倒也是挺坎坷的。”司命神君扫了一眼芳草的命数,“她的缘是情缘,她的劫亦是情劫。”
“此话怎讲?”
“她第一世的缘,是救她的萧景言,而她的劫,是最后将她迎进皇宫的宣情。”
排歌哑然,“但是她为什么不选择萧景言?”
“我司命乃是掌管凡人的命数,在他们转世之时为他们今后的人生铺设不同的道路,至于之后他们怎么选择,我却也不能决定,臣也只是给这位芳草姑娘定了命中劫数和命中的情缘,若是她心性始终如此,她终究只能历劫,不能得缘。”
排歌听司命说完,有些明白,“难道说,芳草姑娘在第二世第三世也是选择的宣情?”
二世——
女子倌好的头发盘在脑后,用一条干净整洁的头巾包着,姣好的面庞红润闪亮,在这个菜市场上,比其他人还要更出众些。
“谢姑娘,来看看今天的菜,早上刚摘的,新鲜着呢!”
谢秋娘被这句话吸引了,走了过去,“大娘,菜怎么卖呀?”
“谢姑娘今天这么漂亮,就卖你一颗三文钱好了。”大娘笑着恭维道。
“大娘,我虽然年轻,但我也不是没有见识的好吧,你这菜仔细一看也就一般般,卖三文钱实在是卖贵了。”谢秋娘皱起眉头来,却也是美的。
大娘一听,顿时尴尬起来,“姑娘,没想到你还这么斤斤计较呢,行吧,那就两文钱吧。”
谢秋娘听罢,还想着再砍价,却听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嗯,这位姑娘的菜钱,就我来付吧。”
她转过头去,蓦地看到一个很是俊朗的男子,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登时喊了一句,“宣情。”
“这位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吧,在下宣以天。”
宣以天。
她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是城镇上的富商宣氏儿郎?”
“家父之业,倒也叫我们底下这些做儿子的也出名了,着实惭愧。”宣以天中规中矩道。
谢秋娘顿时才想起他还帮自己付钱来着,急忙推辞,“谢秋娘不敢劳烦宣公子付钱,我还是自己来吧。”
宣以天却也不说话,径直给了卖菜的大娘一两银子,还爽快地说道:“不用找了。”
一想到方才自己还跟大娘在一旁因为两文钱讨价还价,这个人出手却那么阔绰,不禁感慨,这世界上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就在谢秋娘还愣在原地的时候,宣以天却也拉着她的手,说道:“姑娘菜买完了,是不是可以给我宣以天一点时间?”
“啊?”
谢秋娘虽然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唐突,只是对于这个人,她似乎总感觉在哪里见到过他,似曾相似却又很是陌生。
最后,她还是妥协地与他一起,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回到自己的家中时,长桥生已经做好了菜等她回来吃饭,看着她在门外扭扭捏捏的样子,笑道:“我还以为你买菜买着买着走丢了呢。”
“你都不怕我走丢。”谢秋娘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确是不担心这个问题的,毕竟他是江湖中人,若是有人敢得罪他的人,怕那个得罪他的人要吃不了兜着走。
长桥生不与她争辩,径直地将她揽入怀中,“我长桥生的女人,谁敢碰?”
谢秋娘不禁想起方才在外头自己干的事情,猛地脸又一红,抗拒道:“我……我今天累了,不想再做什么了。”
“那吃饭总可以吧?”长桥生也就松开了谢秋娘,看着她匆忙地跑到饭桌前,准备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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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谢秋娘总是无故地推辞长桥生要与她一起去菜市场的机会,还说没有他在身边,她砍价砍得比较多点。
长桥生有些不悦,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好同意了。
一日,他还是与往常一样,希望跟她一起去。
她亦是同样的推脱,还闹脾气地自己跑了出去,他没办法,只好去找她道歉。
而后却也在小巷里发现了她与宣以天两人正亲昵地搂在一起。
一阵愤恨从他心里悄然滋长,他没有冲上前去拉开这对偷情的狗男女,也没有拿起自己的剑想要杀死任何一个人,他只是太过失落地往回走,从那间小小的茅屋里将有关自己的所有东西一并带走。
谢秋娘,你我今生无缘,但愿下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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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谢秋娘在茅屋里一个人待了整整三天后,她才终于知道,长桥生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一言不发地就走。
她没有伤心难过,但是总感觉心里有点不甚空荡荡的。
随后,她激动地去找宣以天,宣以天脸上再无喜色,却也答应她,会让她成为宣家的夫人。
很快,他们俩便成婚了。
成婚那日,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她身着红色旗袍,耳间别金红色耳坠,全身上下除了金色与红色,再无其他,就连那扑烁的双眼,都好似天上的明星,闪闪发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后送入洞房。
从外头的喧嚣到送入洞房后的寂静,她激动的心情却也始终久久不能平复。
她坐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拽着鲜红的旗袍,双唇亦是紧紧地咬着。
随着门轻轻地被打开,传来一声吱呀的声响,她更是屏息凝神。
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夜,是她努力了好几个月得来的,今夜过后,她再也不是那个偷情的谢秋娘,而是宣家的大夫人。
宣以天掀开盖头,看着她满脸的期待,轻轻地嘲讽了一声。
她登时如同被泼了一头冷水,从头凉到了脚,“以天。”
她还想说什么,双唇已经被紧紧锁住,宣以天用着最粗暴的方式撕开阻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隔阂,泄愤一般地将新婚的情绪倾泻出来。
她激动,却也觉察出他的行为还夹杂着愤恨,可是她却也不能说,她已经将整个人,包括她的心,一并地交给了面前的这个男子。
一夜春宵过后,她再次睁眼,身边再无良人。
她想站起,奈何全身酸痛,让她不得不又再次躺了回去,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她心里亦是空荡荡的。
她蓦地想到的是长桥生,而不是宣以天。
可是,这是她的选择,而且现在,长桥生也已经不在了。
再次见到宣以天,已经是傍晚了,她倚着门看见他沧桑的背影,顿时有一种不属于她新婚的落寞在心里悄然滋长。
“以天。”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他抬头,“嗯,我回来了。”
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有多么不待见她,心思敏感的她还是觉察出了他在躲她。
“以天,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你,你是去了何处?”她想找个话题聊,奈何却发现他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
先前偷情的时候,每日见面无非就是说什么“你想不想我”“今日要满足我吗”之类的话,可是现如今他们也已经成为了夫妻,这种话题顺理成章地被两个人抛弃了。
她只能问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宣以天愣了一下,淡淡地道:“没什么。”
她亦是一愣,没有再开口。
空气突然就变得死寂起来,宣以天没有出声,但他却也默默地脱下了外袍,淡淡地与她说了一句,“我想要了。”
她一愣,站起身来,夹杂着愤恨的语气说道:“难道我只是你娶回来的一个工具吗?”
“不然呢?”
不过三个字,却也足以叫一个女人死心。
而她,现在也不过如此。
“我拒绝。”
“你没得拒绝。”宣以天将她逼到墙角,“要么在这,要么在床上,你自己选。”
她哭了,双手死死地护在自己的胸前,“宣以天,我警告你,你今日敢动我一下,我就去死!”
“死了正好,我也懒得再看见你了。”宣以天说罢,将自己的衣服悉数脱下,而后又准备动手去撕开她的新衣。
新衣红得刺眼,叫他也看得晃眼。
他一咬牙,撕拉——
再次欺身而上,一次又一次。
“为什么?”直到最后,她才忍不住流下眼泪,可怜巴巴地窝在床榻上的一角,衣不遮体地看着他,问道。
“为什么?”宣以天轻声嘲笑,起身,穿好衣服,“一个有夫之妇竟然还问我这个问题,你有脸吗?”
谢秋娘这才明白,他原来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有长桥生的,可是……
“我因为你已经放弃了跟他在一起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贱女人果然就是贱女人,怪不得那人会一言不发地就走,可能连他都觉得你恶心了,这才甩给我的吧。”最伤人的话,莫过于自己从喜欢的人骂自己。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拒绝我?”谢秋娘心如刀绞,听到他这么骂自己,顿时也生气了,坐起来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是个有夫之妇了,为什么你还要执意娶我,还要跟我在一起,昨夜还……”
宣以天听罢,更是窝火。
他朝她又走近了些,修长的手指撩起她的下巴,声音高傲而冷漠,“谢秋娘,你以为你这样一个下贱的身份能够配得上我宣以天?先前是你自己先勾引我的,我自然是要你加倍奉还!”
“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吗!”谢秋娘索性破罐子破摔,“若不是你要替我还钱,我又怎么会看得上你?”
“哟,现在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招供了吗?”宣以天觉得更是可笑,“挺好的,一个月后,要么你走,要么我休书一封,想怎么样,你自己看着来吧。”
院中,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湖。
传闻,这个湖底直通十八层地狱,宣家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宣夫人,甚至捞了整整一个月都见尸首,就是因为她去了池底的另一个世界。
所有悔恨,来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