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也没想到,在这个度假农庄里会见到一个认识的人,应该说,她认识这人,这人却不认识她。
这人便是失踪专案组第一个想破的案子,停车厂失踪案里的张爱国。
此时的他,是农庄里的一位帮厨,正忙碌着给黄蓉他们准备晚上篝火晚会的材料。他很热心,笑脸迎着每一个过来询问的人。他一边认真工作,一边满脸笑容。黄蓉一眼就认出了他,比起相片里,现在的他精神更好,很开心,很满足,仿佛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觉着乐趣无限。
黄蓉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只是长得像张爱国而已,看上去也没有精神失常,难道是失忆了?她觉着有必要再观察一下,并向周边人打听打听。
一个下午时间,黄蓉有意无意地打听着这位帮厨,很快她就确定,这人就叫张爱国。同名同姓,还长相一致,那人就错不了。
逞他到后院时,黄蓉跟在后面,对他叫道:“张爱国,你妻儿找你找得这么辛苦,你为什么不回去?”
张爱国转身,满脸的笑容瞬间变成苦色,他问道:“你是?”
“我是警员。”说完黄蓉从包里拿出警员证。
张爱国一脸无奈地看着黄蓉,重重地叹惜道:“我以为可以躲过两年,这样她就可以向法院申报死亡,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人再婚。嗨,没想到被你找到了。”
黄蓉看着张爱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她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张爱国要一个人独自躲在这里,他被认出来后,不是事情败露后气急败坏,也不是神情绝望的。他的表情更多地是无奈,这无奈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是一种对现实生活地无尽妥协。
“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失踪?”黄蓉问。
“嗨……”这声叹惜里,充满无助、颓废、放弃。
“也好,这事我一直没跟人提过,也不知道怎么说,逞现在还没回去,警官你如不嫌弃我啰嗦,那我就与你说说。”
“我与妻子结婚十年了,前三年,我妻子温柔贤惠,而我却是个混蛋。我俩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结婚时都算大龄青年。结婚后,我嫌弃她,于是说话就没轻没重的,一直埋怨她,指责她,时不时的语言暴力,她被我折腾的一度抑郁。”
“后来有了孩子,我略微好点,但也好的有限,孩子都是她在照顾。我呢,打打游戏,看看小说,偶尔还与年轻女人玩玩暧昧,因为我一直没出轨,她也就忍了。”
“七年前,或许是我年纪大了,真正成熟了,或许是我被她感动了。于是我奇迹的改过自新,成了一个好男人。我主动做家务,平日也不出去鬼混了,更不玩陌陌之类的。一家子相亲相爱的,那是我最幸福的一年。”
“一年后,她忽然变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许是我命中注定的报应。她开始变得多疑,她开始翻旧账,她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刚开始时,我还猜,不会是更年期提早了吧。也带她去看医生,医生也看不出是什么原因,吃了些药,也没效果。”
“之后,我每天就沉侵在一会儿天堂,她说好喜欢我,好爱我,捧着我的脸亲;一会儿我一句话没说对,就是一顿臭骂,言语中尽是各种辱骂与恶毒诅咒。到后来,只要她一开心,我就心惊胆战,因为我知道,欢笑背后就是无尽地折磨。”
“她说,我现在如何对你,就是你当初如何对我,我现在学到的,都是你当年教我的。现在我都还给你,你有多难受,就该知道我当初有多难熬。我想想她说的也对,这也算是报应吧,谁让我之前这么混账这么多年了,现在承受这些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没想到,这个过程会延续这么久。到后来,她更是变本加厉,骂着骂着就动手打,那凶狠的样子,与她娇小的身体完全相反。刚开始我还念叨着,努力开导,忍忍,或许她就是抑郁了,这一忍,就是六年。”
张爱国说着,说着那麻木地表情开始变得有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他接着说:“警官,六年啊,我也有过一百次想离婚的念头,也有过一百次想杀了她的念头。你能想象着每天的生活,都在无尽咒骂与担心被咒骂当中吗?你能想象,每一刻灿烂的笑脸之后,都会有一次暴怒,笑得有多灿烂,暴怒就会有多可怕。”
“每一次的暴怒,都在回忆着过往我对她的伤害,更不要提其他女人,甚至是她让你评论一个电视里的明星,你说的与她想的不同,那就能成为她冲你大骂的理由。有时暴怒仅仅是因为一个碗没洗干净,地板拖的不是时候,甚至是因为我洗澡次数比她多。”
“警官你可能会说,你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一个小女人给吓成这样。警官啊,我是大男人,可我能跟我老婆打架吗?我打伤她怎么办?我随便用点力格挡,她都可能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一开始是想,她打几下,就能出出气,那是最好不过了,可别把她憋坏了。”
“只是后来,没想到,她非旦没消气,还越演越烈,我算是明白了,我再忍让也不能改变她。我就向她提出了离婚,我净身出户,女儿归我归她都可以,由她选。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提离婚,那次她当着我和孩子的面自残。我再也不敢提这事了,但这事成了她暴怒地又一借口。”
“再后来,我又看各种有关心理疾病,抑郁调节,精神疾病相关之类的书,各种尝试,均是无效。也想过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但每次都不成功。后来又请医生假装是朋友,一起吃饭,也尝试着让她配合吃药,还是没能成功。”
“后来我真没法忍了,于是就做了点安排,在自己的朋友这躲起来,自己失踪了,这样两年后她就可以光明正的再婚。这样我也脱离了那样的生活,她或许也可以过上新生活,不至于看到我就把她自己给气坏了。”
“我一度想,只要她能开心,不要每天活在愤怒中,哪怕她出轨,给我戴绿帽子,我都能接受。离婚也好,出轨也好,只要她开心就好,可她始终抓着过去的事放不下,始终不能正视自己的情绪。”张爱国除了中间那一小段有些激动外,前后都表现的很麻木,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事情很简单,也很枯燥,就是一个生活中彼此伤害的夫妻,真是应了那句,相爱相杀。但黄蓉却从张爱国这里看到了,有时候活着,还真不如被对方杀了。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回头前的伤害,张爱国的妻子就不该报复吗?是不是张爱国的妻子就该倒在他的怀里痛哭,庆幸他的浪子回来,从此两人恩爱幸福的生活?
黄蓉不知道,她不知道生活是不是就该有这样那样的模式,但至少不该是现在这样。张爱国被找到后的神情,一直围绕着黄蓉脑海,是他对生活的无望,也是他对摆脱生活的无助。她现在忽然很后悔,为什么就喊了那么一句,他在这农场里,那是一种自由的感觉,是那么欢快,是那么爽朗。
可现在呢?不是恐惧,不是害怕,也不是愤怒,只有深深地无力和认命。他有过努力,想摆脱那种相互纠缠,相互折磨的命运,可这么多年,他还是在自己那一声的叫喊声中,没有犹豫地回头,也没有气急败坏地愤怒,只有对生活深深地无望。
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大有人在,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却并不多见。张爱国在面对这样的婚姻生活时,他努力过,挣扎过,也逃避过,可最终还是得回到他原来的生活中去。
黄蓉知道,他的妻子不会改变,那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的,那是一种病,而这病不是靠感化就能治愈的。他也明白,这次回去不会有奇迹发生,只会更糟,但再糟还能怎样呢?
黄蓉此时想到了大师兄,她拿起电话,给赵一山拨去。
“三师妹,你知道了?”
“发生什么了?我并不知道啊。”赵一山的反问,让黄蓉一愣。
“我还以为你知道又山的事了。”
“小赵师兄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他师母病了,他正赶回江口呢,明天一早我也坐飞机回江口。”
“你们都回来了,那就好。大师兄,我跟你说个事。”黄蓉道。
“三师妹你是不是有事求我啊?你难得开口求人,我答应了,说吧。”赵一山猜出她的心思。
“大师兄,你可还记得张爱国?”
“就是那个在停车场自己走掉的失踪人员?怎么让你找到了?”
“嗯,今天我在江口市郊一渡假农场里碰到了。”黄蓉把张爱国家族的事,跟赵一山描述道。
“这事,不好说,精神层面上的事,我也没有治疗经验,不过,如果把这事当成神识问题来解决的话,或许还是有办法的。不过还得见了人才能下定论,等我回去,抽时间去看看,这事,我们也算帮人帮到底了。”赵一山分析道。
“谢谢,大师兄。”黄蓉道。
“你跟我客气什么啊!好了,我还得收拾行礼,回去后和你们好好说说我这近一个月的研究,哈哈……”赵一山一说起阵法来,不由得开心的笑起来。
“好啊,很想目睹阵法的威力,对了,小赵师兄今天就回来吗?要不,我去机场接他,我现在这地离机场不远。”黄蓉问道。
“他好像是晚上六点多到的样子,你打电话查一下吧。”赵一山道。
“那好,我先查查班机,大师兄,帮我向嫂子问好,明天见。”黄蓉挂断了电话。
张爱国的事,对她的情绪影响很大,她也没了玩的心思,正好找借口提前走人。
她回到山庄里,看着同学们已经燃起篝火,于是她把去接赵又山的事一说,众人也没话说,只是周珏问,你没开车来,怎么去接机啊。
“宝宝放心,我让朋友开车过来了。”黄蓉道。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不刚好可以见见你那小赵师兄不是?”周珏
“同学会你不参加了啊?”
“没事,今天都聚半天了,反正每年我都来,该聊的也聊差不多了,也不差一个晚上不是。”
“那你跟他们说吧,我先打电话。”
赵又山没想到,自己一下飞机,黄蓉居然来接他了。
“三师妹,你怎么来了?”赵又山问道,“这一同来的美女谁啊?”
“我怎么就不能来啊?哦,这是我高中同学,周珏。这就是我的小赵师兄了,你们可是校友。”黄蓉介绍道,“小师妹,来,咱们也抱一个,好久没见你了。”
“这是我小师妹,江雪。那个小朋友,过来一下,这是我大师兄的徒弟,吴恒。”黄蓉替各人介绍道。
周珏略带崇拜的与赵又山握手,她也是精明人,一眼就出了江雪与赵又山的关系很亲密。
“走吧,我叫朋友开了一辆商务车,听大师兄说,你们还有急事。”黄蓉问。
“嗯,直接去江大,一起去吧。”赵又山道。
“好啊,我俩正闲来无事,找不到去的地方呢。”黄蓉道。
五人一起上车,向江大行去。车子是黄蓉朋友公司的,一路上车里虽有说有笑,但赵又山明显比平时安静很多。这在周珏眼里看来,赵又山有如一座厚重的大山,那气势有点压着她不敢多说话。
黄蓉也没料到赵又山筑基后的气势,居然能把周珏给感应到。她并没在意,以为这是周珏在陌生环境里,有点不自然罢了。
车子到了江大时,已经七点多了,天也完全黑了。在赵又山的沟通后,车子进了校园。又在赵又山的指引下,来到江大农学院前面的一块竹林边。这块竹林子的特点是,四周都是密密的竹林,而中间则有一块小球场。当初赵一山让他找一个人少的去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小赵师兄,你们这是?”黄蓉问道,她也觉着很奇怪,一行人,从机场出来,直接来到江大,然后就躲进这块四周竹林遮挡小球场。乌漆麻黑的,如果不是自己修行过,像周珏这样的,能认出人就不错了。
“等一只鸟,哈哈……”赵又山神秘地笑道。
“小秋?”黄蓉第一个想法就是小秋,她猜对了鸟名,但没猜对过程。
“答对了!哈哈……”不怎么说话的吴恒忽然插了一句,但那笑声多少让黄蓉觉着有点怪。
就这么站着,不到五分钟,空中传来一声“啾……”,如果不是在这个安静的大学校园里,一般人还真听不太清这声鹰啸。
众人抬头,都能看到小秋的,除了周珏,天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小秋降的很快,突然就出现在周珏的视线里,她不由得的发出一声惊呼。
“啊!蓉蓉快跑……”忽然发现,之前不是说,在等一只鸟吗,一看周边的人都没走。黄蓉是一付惊讶的神情,并没有害怕,而只有自己一副被吓到的样子,顿觉很没面子,好在天色暗,看不出自己尴尬的脸红。
周珏不知道,其实在场四人,都是能看得见她脸红的,只是几人没那么无趣,都将眼神投注在小秋这只大鸟身上。
赵又山三人是在找小秋带过来的东西,而黄蓉则是在看小秋的体型,这个变化真的太出黄蓉意外了。
“大师兄,那东西就是小秋脚上绑着的吗?那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拿过去,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再跟你联系。”赵又山与赵一山通了一个电话后,黄蓉才注意到小秋大脚根部有一个圆筒,她赶忙解了下来,递给赵又山。
她没关注圆筒里的物件是什么,只是摸着小秋,看这家伙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三师叔,小秋可好玩了,有次还带我飞过一次,不过可不敢跟我师父说,不然又要挨批。”吴恒上前跟黄蓉献秘道,这事他可藏心里好久了,没人分享难受啊。
“你个小家伙,你还真敢让它背你飞啊?万一摔下来怎么办?”黄蓉也被吓得够呛。
“三师叔,你放心,我不让它飞高,它飞高了,我就算抓得住,也得被冻死啊!”吴恒道。
“哟,你还说没飞高,都知道天上冷了,还说没飞上去过?”黄蓉一下听出的吴恒话中的漏洞。
“这,这,也就是第一次,我这不是不知道厉害吗?三师叔你可得替我保密,不然以后我可不敢再跟你说心里话了。”吴恒道。
“好了,好了。宝宝,别怕,这大鸟看着高大,其实很听话的,不会伤人,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黄蓉冲着周珏叫道。
“三师妹,我和江雪先去我导师家,你们在这里跟小秋先待会儿。”赵又山道。
黄蓉知道他们过去有急事,也就没多说,挥挥手算是知道了,这里继续拉着周珏看这只吓人的大鸟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