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姐,世子爷在花园里画画, 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一个模样普通, 丢到人堆不会让人想着看第二眼的丫鬟微微低着头,走在前头替江白禾带路, 只是还没到她口中的那个地方,就差点和转弯处迎面走来的一行人撞上。
“铃兰小姐,夫人不是说了不许你出来的吗?”那丫鬟站稳身子, 看到差点和自己撞到的来人,吓得脸色惨白,余光时不时地瞟着一旁的江白禾, 好似有什么事不想让对方看见一般。
她这个奇怪的举动,只是让江白禾更好奇她在隐瞒着什么, 江白禾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那几个来人。
迎面走来的三个人, 一个小姐打扮,小腹微微凸起,在刚刚差点撞上的时候, 她的手下意识护住小腹,显然已经怀有身孕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身孕,看发式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跟在她后头的两个就是府上的小丫鬟, 很快就护到那女子身边,紧张地怕她刚刚受到惊吓, 影响她腹中的胎儿。
江白禾听了给自己带路的那个丫鬟的话, 心中隐隐一动, 铃兰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耳熟了。
施铃兰对于江白禾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尤其是她不明不白葬身火海后,要不是今天忽然间听到那丫鬟提起这个名字,江白禾更是差点把她忘到脑后。
可是施铃兰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还住进了伯远候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白禾心中气愤,下意识地猜测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严家动的手脚,不然怎么解释现在自己看到的画面,不过她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因为这样一来,就表明严缙从一开始就对她有所隐瞒,自己认为的他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或许一直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一直以来都对她忠心耿耿的狗,实际上却演了一出戏愚弄她,她拒绝接受这个答案。
“世子就在前头,江小姐,奴婢带你过去。”
那丫鬟当下想的就是隔离江白禾和施铃兰,直接将带着江白禾离开,可是就凭她刚刚不小心说漏嘴的铃兰二字,这时候江白禾都不可能直接一走了之。
“慢着。”江白禾冷冷开口。
对于心高气傲的江白禾而言,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与其同时她也没真被冲动搅浑了神智,自己当初的计划只进行了一半就因为施铃兰的死半途夭折,既然现在施铃兰没死,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也还是活着,自己是不是就能延续一开始的计划,借着这件事彻底摆脱这桩婚事。
江白禾还是冲动了一些,宓妃收走了她手中的权利,卫颐那儿又一直冷漠相对,野心勃勃的江白禾一下子就成了困在鸟笼里的金丝雀,巨大的落差让她焦躁了不少,行事也没有了以往的冷静。
要是换成当初的那个江白禾,她会选择按捺不动,让手中的势力将一切都查的清清楚楚,再考虑自己之后几步该做些什么,谋定而后动。
可是现在婚期一日日临近,手中能够动用的人手也远远不足,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这位姑娘的名字听上去很耳熟,请问姑娘是否姓施?”她微微笑着对施铃兰问道,给她带路的那个丫鬟脸都白了,毕竟刚刚最早说漏嘴的人是她啊,要是一开始她不直接称呼那铃兰姑娘的名字,江小姐也就不会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了。
“小女子施铃兰。”
施铃兰悄悄抬起头,看了眼江白禾,然后又紧张地低下,微微朝着江白禾福了福身。
江白禾还未进门之前,她什么身份都不是,等到对方进门了,自己也就是个妾室姨娘之流,现在在对方面前卖个乖,将来或许也能得来对方的几分善待。
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都已经伺候她一段时间了,对于这个性子和善,能诗会画的小姐十分喜欢,尤其对方肚子里还有世子爷的骨肉呢,不论男女,将来铃兰姑娘在这府上总是多了一分依靠了,相较于还没进门,不知道脾性的江白禾,几个小丫鬟在心里肯定是偏向自己伺候的小姐的。
看着施铃兰给江白禾行礼,虽然也是应当,可是心里却不太满意了,这江小姐还没嫁到伯远候府呢,还真摆起世子妃的派头了,铃兰小姐给她行礼,她还真好意思受。
“铃兰小姐肚子里的孩子。”
江白禾看着对方毫不否认,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沉住气看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问道。
“拂梅,芙霞,你们都退下,江小姐,可否只有你我二人说话。”施铃兰面带恳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江白禾第一反应闪过的就是对方想要陷害她,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对方能够拿什么东西来设计她,可是孩子对于对方而言,应该是最重要的底牌才对,她不是自己,没了严缙,她就享不了这样的荣华富贵,肚子里的骨肉对于她而言,是能够被严缙纳为妾室最好的保证。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防止万一,江白禾有心想要听听对方说什么,可是却也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秀菊姑姑和我身边的侍书必须留下,铃兰姑娘的肚子......我怕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到时候我就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秀菊就是刚刚给江白禾带路的丫鬟,她是伯远候夫人身边的丫鬟,刚刚也是她吩咐这个丫鬟给江白禾带路的。
施铃兰看了看秀菊,又看了看江白禾身边的侍书犹豫了片刻,艰难地点头答应下来。
江白禾没敢让施铃兰选择那些靠近池塘或是假山之类危险的地方,选择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地,这边没什么遮挡物,几十米外的拂梅,芙霞以及江白禾身边的其他丫鬟也能远远看见这边的动静,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没个人证。
江白禾做足了准备,环顾了四周才允许施铃兰说话。
她的眉头跳了好几下,直觉中计了,急忙转身想要带着侍书离开。
“所以江小姐,我还是真得谢谢你的成全了。”
施铃兰猛地抬起头,她居然是笑着的,笑容还极其恐怖,江白禾被她突如其来的改变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直接拽住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匕首,直接桶向了她自己的小腹。
“噗嗤”一声,刀进肉的声音,“噗嗤”再一声,是施铃兰满脸惊恐地推开江白禾,刀被从身体内□□的声音。
江白禾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秀菊,那个她特地留下来的伯远候夫人的婢女,此时她就如同施铃兰一般,用看凶手的眼神惊恐地看着她,江白禾的心沉了沉,她中计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针对她的圈套。
没有什么不小心说漏嘴的事,从不小心撞见,秀菊直接喊出施铃兰的名字也好,或是一早就在转角处等着她的施铃兰也罢,对方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幕。
“江白禾,你疯了。”
严缙听到江大小姐来府上拜访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欣喜的,虽然对方不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完美,可是一个自己倾慕了多年的姑娘,这份浓烈的感情他还是无法轻易放下的,加上原来施姑娘没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好的,这更让严缙在心里给江白禾找了无数个借口,打算原谅她。
可是刚刚,就在他听了下人的话准备去前厅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拿着刀,桶向了另一个怀着他的骨肉的女人,这样一幕□□裸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让严缙无法在自己骗自己。
“孩子,我的孩子。”
施铃兰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小腹,可是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小腹中涌出,染红了她的双手,她凄厉的嘶喊声无比悲怆,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忍不住为她落泪。
“啪——”
这是严缙第二次感受到自己的孩子从他身边被剥离的痛苦,他想也不想,重重地打了江白禾一巴掌,抱起施铃兰往最近的院子跑去。
“叫大夫,干净去把城里所有最好的大夫找来,还有府上的帖子,请姑母派太医过来,赶紧去啊。”
府上的下人还从没见过一向温文儒雅的世子那般失控的模样,慌乱地往前厅跑去,唯独江白禾,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留在了原地。
“这.....明明是那个女人陷害的小姐。”
侍书完整地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自然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自家小姐红肿的高高浮起手掌印的脸颊,心疼不已,当即就想着去找严世子说清楚。
小姐和他可是有婚约的,对方先不清不楚的藏了一个怀孕的女子再身边,那个女子还是那般蛇蝎心肠,居然用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全天下最善良的小姐,其心歹毒,令人发指,她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没用的。”
江白禾心中恨意滔天,还是头一次,自己被人这样下过脸面,这一巴掌,她记住了。
刚刚严缙那一巴掌是真的下了狠手的,不仅仅是因为施铃兰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因为江白禾打破了他给她树立的那般完美的形象,在刚刚那一刹那,他的美梦碎了。
此刻的江白禾显得格外狼狈,青白的脸色,唯独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格外醒目,原本精致的发簪散落一半,剩下的一半摇摇欲坠,几缕没有发饰固定的头发随风挥舞,加上那晦涩不明的神色,哪里还有温柔典雅的江家大小姐的气质。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除了她带来的丫鬟,其他看见过刚刚那一幕的人都会直接指认是她动手拿刀捅的施铃兰,而且严缙出现的时机太巧,没有看到施铃兰塞刀的一幕,有的只是自己在她的控制下捅了她,之后她将自己推开的一幕。
亲眼见到的更容易让人相信,加上施铃兰是什么身份,她哪里来的能力买通那么多的下人,冒着得罪她这个未来世子妃的险,撒下弥天大谎来陷害她。
等等!
江白禾眼神一闪,对啊,施铃兰哪里来的能力,现在回过神来仔细想想,从她的出现似乎都是有人精心设计好的,为的就是针对她。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江白禾心中呢喃,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个人会使这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自己和对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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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江家大姑娘实在是太狠心了,有那么多人证,她还说是铃兰陷害她。”
伯远候夫人坐在太师椅上,难掩失望的对着自己的嫡长子说道,“在皇后娘娘指婚后闹出庶子姨娘来是你的不对,当初娘都说了让你把铃兰肚子里的孩子先打掉,庶子庶女总没有嫡子嫡女来的重要,江家又不是什么一般人家,不能随意得罪,可是这江大姑娘未免也太狠心了吧,直接自己就下手硬生生地把铃兰肚子里的孩子给捅死了,要不是铃兰命大,这是一尸两命啊。”
这件事,一开始是伯远候府理亏,毕竟施铃兰的存在是对江白禾这个未来世子妃的挑衅,一开始伯远候夫人就没打算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活着,原本照她的想法,孩子可以以后再要,至于这个女人,等世子妃进门了,再纳进后院就成了。
可是江白禾自己动手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事态就不一样了,谁家会愿意让一个这样狠心的女子进门,难不成以后自己的儿子除了她就不能有别的妾室,不能有庶出子女了吗,要是她自己怀不上孩子,自己的儿子还要绝后不成。
反正现在两家都有错,谁也别攻讦谁,只是伯远候夫人对于身边丫鬟描述的江白禾的暴行显然还心有余悸,尤其是对方在那么多丫鬟都指认她的时候,还咬定是施铃兰拿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她,这更让伯远候夫人失望。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自己儿子对施铃兰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在意的,当初要不是儿子跪下来求她,她是怎么也不愿意让施铃兰留下腹中养胎的,对于怀了这个孩子的娘亲,严缙反倒没有那么在意。
施铃兰应该比任何人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能留在严缙身边的最好的依靠,她不可能那么傻,为了一个除不掉的世子妃,害死自己的骨肉。
江家和严家的婚事,不仅仅是两个小辈之间的事,而是江家和皇室之间私底下结盟的诚意,绝对不会因为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毁掉,这一点,伯远候夫人无数次隐晦地在施铃兰面前提起,让她聪明点,别为了一些不可能的妄想,做出惹恼未来世子妃的事。
加上还有自己的心腹婢女秀菊的证言,伯远候夫人就更不可能相信江白禾了。
“要不,明日我进宫和你姑母好好说说,让她收回这桩指婚吧,或者将和江家联姻的人选,换一换?”
伯远候夫人看着憔悴狼狈的儿子,试探的问道。
之前她对这桩婚事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江家在文人中地位超然,这对于自己的嫡长子也是一个很好的帮衬,可是江白禾今天做出来的这桩事实在是太毒了,毒也就算了,正室夫人处理后宅那些妾室庶子的手段比她毒的多的去了,可像她那么蠢的还是少有。
又蠢又毒,要不是她是江家的女儿,伯远候夫人都不知道这样的女人能有什么下场。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悄悄看了边上的儿子一眼,她可是直到长子对于江家的那位大小姐的爱慕之心的,之前在儿子的描述里,她一直以为那位江小姐是多么出众的以为姑娘,现在看来,这是见面不如闻名,落差太大。
到底是儿子的眼神有问题,还是他喜欢的就是那样的蠢货,伯远候夫人不想把自己的儿子想的那般蠢,只能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在江白禾的头上,怀疑是她之前掩藏的太好,欺骗了她的长子,心里对江白禾的不喜就更多了几分。
“不用,姑母是不会允许的。”
严缙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可怕,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反倒多了几分老人的暮色。
“婚礼照常举行,她必须是我的世子妃,作为补偿,大婚三日后,纳铃兰为姨娘,以后就住在翊沁园吧。”
严缙说完,就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
翊沁园是他之前特地为江白禾准备的,就在他的院子的边上,里头的布置都是最好的,严缙把自己最爱的一些书画宝贝都放在那个院子了,将翊沁园给了施铃兰,那江白禾住哪儿去。
“都是冤家。”
伯远候夫人气的跺了跺脚,留下的这堆烂摊子还不是她收场,江白禾即便做了那样的事,只要江家不倒,她依旧还是江家的姑娘,总不能太下她的脸。
想想这件事伯远候夫人就生气,这样一个歹毒的儿媳妇,她还得高高兴兴地把人迎进门。
她拍了拍胸口,觉得自己的脑子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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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你,就是想动手,也不能大庭广众的在严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啊,原本是我们占理的事,你一动手就成了我们的不对了。”
江大夫人对着庶女难掩失望地说道,虽然她也有些好奇明明自己都让人烧死那对施姓父女了,那个施铃兰怎么还活着。
“夫人,真的不是小姐动的手,我都亲眼看见了,是那个坏女人将刀塞到手里,自己捅的自己。”侍书赶紧替小姐辩解,怕夫人若是也误会了小姐,小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那伯远候府的那些下人呢,难道那些下人也帮着施铃兰说谎?”
跟所有娘亲一样,虽然江白禾不是江大夫人亲生,可是她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女儿那样蠢,害人都不会想着找一个稳妥的法子。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让人放火也没想着瞒着严家,只是为了给对方一个教训罢了,难道禾儿也是和她一般那么想的?
“娘。”
江白禾直接跪在嫡母的面前,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磕在石砖上,听着都觉得疼。
“女儿是什么样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从小女儿就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那还是个孩子,即便是我未来的夫君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女儿心里痛,却也不至于害死她啊。”
江白禾的脸色惨白,随着这番撕心裂肺的诉说,身子还跟着抖了抖,似乎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就是是夫人,小姐那么善良,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这一次真的是那个坏女人的陷害啊。”
侍书也跟着跪下,扶着江白禾对着江大夫人解释到,看着一旁虚弱的江白禾,眼眶都红了。
“不仅仅是施铃兰,娘,你不觉得今天这一出,是整个严家在针对我们江家吗,不然就凭一个施铃兰,怎么能够说动伯远候夫人的丫鬟,替她圆谎,陷害于我。”
江白禾虚弱却执拗地看着江大夫人,只是她的话太让人惊讶了,江大夫人许云秋捂住胸口,良久才消化庶女刚刚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从伯远候府到江家的这段时间,足够江白禾为自己想一个万全的脱身之计了,不管背后陷害她的人是谁,她江白禾绝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