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争持不下,厉兆衡叫了医生来家里。可随着医生来的,还有一个人。
厉婉宁。
她从进门起,眼里就只看着我,也不看她哥。
直到我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她才朝我走过来。似不相信我还活着,她伸手触了下我的手臂,感觉到温度了才喃喃道,“你真的活着。”
话没说完她就红了眼眶,然后又变了脸色改为瞪着我,“为什么要骗他?你知道他过得有多苦吗?既然骗了,就永远别回来,你还回来干什么,是嫌他还没死是吗?”
“厉婉宁!”厉兆衡在前面包扎,声音却还是穿透了客厅。
厉婉宁擦了把眼泪,“宋欢彦,上楼去,我有话跟你说。”
厉兆衡又骂了她一句,可她没理会,抓着我的手就上楼。
我怕吵到团子,选了离主卧最远的房间,打开一看,原本是个客房,居然改成了儿童房。
厉婉宁嘲讽地看我一眼,“他想你都想疯了,谁说他都不听,非说你没有死,还把家里捣出两个儿童房来,一男一女。宋欢彦你太狠心,你就这么抛下他走了,你跟江芸又有什么两样?”
指责我吗?我不觉得我有错。
只是不等我说话,厉婉宁又接着往下说,“是,他的确辜负你了,江芸成了你们之间的刺,他一次次为了江芸妥协,你不好受。可这三年,他把他自己折磨得很惨。没有了万华算什么,没有了你,他好像一夜间就什么也没有了,把自己关在这里很久,要不是许洋把门踢开,我们都不会发现,他就在家里,还差一点就死了。”
这和刚才厉兆衡对我的说法一样,可惜这些我都不想听。我狠吗?也许吧。人活着,谁不为自己多想想呢?
厉婉宁很激动,她突地抓住我的手,“你就当我求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离开他了,再来这么一次,他真的会没命。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想再听以前的事,可我还是要说。把你不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疼起来,那些糟心事我真的不想听,都与我无关了。
我后退了几步,厉婉宁却不由分说挡着我,“知道他为什么一次次纵容江芸吗?在我哥大二那年,他瞒着我妈偷偷回来,结果一下飞机就被绑架。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还在国外,他被绑了整整四天后,我们才接到绑匪的电话。
你可能猜到了。江芸救了他。那时候江芸才高中啊,刚过完十六岁生日,因为她的身份,我们这些富二代里,谁都没把她当回事,可就是她,救了我哥。她用她自己拖住那些绑匪,让我哥逃了出来。等再回头去救她时,她,她只剩下一口气,甚至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儿育女。
我哥很愧疚,把她送去国外医治,一直陪在她身边。渐渐的,几年过去,两个人都有了感情,他说要娶江芸,可我妈不同意,爷爷也不同意。我哥就更加难受,一边要面对家里的反对,一边还要面对江芸的可怜兮兮。我妈趁我哥出差时,用了些手段逼江芸,又和罗家订了婚,我哥回来后,和家里吵翻了,甚至不想要厉家的一切,只想和江芸一起。”
所以这就是江芸的底牌吗?就算她做了再多不好的事,厉兆衡都能无底限地包容她,我真心觉得,他们不在一起,就是对别人的祸害。
可厉婉宁没有停下。“宋欢彦,你知道吗,你和我哥阴差阳错纠缠在一起后,他是有变化的。他眼里从来只有公司,要么就是任江芸随叫随到,可你出现后,他终于懂得主动拿出一些时间去和你,约,约会。”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我老脸一红。那时候哪能叫约会,幽会还差不多。也不叫幽会,就是,就是金主和情人的关系。我哪知道他冷冷的外表底下,会有颗对我动情的心。
想想真是羞愧,我都结过一次婚的女人了,对待爱情还是这么懵懂。不过他藏得也深,一般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他这样的表现。
“爷爷知道后,完全不介意,甚至偷偷地查了你,他对你很满意;可我妈就不开心了,她这个人好强,想得到万华,想当厉家的主人,所以她一心想找到一个她能捏在手里的儿媳妇,家世更是不能差,好为她加筹码。你别怪她,她在厉家久了,心里那道坎一直过不去。”
厉婉宁走到窗台前,看了眼底下的庭院,又回头看我,“嫂子,有些事我不说,你真的不会知道。你还记得江芸说怀了我哥的孩子的事吗?就是我哥去法国那次。”
当然记得了,我还为那件事亲自去了法国,找到了一些证据,可我到最后都没有机会给厉兆衡,我们之间说起来,受伤的事比快乐的事还要多,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悲伤。
“江芸设计了我哥,而且这里头有个很重要的人,你肯定猜不到。那个人叫黎朝宇,我哥的好兄弟之一。他就像严靳,江子年一样,和我从小一块长大。黎朝宇喜欢江芸,为她做了很多事,包括用他自己的孩子去设计我哥;还包括他为了江芸,牺牲自己喝了迷/情/药,然后抓了何丹丹,故意惹怒宋涛,借此抓住宋涛的把柄,来威胁你,让你离开厉兆衡。这个人的爱,挺扭曲的。”
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要不是那天厉兆衡过来,后面的事也许真的着了黎朝宇的道,然后反被他压制。
我头皮发麻,越来越后怕。这些人啊,个个都是人精,吃人不吐骨头,我真是斗不过他们。
厉婉宁看出我的震惊,微微一笑,“别怕,我哥收拾了他。不光是为了设计陷害的事,还有最主要的一件事。那年你去盛世,被人推进我的哥房间,后来被很多人跑进去捉/奸,这事也是黎朝宇干的。这是后来我哥把他往死里揍时,他自己说漏嘴,我们才知道。”
“为,为什么?”我简直要晕了,我到底哪里惹了黎朝宇?他这么来陷害我。如果不是发生那次意外,也许宋涛就不用坐牢,我和厉兆衡也不会有纠缠,更不会被江芸当为眼中钉,屡次陷害。
厉婉宁皱了皱眉,“那时候他喜欢的是罗艾珊,也嫉妒我哥,因为他家里久久不给他放权,他嫉妒我哥只要一句话,就能把他解决不了的事给搞定。所以当他知道罗倩瑜的计划,他想也不想就要破坏,当见到无关重要的人出现,他就在背后出手了。”
我万万没想到,这就是我受辱的真相。这些事,知道了并没有让我有一丝轻松。我宁愿不知道,人心怎么可以坏成这样,他的举动,对我又是何其的伤害。
“这些事说真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告诉你。但我舍不得我哥难过,他为你承受了很多,也为我们承受了很多。但他对你的心,是不变的。如果能重来,他也许不会为了责任,而间接把你推得这么远。可是没得后悔,这也是这三年来,他最痛苦的事。”厉婉宁掩面低泣,“他真的值得你爱。”
我不作声。
“我知道你没这么容易原谅他,但你能不能再听我说一句?”厉婉宁拉我坐了下来,粉红的小床上。
“你都不止说一句了,我还能不听吗?”我无奈地叹气。
厉婉宁又哭起来,“我要说的是,我,我不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我是二叔,不,应该说,我的父亲是厉向南,这样你能理解吗?”
我张大了嘴,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曾听过尤九月打电话,我当时还以为她外面有男人了,只是没想到,那个男人是,是她小叔。
“这事我哥不让我知道,可于思思和厉锋衡知道了,用这事来威胁我妈,二叔为了,为了保护我们,被害得现在还没醒过来,也许这辈子都要当植物人。他出事后,我妈性情大变,遇到什么事都生气,脾气越来越怪。还有,还有,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那么恨你?”厉婉宁哭着问我。
我真的想过,尤九月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是讨厌这么简单。开始她还会掩饰,我以为她看不起我,毕竟我没有家世没有钱,可后来,她连掩饰都不屑了,眼神里一直是那种赤果果的恨。
“你去法国那几天,妈把我哥喊去他爸的坟前,跟他说,他爸的死是因为,因为你妈,也就是沈月如。她说厉向东一直爱的人是沈月如,可是后来这段感情没能继续,沈月如另嫁,而厉向东被逼娶妻。那年,厉向东去看沈月如,后面一辆车撞上来,他为了救沈月如,当场就没了。”
难怪,难怪我从法国的航班下来,兴冲冲给厉兆衡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他却冷淡又疏远地说了句,让许洋来接我。
那时候我想不通,现在什么都能明白了。我是他仇人的女儿啊,他又怎么能和我在一起?所以他犹豫了,害怕了,挣扎了,想放手放不了,想一起又痛苦,江芸又在那时间插进来,生了许多的事,他就更难抉择。
我想起我要往窗台下跳的那一刻,他朝我吼说的话,“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真的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可倘若我知道了,我就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和他一块吗?或许我自己也同样没有能力承受这样的事实。
“这些事,我哥到现在都不想让你知道,他怕心里多想,怕你有负担。他一个人承受多少都行,只要能保护你。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保护你,从那之后,他越来越难以捉摸,有时候被我妈说多几句,还会向我妈发脾气。宋欢彦这三个字,谁都不能挂在嘴边,偶尔让他听到了,他除了发脾气还会喝酒,不顾死活地喝,胃穿孔也不当回事,好几次都被许洋打晕了带去医院。”厉婉宁越说越难过,大串的眼泪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