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能的入口?
要让一个盗贼,一个盗贼公会按捺住心头的贪婪,一个与多个法师与术士能够控制住对魔法与力量的渴求,除了危险,别无他物。
事实上这个入口甚至不是盗贼们先发现的,最开始的时候,是一座村庄受到了无名怪物的袭击,他们来到玛罗吉寻求城主的帮助,但城主左右权衡了一下,发现这座村庄即便提前付给他一百年的税钱也抵不上他雇佣冒险者的钱,更不用说,这座村庄已经折损了二三十个强壮的男丁,将来的收成就更难说了,于是他就坦然地拒绝了那些卑下之人的请求。
这些人是如何找到“砂砾”盗贼公会的,我们暂且不是很清楚,不过城市的阴暗角落里总是存在着一些靠着腐肉为食的鬣狗,他们摆出恩主的姿态,从中穿针引线,将这些胆怯的平民引领到了“铣刀”面前......
“铣刀”不会在必然属于良善阵营的精灵面前提起他是如何将这座村庄仅有的财产搜刮一空的,更不会告诉他们村庄里的年轻女人和孩子都已经沦为了他们掌握中的谋财工具,反正他们来到这座村庄的时候,村庄里已经空无一人,倾倒的木棚与泥屋掩藏了森森白骨,藤蔓与野草也已经将血迹与泪水吸收干净,若不是村庄的中心还残留着一座碎石铺砌的小广场,广场中还有一口不知道还有没有水的井,谁也猜不到这里竟然曾经生活着几十个家庭,数百人依靠着森林边的狭长土地过着艰辛但也算是平静的生活。
亚历克斯走到那口小井旁,井上的轱辘架已经坏了,遮挡灰尘风雨的顶盖不知去向,耸立在井口两侧的支柱只剩下了一根,他往下望去,在明亮的月光下,井里没有一点光,证明里面已经没有用来折射月光的水了。
精灵伊尔妲闭上眼睛,捕捉着风吹来的信息:“附近就有溪流。”她说。
没人会和精灵争论自然元素方面的对错,“我让人去打水。”“铣刀”说,“您知道给个方向就行。”
“你们没有来过这里?”亚历克斯问道。
“我们来的时候这口井还有水。”“铣刀”毫无缝隙地回答道:“后来,您知道的,我们发现没办法对抗这里的怪物,我们就逃走了,之后也没来过。”
“那么说你不知道这个村庄里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一些年轻人逃到了城里,我们给他们找了几分工作,”“铣刀”坦然地说:“不太好,但总算能养活自己。”
这时候两个盗贼走了过来,跟着精灵去打了水,他们去了有一段时间,就在艿哈莱开始担心的时候,他们回来了,伊尔妲的脸色很不好,两个盗贼也是,但原因估计不太一样。
“我在溪流里发现了尸骨,”精灵说:“不得不再往源头走了段路。”
“源头只怕也不干净。”亚历克斯说,他看到精灵瞪圆的眼睛,“溪流是从森林里流出来的,它的源头应该就在沼泽里,如果这群怪物猖獗到毁灭了一个村庄,那么周围都不会太安宁。”他向“铣刀”示意了一下,“铣刀”走到他面前,就看到他慷慨的雇主打开了手掌,露出了一个红宝石镶嵌的秘银球——“把它放到水里。”亚历克斯说。
“那是......”
“净水球。”亚历克斯说。
“不像是现在的工艺。”贝印说,他已经在儿子的扶持下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铣刀”的手掌,目光犀利到像是能够将盗贼的砍下来。“铣刀”吹了声口哨,握紧了净水球,上面凹凸的宝石颗粒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掌。
“我以为净水球不是什么罕有的东西。”尤其玛罗吉是个港口城市,来往的船只多如鸟雀,而没有那艘在大海上航行的船只会不需要淡水的。
“凡人如何与尊贵的施法者相比?”贝印声音紧绷地说道:“只有殿下或是陛下的船只才可能有这种昂贵的魔法器具。”它的昂贵不仅仅在于质地与魔法,还在于它除了净化与沸腾、冷却饮水之外几乎就没有别的作用了。
另一个世界的人们都知道奢侈通常就意味着无意义的消耗,这个世界的人们更是深谙其道。
贝印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自巨龙、矮人与精灵开始陆续离开这个大陆后,人类固然得到了一个蓬勃发展的机会,但同样地,一些高深、古老与奥秘的知识也随之消逝在涌动的时间长河中,许多法术他们只能从典籍、卷宗甚至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听闻,更多的魔法器具他们只能使用,却无法修补与制造,甚至精金,秘银这样在数百年前可能被用来锻造武器与盔甲的魔法材料,也变得产量稀少,现在的施法者与显贵们拥有的秘银与精金,多半的还是大灾变前的遗物。
亚历克斯难得地迟疑了一下,他确实有两个非凡的指导者,问题是这两个指导者也在这几百年缺了席——他们一直在不断地进行星界旅行,寻找其中一个的原生之地,直到他有了复苏的征兆,他们才暂时中断了行程,返回这里——所以他接受的教育,可能,大概,也许是有点过时的......
“大人,”贝印说:“这是魔法用具,大人,把它给我——我会更妥善地使用它,而不是一个凡人。”
“铣刀”瞪了他一眼,但亚历克斯已经点了头,贝印向“铣刀”伸出他瘦骨嶙峋的手,“铣刀”几经犹豫,勉勉强强地递了过去,贝印马上一把把它拽到手里。
净水球事实上是一种无需具有天赋也能使用的魔法器具,“铣刀”如何想旁人不得而知,但在木桶(他们从废墟里找到的)里的水在瞬间变得干净而且开始沸腾起来的时候,这里的人心也跟着躁动不安了起来。
伊尔妲担忧地望了吟游诗人一眼,她不确定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种行为无疑引发了许多隐藏在黑暗中的贪念,这不是一种好的行为,却无从指摘。
艿哈莱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撞了一下精灵的胳膊:“不介意吧。”
“什么?”
“我是问,他是你的爱人吗?”阿芙拉的主任牧师问道:“你们有没有缔结正式的婚约,或是有约定?介不介意我和你分享一下?”
伊尔妲只感到一股热流洇过了面颊:“不不不......”她连忙说,“我们只是同伴......是的,只是同伴。”在这之前虽然交换了名字,但亚历克斯还不愿意和她同行呢,如果不是她们之前遭到了城主的拒绝,她大概也不会受到诗人的邀请。
艿哈莱的问题不由得让她感到窘迫——她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不,一个有着恶魔大君血脉的半精灵,不过很快,她就明确了自己无法和他一起承担起那份沉重的命运,唯一能做就是祝福他达成所愿,即便是......她猛地打住了思绪,才发现艿哈莱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么我去追求他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当然可以,”伊尔妲说:“但我觉得有点......在这个时候?”
“并肩作战是很容易产生情感的。”艿哈莱说。
“我觉得会有很多人强烈地反对这一说法。”一个声音突然从她们身后响起,艿哈莱吓得跳了起来,精灵则咕咕发笑。
艿哈莱回过头来才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们身后的吟游诗人,“铣刀”翻了个白眼,贝印则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神情,堪加则是双眉紧蹙。
“我很愿意和您产生感情!”一个盗贼大喊道,引起一阵哄笑。
艿哈莱挥了挥手,给了他一个无声的耳光,一股隐形的力量直接把那个鲁莽的家伙打飞出去,他跌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在同伴的嘲笑下按着流血的嘴巴爬起来,笑声顿时低了下去,他们这才想起自己正在嘲弄的是个阿芙拉的主任牧师。
“您有妻子了,或是有不愿舍弃的爱人?”艿哈莱问,在弗罗还未陨落之前,她不但失去了婚姻这一重要的神职,就连对爱情的职权也被格瑞第恶意地演变为滥情,现在的阿芙拉同时是爱情与婚姻的捍卫者,她的牧师若要继续保有她的宠爱,就必须同时注意对着两者的影响。
“没有。”亚历克斯说,在两个世界均是如此,他想自己大概不会爱人,“但我并不想和什么人发生纠葛。”
“看您对爱情的形容......”艿哈莱摇着头说:“可怜的人,您肯定没尝过蜜糖的滋味。”
“恰恰相反,”亚历克斯冷淡地说:“如果你只是说一宵之欢,我有很多,所以已经不需要了。”
这句话引发了一阵沉默,几个盗贼已经忍不住往地上又羡慕又嫉妒地唾了一口。艿哈莱则有点意外,对方的言行与外表都不像是那种放浪形骸的人,“看来是我弄错了。”她懒洋洋地拨弄了一下编成辫子的长发,“不过我会让你再一次燃烧起来的。”
“如果你能,”诗人站起来,提起一根树枝,拨动篝火:“能先保证它别熄了吗?”
“这可真有点不太礼貌。”艿哈莱说:“治疗的时候我会把你放在最后一个,我保证。”
亚历克斯已经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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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星河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短暂地喧闹了一阵的废墟再次恢复了平静,一个盗贼轻轻地唤醒了另一个盗贼,让他接替守夜。
接替这项重要工作的盗贼龇牙咧嘴的从毯子里滚出来,他不久前得罪了牧师,也不敢请她治疗,幸好血已经止住了,掉落的牙齿却还没能回来,想必以后也不会——他没这份多余的钱去找牧师。
先前守夜的盗贼在疲惫中没去注意同伴的神色,他躺在对方丢下的毯子里,靠着余温迅速地入睡。受伤的盗贼走到井边坐下,他不认为之前是自己的错,当然,他殴打过很多女人,也强迫过她们,这从来不是什么过错,他甚至热衷于此,也不会有人因此指责他,这样的环境与习惯让他忘记了艿哈莱是阿芙拉的主任牧师,不是那种他可以随意摆布的女人......
疼痛让他眼睛发胀,他拔出匕首,将冰冷的刀刃压在眼眶上,他想着艿哈莱,还有她对吟游诗人的威胁,他不觉得她真的会对诗人这么做,“但她肯定会对我这么干。”他不满地在心里咕哝着,一个大胆的念头几乎与此同时跳进他的脑袋里——他想起了那枚闪烁着细碎光彩的净水球。
但那枚净水球现在在贝印的腰囊里。
没人......不,还是有的,一个技巧娴熟的盗贼,未必不能从一个衰老疲惫的法师那里偷到一个小球,它小到两根手指就能拈出来,却价值连城。
他的眼睛还在疼。
如果他能拿到那枚小球然后逃走,那么是不是还要继续为“砂砾”公会工作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他可以变卖它弄到一大笔钱,或是以此向某位法师或是领主寻求一条晋升之阶,而不是继续......留在这里,说是为公会做事倒不如说是给“铣刀”卖命。
他继续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面对快要熄灭的篝火,思考着,他的眼睛不安分地在场地里游曳,计划着动手和逃脱的路线,手中不停地在匕首上摸来摸去——法师身上都有防备意外的法术,他知道,但他并不想刺杀他,甚至不会伤到他一根头发,他只想要那个小球。
他慢慢地站起来。
盗贼才走了一步,就发觉自己的脚正踩在一片潮湿的泥泞里,他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因为他记得他们之所以在广场露宿就是因为整个村庄就只有这里干燥一些,何况他们之前还用草烧过地面,他只犹豫了一瞬间——如果他现在叫喊起来他的计划就别想成功了。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他失去了最后的挣扎机会,一团流动的泥水先是笼住了他的脸,涌入他的鼻子和嘴,耳朵,而后沿着他的脖子流向了他的四肢和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