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启河西起营船港闸,东至东启县的塘芦港入海,全长九十公里,流经滨江县、长州县、陵海县和东启的几十个乡镇,是滨江市主要的内河航道和引排河道之一。
由于营船港这一带距市区不远,又在江边,被市里规划为开发区。到处在修路、盖厂房,大量需要黄沙、石子和钢材等建材。
长江滨江段泥沙淤积虽厉害,但没有建筑所需的沙子,需要去上游的江音、震江、杨州等地采购。
全滨江市只有位于滨江市区西南江边的琅山等五座小山丘,海拔只有107米,全指着那五个小山丘撑门面,自然不会炸山采石,只能去江对岸丘陵地区的采购石子。
滨江一样没有大型钢铁厂,钢材同样需要外购。
韩正先自换船以来,一直帮开发区的几家建材公司运输建材。跑了几趟跟供货商熟了,偶尔帮着往东海运砂石。
往西最远的跑到震江,往东最远的跑到东海,不要去太远,就在家门口跑。
今天早上过的营船港船闸,又航行到距龙王桥下锚带缆,排队等着去码头卸石子。
考虑到排队等候卸货的船有好几条,轮着自己估计要到天黑,今天又是星期天,小外孙肯定不用上学,并且营船港距市区不算远,他干脆上岸给码头负责人发了几根烟、说了几句好话,在人家的办公室里给女儿打了个电话。
不联系不知道,一联系大吃一惊,缓过神来又欣喜万分,急忙回船上告诉老伴三儿找到对象的好消息。
“找的是港监局的那个小娘!”
“嗯,他们是同学,那个小娘长得也不错,比老林家的小慧都好看。”
三儿居然跟那个港监谈上了……
罗延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喃喃地说:“可那个小娘也姓韩,两个人都姓韩合适吗?”
儿子自个儿找到了对象,不用父母操心,甚至不要父母帮着盖房子。
未来的新妇(儿媳)工作好,家庭也好,亲家公是气象局的副总工程师,亲家母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长,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
老韩不只是高兴,也如释重负,毕竟帮儿子找对象是父母的责任,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不禁笑道:“又没血缘关系,都什么时代了,有什么不合适的。”
罗延凤依然觉得有些荒唐,苦着脸道:“可人家让三儿倒插门,我们倒无所谓,反正两个儿子,我就怕三儿以后抬不起头。”
“倒插门是韩宁先提出来的,人家两个小娘,没儿子。”
“韩宁也真是的,这么大事怎么不跟我们商量商量。”
“人家的条件那么好,可我们呢,要什么没什么。做亲就跟做生意一样,想把买卖做成总要拿出点诚意。”
老韩点上香烟,想想又笑道:“再说韩宁又不是真让三儿倒插门,只是让人家父母高兴高兴。”
“都答应人家了,难道将来反悔?”
“用不着反悔,你想想,我家姓韩,人家也姓韩,两个孩子将来结婚生个孩子,肯定也姓韩,不可能姓别的。只要两个孩子将来生的孩子姓韩,就不是倒插门。”
罗延凤最害怕的就是港监,一想到那个港监局的小娘,心里就七上八下,犹豫了一下问:“三儿愿不愿意?”
“人家小娘那么俊俏,三儿能不愿意吗?”
老韩反问了一句,咧嘴笑道:“韩宁说他都住人家家里去了,都叫人家父母爸妈了。”
自己的儿子,叫人家爸妈。
罗延凤心里正有些不是滋味儿,老韩又笑道:“我回来前韩宁给港监局的小娘打过电话,人家说她爸去江城开会了,她妈今天要值班,她等会儿跟韩宁一起过来。”
“她要来这儿!”
“来叫我们爸妈呀,新妇第一次上门,船上不能乱七八糟的,赶紧收拾收拾。我上岸去买点菜,再买点冬冬喜欢吃的水果。”
“什么第一次上门,过年时她跟三儿去找你和韩申帮着开过船,过年前她就上过卖掉的旧船。”
“这不一样,那会儿她还不是我们的新妇。”
“她是港监,我有点怕。”
“她是港监,但她也是你的新妇,她看见你要叫妈,有什么好怕的。”
老韩钻进船舱,翻出藏在角落里的钱,一边数着一边笑道:“韩宁说亲家给三儿包过钱,我们不能小气,我顺便去买点红纸,回头给她包两百块。”
“好吧,两百就两百。”
“你收拾好换件衣裳,韩宁买给你过年的衣裳没怎么穿过,就穿那一件。”
“你呢?”
“把我过年的衣裳也拿出来,我买完菜回来就换。”
……
老两口忙得不亦乐乎,刚收到韩宁消息的韩向柠既忙得焦头烂额,又有些紧张。
对船民而言,船就是家。
第一次正式去韩家见未来的公公婆婆,不能两手空空,把老爸的战友和徒弟送的好酒好烟都翻出来了。
觉得还是有点少,赶紧骑上小轻骑去买水果。
头一次正式见未来公公婆婆,到时候身边只有三儿的姐姐和小冬冬,没别的长辈陪,真的很尴尬很紧张。
她很想拉上妹妹,可想到妹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能打消了那个念头,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买了一大袋水果,赶到港务局宿舍区,找到今天正好休息的韩宁。
“柠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叔叔阿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总不能两手空空。”
这丫头居然不好意思,俏脸涨得通红。
韩宁憋着笑说:“三儿都没给你爸你妈带过东西。”
韩向柠把顺便买的泡泡糖塞给了小冬冬,低头道:“三儿带过。”
“他真带过?”
“真带过,有一次带了一箱易拉罐的靑岛啤酒,还有好多鱼。”
“他还知道给你爸你妈带东西,真不容易。”
“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三儿有多省你比我清楚,小时候外公外婆和舅舅给他压岁钱,他舍不得花。我和韩申的压岁钱花完了跟他借,他打死也不借,怎么骗都骗不到他的钱。”
韩向柠被逗乐了,噗嗤笑道:“他是挺小气的,哈哈哈。”
韩宁从车头的篮子里拿上安全头盔,笑道:“走吧,别让我爸我妈等。对了,你不能再叫叔叔阿姨,要跟三儿叫你爸你妈一样,叫我爸我妈爸妈。”
“我不好意思……”
“有我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冬冬,你站在舅妈前面。”
“哦。”
小冬冬最喜欢坐摩托车,立马爬到小踏板上。
这就成舅妈了……
韩向柠把烟酒和水果交给韩宁,跨上小轻骑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姐,我……我还是有点害怕。”
“你怕他们,他们还怕你呢。”
“他们怎么会怕我?”
“你是港监啊,我爸我妈最怕港监了。”韩宁坐到她身后,笑道:“再说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们。”
“好吧,冬冬,站稳了,别乱动啊。”
韩向柠鼓起勇气,轻轻加油门,带着小外甥和大姑子往营船港方向开去。
营船港是滨江长江航道上的一个重要船闸,滨江县、长州和陵海三县超过八十吨的货船大多要从营船港进出长江。
陵海的白龙港船闸由于闸室太小,过不了八十吨以上的船,在滨江水域的所有船闸中根本排不上号。
今年,港监局经常联合水上分局去营船港船闸检查过往船只。
正因为营船港那边的船多,鱼局甚至打算在营船港设立一个水上治安警察中队。
作为滨江长江港航监督局交管中心的工作人员,韩向柠对那一带太熟了,根本不用问路,跟韩宁说说笑笑,不到四十分钟就赶到了目的地。
老韩和老伴儿正在岸上等,一看见二人就迎了上来。
“爸,妈,这是柠柠带给你们的。”
“来就来呗,带什么东西啊。哎幼,这酒很贵,这烟也不便宜!”
“叔叔,这烟和酒没花钱买,是人家送的。”
“什么叔叔啊,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应该叫爸呀!”韩宁吃吃笑道。
小冬冬很喜欢总给自己买糖的舅妈,抬头道:“舅妈,我爸也说过你应该叫我外公爸爸。”
韩向柠被小家伙说得很不好意思,连忙道:“爸,妈。”
“好好好,先上船,小轻骑停这儿就行,我帮你看着,丢不掉。”
人家的新妇嫁进门都不一定会叫公公婆婆爸妈,自己家的新妇没进门就开始叫,而且自己家的新妇还是港监。
老韩很高兴很自豪,抱起小外孙,忙不迭招呼新妇上船。
罗延凤也很高兴,但面对做港监的新妇又有些紧张,接过新妇送的东西走在后面。
鼓起勇气叫出爸妈之后,韩向柠反而没之前那么紧张了,看着停在河边的船问:“爸,妈,这就是咱家的新船?”
“是的,柠柠,要不是你,我们真下不了决心换,你看看这船怎么样。”
“这条船不止一百吨吧。”
新妇不愧是港监,一眼就看出大概吨位……
老韩暗赞了一个,微笑着解释道:“刚开始打算换条一百吨的,后来我们航运公司的蒋经理说开一百吨的船要换的证,跟开两百吨的船需要的证一样。不如换条八九十吨的,省得换证。
后来我想想既然要换船,肯定往大换,越大越划算,造价又高不了多少。最后狠下心,换了这条一百二十吨的。”
韩向柠没急着上船,站在岸上仔仔细细看了看,问道:“爸,你用的什么主机?”
“4105。”
“4105差不多。”
跑船的人,找个懂船的新妇也不错。
自从换了新船,老韩见着老邻居和同行都忍不住显摆,没想到今天竟跟没进门的新妇有共同语言,抱着小外孙眉飞色舞:“新机器就是省油,比装几台挂机都划算。”
韩向柠真正关心的不是主机省不省油,她沿着河岸从船头一直看到船尾,回头道:
“爸,妈,你们虽然在船艏标了船名,可船名被轮胎给挡住了。轮胎不能挪位置,不然起不到保护作用,所以船名要重新刷。”
港监就是港监,哪怕是没进门的新妇依然是港监,一来就检查!
老韩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罗延凤回头看看正笑而不语的女儿,犹豫了一下说:“船上有漆,我们吃完饭就重刷。”
“船艏左舷也要刷,不能跟这边一样被轮胎挡住。”
“好的,我们刷。”
“还有船艉的船籍港,字太小,而且只有陵海港三个字没汉语拼音。”
“是吗,吃完饭一起刷,到时候把字写大点。”
“载重线也不清楚,最好一起描了一下。”
“行,听你的。”
“妈,你们锚泊怎么不挂黑球?”
“我们等着卸货,再说这是内河,又不是在江里。”
“内河、长江都一样,妈,我不是多事,我是担心你们遇上较真的执法人员,到时候人家公事公办,该罚多少就罚多少,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在等着卸货。”
老韩意识到自己家的新妇跟别人家的新妇不一样,急忙道:“柠柠,你说得对,我们以后注意。”
三儿很怕她也就罢了。
现在连老爸老妈都很怕她,在她面前都唯唯是诺。
韩宁意识到眼前这位弟媳妇很快就会取代自己开始当家,并且在这个家的话语权会远超自己,捂住嘴生怕笑出声。
让韩宁更意外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别的可聊,上船坐下拉了一会儿家常,弟媳又跟检查似的要看船上的各种检查薄和进出港签证。
老爸老妈不敢不听,赶紧翻出一大堆手续。
韩向柠一本一本地看,看完之后帮着整理,并指出存在的问题。
紧接着,又检查起灯光信号,甚至变着法考起老韩同志水上交通法规。
“爸,我知道你是老驾驶员,驾驶经验丰富。可现在对水上交通安全管得是越来越严,如果再像以前那样开船,被港监发现了肯定会吃罚单。”
“我们以后注意。”
“光注意不行,你首先要懂,你们的证是怎么考的?”
航运公司组织的短训班,交通局水上交通管理科的干部带着卷子去考的,跟开卷考试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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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地方港监对考证没交通部港监抓的那么严。
老韩一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罗延凤文化程度不高,一样参加了考试,并且顺利拿到了证,比老伴更尴尬,站在一边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来。
韩向柠抬头看看未来的公公婆婆,翻出一张白纸,拿起笔一边写一边说:“爸,妈,我给你们写个号灯号型的口诀,你们有时间就要看看,一定要记住。”
“好的,我们看。”
“在航船,航行灯;机动船,有桅灯;红绿舷灯和尾灯,船长超过五十米;加上一盏后尾灯,拖轮前桅两桅灯……”
韩向柠说完之后,在写好的口诀下面画了一条线,接着道:“刚才说的是号灯,现在是号型。
锚泊船挂黑球,失控两球上下挂;搁浅垂直三黑球,扫雷三球成三角;桅顶衍端各一球,拖带超过两百米……”
老韩暗暗滴咕这些我都懂,只是有时候想不起来忘了挂,但新妇如此认真,他只能连连点头。
罗延凤很想去炒菜,可新妇正在上课,新妇不发话她不敢走。
老爸脾气很固执,有时候说话他根本不听,现在好了,新妇的话你敢不听吗?
在江上跑船,安全很重要,好好学学没坏处,至少能少吃点罚单。
韩宁强忍着笑,拉来两张凳子:“爸,妈,你们坐下聊,慢慢聊,不着急。”
被没进门的新妇教育,这算什么事……
罗延凤哭笑不得,回头道:“你坐吧,我去烧饭。”
韩宁把老妈摁坐下来,笑道:“你们陪柠柠,饭我去烧,菜我负责炒。柠柠,你再想想,咱家船还存在哪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