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是夜深。
齐国京城外,一处破庙的上空盘旋着漫天雷电。
一个遍体鳞伤的红衣女子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铺满落叶的地上蜿蜒着她黑红色的血,不似常人。
这是一只厉鬼,名为红衣。
八百年前,也不知她用什么手段杀了奠神,夺走奠神法力修为后,作恶多端,扰乱阴阳,成了冥界通缉要犯。
半个时辰前,十二个鬼神奉命来捉拿她,合力设下死界,招来漫天雷电,将她降服。
为首鬼神,怨神拿着打魂鞭上前,一鞭接着一鞭抽打在她身上,用尽全力,每打一鞭,她的身上就多一条冒着火星的伤口。
“啊……啊……。”
红衣痛的在地上翻滚,惨叫着,回荡在这荒郊林间,凄厉慎人。
“郁红衣,你可自愿伏法?”怨神停手,问她。
红衣咬牙切齿,眼里是恨,“我今日若不死,他日我必定将你们吞噬用来修炼。”
她动了杀意,声音有两重,一柔弱,一很绝。
怨神被惹怒,“不识好歹,今日就是你永不超生之日。”
他收了打魂鞭,退后一步,抬手引下盘旋空中的雷电,正欲将她劈的魂飞魄散时,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为她挡住了……
来的是冥界的第六殿阎王,卞城王,楚琰。
他一袭黑衣上绣着鬼纹,俊美无俦的一张脸,眸深似海,涔薄的唇抿起,单手背在身后,不近人情的肃冷。
十二个鬼神面面相觑,跪下参拜,“恭迎卞城王。”
红衣狼狈喘息,美艳的小脸微扬,她在笑,也在抖。
“你来看我怎么死的?”
楚琰凝眸看她,这个女子蜷缩在地上,血流不止,痛的指尖都在发抖,那么可怜。
回过身,拂袖散去了这漫天雷电,视线落在怨神身上。
“是谁让你们来的?”
红衣伏在地上,忍痛又笑了起来,“呵呵呵呵,难道不是你让他们来的吗?还装什么?”
闻言,楚琰沉了脸色,寒眸一眯,“本王问你们,回答!”
他的声音随着法力散开,十二个鬼神犹如千斤坠顶,有的被磕破头,有的在吐血。
怨神紧皱着眉头,捂住胸口,擦了一下唇边血迹,“卞城王,郁红衣本就是通缉犯,但凡是鬼神,皆对她有诛杀权。”
楚琰拧眉,差点忘了,她还有通缉令在身。
没再继续追问,俯身将红衣横抱在怀中,正欲离去。
怨神也跟着站起身,“卞城王,上次你将郁红衣从地狱放走,此次五官王也早已算到你会来救她,让我等提醒卞城王一句,郁红衣这八百年里杀了不少鬼神,已是罪该万死之身,更何况,阎王不得与鬼魂有私情,还望卞城王不要被这厉鬼所迷惑。”
楚琰寒眸一眯,“五官王让你们来的?那你也给本王带句话……。”
红衣就在他怀里,只见他张嘴,却没听见声音,他用了法力传音入密。
只看到怨神听完后的表情似乎很震惊。
……
楚琰带着红衣到了附近的湖畔,将她放在一块大石头上,想看她背上的伤,伸出的手被她挡住。
“当真不是你让他们来杀我的?我不信!你让那个鬼神给五官王带了什么话?”
他不回话,用法力给她疗伤,现在的红衣对他何止不信任,还防备。
红衣黛眉轻蹙,细思一番,恍然,“哦……我知道了,你是告诉五官王,你会亲手杀了我,更不会被我迷惑,让他不要去北阴大帝面前参你一本。”
“我没说要杀你。”
楚琰皱眉,喜欢听她说话,可不喜欢她胡诌,更不喜欢她怀疑自己。
“那你就是被我迷惑了?”
红衣说完,跟他眨了眨眼,美艳无双的小脸上神色轻佻。
楚琰:“……”
沉默着为她疗伤,看她身上完好才收手。
红衣起身,一道红色的光绕着她身子划过,身上的衣物换了新,依旧是红色。
回头抬眼打量楚琰,他还是那么好看,薄唇皓齿,明眸深敛,分明是个男子,可他这张脸尽是祸国殃民的感觉。
她知道,他是最早修得不死神身的阎王,所以他模样停留在了最好看的时候。
“楚琰。”
这是八百年后,红衣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唤他名字。
他点头,深暗流目里藏了情,等她下文。
“我不需要你救,以后你要杀我就动手,若是你不杀我,那就劳烦你以后离我远点吧,你是阎王,我只是个通缉犯,赔不起你一世英名。”
她说,赔不起你一世英名……
她的话冰冷,与她脸上笑盈盈的态度截然相反,完全脱离楚琰的理解。
红衣说完便转身,又向破庙的方向走了。
“红衣……。”
楚琰一把抓住她手臂,将她扯回来,还没来得及抱她入怀,她就先躲开了。
红衣抬头看他,这一眼,心如止水,看痛了他的眉眼。
“楚琰,你救我,又没对我下杀手,或许是对那个胆小却纯真的郁红衣有愧疚,只是她已经不在了,不需要你的愧疚。”
“你还在。”
他叹气,冷清神色染了几分无奈。
“郁红衣是郁红衣,至于如今的我,杀人如麻,残花败柳。”
“你不是残花败柳!我……。”
“我是!我是残花败柳,我被奠神欺凌……你知道的。”
她那么决然的打断他的话,说自己是残花败柳,唇在抖,这是缠了她八百年的噩梦,站在她面前这位阎王也曾是她夫君啊,可那又怎么样呢?
八百年前,他能将她丢在新房,看着她被活活烧死,八百年里,他更能看着她被奠神欺凌,被冤枉通缉。
所以,他会保护她吗?
不会,从来不会。
“楚琰,收起你的假心假意,你我之间,姻缘已尽,告辞。”
她化作一道红光离开,没再多看他一眼。
楚琰站在原地,十指在袖中根根收紧,阖上眼,齿关紧咬,听她一句残花败柳,心如刀割似的疼。
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