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个鬼的所作所为,罗非一点也不心虚。
恨大人就恨大人,对小孩子动手做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的私欲,想理直气壮的占别人的躯体。
大概方平那壳子他还看不上,二十五六就熬夜喝酒弄得一身毛病,哪有三岁小孩的躯体来的干净,这不就给自己找借口吗。
但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阿玄犹犹豫豫的过来和他说:“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罗非打开帖子一看,居然和他想的不一样,不是一边倒,吵起来了。
罗非的帖子大意是这样的,他们虽然把吃的给了我一点,但没及时回来,导致我残废了(变成疯鬼了,脑残),人生从此一塌糊涂(虽然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但确实没有人生了),我特别恨他们,想绑架他们的孩子换钱(夺舍他们的孩子换自己的人生)。
阿玄这孩子实诚。要罗非的意思,支持他的帖子当然不读了,就是要气死他。但阿玄全读完了,现在石头里的附灵更精神了,大喊:“我没错,他们就是该死!颇有点要冲出来的趋势。”
罗非考虑要不要再涂点血,把阿玄吓了一跳。
“你知道你用的是什么血?心头血,少说有半滴。用在他这种等级的鬼身上有多浪费知道吗?”
“不知道。”既然专业人士都这么说了,罗非半点不担心,把自己家里的空房收拾出来一间,将阿玄和郑宇佳都扔进去了。
“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所以你没事不许出来。”
阿玄要是有眼睛,没准现在能睁的把眼角裂开:“你知道要是我去别的门派,能有什么样的待遇?单独一个宫殿供奉都是少的!”
罗非呵呵:“正好我还没拜师,你去。”
阿玄心里苦啊,有玄脉的人几百年来就遇见这么一个,他舍不得啊。于是梗着脖子讨价还价:“那你给我买这个也行……再偶尔有点供奉,我就真心认你为主,否则我就是代原主人收徒,咱们除了上下级的关系,别的什么都没有。”
书里面跑出来一个扎着小揪揪的童子,费劲的搬过罗非的手机。罗非手机和他差不多大,他操作起来特别费劲。阿玄戳进了某宝的一个页面。
罗非拿过来一看,娃娃屋,1098。
“谁教你用这个的?”
“我自己学的。”
其实一点也不难。现在的手机只要认字就能用,这个年纪其实很大的妖怪特别轻松就上手了。
罗非的眼神飘向灵石里的郑宇佳,把他吓了一跳,然后他也没说什么,把灵石往口袋里一揣,就准备出门。阿玄见状,也飞到了他的口袋里。
“我不准备带那本书。”罗非说。
“没关系,我们现在已经是天地承认的主仆关系了,没有那本书也可以。”
阿玄半透明的身体从口袋里飘出来,眼睛变得和动漫人物一样,他可能想水汪汪,结果是特别惊悚。
罗非伸处一根手指,把他按进去了。
他今天去的是阿玄推荐的一家店。当年他还在书里被人带着走的时候,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接触,当然知道这些店子有真有假。
不说旁的,单说一样墨或朱砂,都是有好有坏。劣等者,灵力通行滞涩,便是画符者能力再高,也是事倍功半。
从昨天拿到那本书开始,罗非就奇遇不断,譬如遇到问题就会自动浮现出来的解决方案,灵光一闪间在方平孩子头上画好的灵符。
昨晚也是如此,他又有奇遇了。
半夜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坐着,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过他的身体,他莫名觉得精神一震。若有修道者便会告诉他,这是入了门了。
是以,他一进这家店,就发现老板应该是同道中人。
老板也发现了,却不觉得如何,他这店子偏远,来的多是修道者,若是有一普通人过来反而头疼。
罗非不知道这价格公不公道,阿玄也不知道,两人只能先买着,凑个急用,等日后门路熟了再货比三家。
别说,这店子真挺像黑店,不过笔墨纸砚寥寥三四样,还不是顶好,一下子就划了几万块出去。尤其是那一支笔,瞧着不过是十几元的质量,却要了他一个整,八千。
罗非向来不是讨价还价的人,既然定了这家店,也懒得计较,划卡把钱付了,临出门的时候,老板给了他些饶头,几炷香。这倒是让阿玄夸了一句,说是东西不错,不算太吃亏。
罗非回了家,把阿玄往门外一关,翻着书练起了符篆。许是昨日真是祖师爷强行抓着他的手画了,今日再画那符就总是不成。只好转而画起了往生符。这次倒是快,一次就画好了。
照他的性子,不爱将隐患留在家里,灵石是卖还是留另说,郑宇佳是要先送走。他将往生符往石子边上一放,里头响起一声惨叫。
阿玄道:“使这符,先得沐浴更衣,起了祭坛,再问鬼魂,是否愿往生去了,连问三次,三次皆是愿意,这符就会无风自燃,表示鬼魂领了符去了。”
罗非皱眉:“那他应该是不愿意了。”
按他性格,要他好说歹说了了这恶鬼心愿,他是向来不干这事的,不顾阿玄阻拦,回去翻了一道惊雷符出来,两道符分别往他面前一拍,灵石里头的郑宇佳就瑟瑟发抖,也不必罗非再沐浴更衣,问了一遍就乖乖去了。
这个时候他捻起那粒石子,发现颜色已经由碧绿变作血红,问阿玄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往口袋里一放,想着有了空找专门的人问一下,就不再理他,休息去了。
第二天,罗非决定坐火车去一趟朱音县。
这个地方,是叶小秋死去的地方。
去一个小县城,当然不可能有多方便,那里没有飞机场,直达的火车也只有一趟,车程九个小时,不算太远,也不算近。
罗非过去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多愁善感,去缅怀一下那个好心放过自己的女鬼,他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
一件已经确定了一半的事情。
这件事是从被叶小秋杀死的那个不良少女开始的,当时在翻她手机的时候,罗非记下了一串数字,如果没有意外,这是那个少女的学号。
他是在那部手机的聊天软件里找到这串数字的。聊天群的标题是某某中学,群里每个人的备注都是学号姓名。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因为这个班的老师有强迫症,但这无疑方便了罗非。
出来之后,罗非找到这所学校额官网,输入学号,显示查无此人。
他不死心,又去翻了这个学校那个年份所有学生的学籍信息。他看到了好几个聊天群里出现过的名字,唯独这个发言频率颇高的不良少女,依旧查无此人。
这说明,在那个世界中死去的人,在现实中也会无影无踪。
罗非现在有一点后悔,他或许应该留着那部手机,这是那个少女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并非多愁善感,罗非是想知道更具体的事,比如在那个少女的亲人那里,她还会剩下什么。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找一下,那个少女的尸体,是否还在原来的位置。
火车站一如既往的喧哗。
这次是阿玄与他一起出门。罗非随身的行李里面并没有带什么东西,一两身换洗衣裳,画符用的朱砂墨水黄表纸,手机钱包,别的再无其他的东西。
倒是有小偷看他外边俊秀又瘦弱,默默盯上了他,一摸他口袋摸出来两张符纸,吓得他险些金盆洗手,重新做人。
在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前,一切都很顺利。但当他按照自己的车票找到座位之后,却发现那里坐了一个人。
“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坐错地方了?”罗非问。
那是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长相憨厚老实,听见罗非的话,她颇有些局促的翻出了自己的票。这动作惊动了她的孩子,那个不到两岁的幼儿不满的咿呀了两声,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罗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孩子就这样。”妇女给他道了歉,然后拿出自己的车票仔细看了两眼,“没坐错啊。”
罗非也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车票,心中有些疑惑。现在是淡季,车票非常好买,几乎不可能出现和黄牛买假票的情况。他无奈之下去找了列车上的工作人员,那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了两人的车票,爽朗的对妇女笑道:“大姐,你坐错位置了,你的位置在你现在这个位置的正对面。”
既然是这样,罗非也不再纠结,说:“您大包小包的不方便,坐着吧。”他自己坐到了妇女本来应该坐的位置。
中年妇女再次给罗非道歉,分外不好意思。罗非不擅交谈,只好点头表达接受。过了一会儿,那个妇女问他:“你是要去哪啊?”
“朱音县。”罗非说:“去探望一个朋友。”
“哦。”她应了一声说:“我也是去朱音县,我前一个坟还有我大儿子的坟,都在那嘞。”
听见她的话,罗非豁然抬起头。
周围传来声响,列车缓慢开动。
“各位旅客,您好,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我是车上的乘务长墨笙。请您注意,本次列车是双色混座列车,乘务人员精力有限,请您自行注意您的人身安全。下一站,环宁局站,将在两个小时之后到达,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罗非对面的中年妇女不复刚才憨厚朴实的样子,体型胀大几倍,呈现出典型的巨人观。她怀里的那个孩子脸色青黑,口鼻处不断的溢出血来,流到衣服上,妇女厌烦的打了他一巴掌。
“又弄脏了。”说完,她抬起头,努力用已经变了形的五官挤出一个表情:“大兄弟,我求你件事,当年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不小心喝了药,死了。死了这些年还是老流血,我这当妈的心疼啊,就想给他找点血补补,喝你的行不?”
那个小鬼张开嘴对罗非露出了一个满怀恶意的微笑,里面细细密密的长满了一整排尖牙。这种恐怖的情景使罗非突然想到了企鹅。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符咒,放在手心里,貌似无意的,符咒露出一个黄色的尖角。
中年妇女面色突变:“呸,臭道士。”
罗非不动声色,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黄色的符咒正在一点一点变为黑色,仿佛有被引燃的架势。
这一次,中年妇女不只是看到了令人生厌的,不遵守公德的人的表情了,而是仿佛在闹市看到了一个神经病提着砍刀在向她挥舞,忙不迭的离开了座位。
暂时安全。
他拿起桌子下面小抽屉里面附赠的报刊,翻阅起来。
‘不分黑白座:减少虚灵界客运压力的新途径。’
Q:请问王部长,您对以往的黑白座制度有什么看法呢?
A:这很不好嘛,以往我们习惯了思维定式,生前是好人的就坐白座,生前是恶人的就是黑座,但是我们忽略了,人会变,鬼也会变,白座也会有吃鬼的需求啊。
Q:那您是同意鬼魂互相吞噬这种举动了?
A:都来了虚灵界,那就要习惯适者生存嘛。这一站吃了几个乘客,下一站我们就可以多拉几个人上来,你好我好大家好嘛,有什么不对的。
罗非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票,此时这张票已经不是他从自动取票机那里刚刚打印出来的样子了。
黑色的底面上印有虚灵界的水印,上面用白字清晰的印着:
C市(人间界站)——朱音县(人间界站)
11:45——0:45(次日)
罗非(白座)
整整十三个小时。
背包里还有一些画好的符咒,是罗非这些天练习的成果,攻击的符咒不多,仅有几张。当然还有原材料,他可以考虑现画,但不是现在。
罗非环顾四周,各种奇怪死法的旅客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一个头上有子弹孔的男人大笑着用身上的囚服抹了一把桌子。
罗非感觉自己非常冷静。
只剩十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