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用自己的双手促使着轮椅向前移动,渐渐来到杜若身边。
他看着杜若,平静地说道:“杜若,其实,我特别佩服你......假如当初我能如你这般全心全意,也许,杜金就不会代我死去。”
“父王,无论如何,许扶苏,是不可能再回到阿离身边的。”
星儿一心想着去杀扶苏,她取出火器,重新装满火药,一举一动,十分娴熟。
“父王暂且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再带你一起离开此处。”
星儿转身就要出去,敬王忽然叫住了她。
“你不用回来找我了,我不想离开这里。”敬王轻轻挽起杜若的手,“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那母妃呢?她侥幸活了下来,日日祈祷你平安无事,夜夜盼望你能早日归来......”
星儿回头看了杜若一眼,心底突然后悔,为何方才没能杀了她。
“我没脸见她......这一生,是我负了她。来生,我愿意好好弥补。”敬王与杜若相视一笑,接着对星儿说道,“杀了许扶苏,阿离会恨你一辈子。”
星儿深深呼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火器,故作平静地说:“我情愿他恨我一辈子......”
“父王......”
星儿临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足以令花陌笙懊悔终生。
她说:“你好好保重。来生,我再也不要做你的女儿。”
说完,星儿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
有些事,也许是命中注定。
一行人到达山顶,才发现挨着山顶的,竟是平地。而乐天族所在的位置,其实是个十分开阔的低洼地带。
不远处一条通天大河,在众人面前汹涌着。
众人原地休息了片刻,商议着如何渡河。
船只有小小一条,最多能坐下两三人。
“她的目标是许姑娘,许姑娘,你和周爷爷先走。”
红袍子的女人率先替周爷爷做出了决定,众人却并无异议。
“好。”
周爷爷先上了船,紧接着就是扶苏。
刚上了船,扶苏便听到身旁一声炸裂,转脸一看,竟是周爷爷受了伤。
“舅老爷!”
扶苏惊呼一声,众人警惕地起身,遮住了星儿的视线。
“你们都不要命了吗?!”星儿愤怒不已,咬牙切齿地说,“这是你们逼我的......”
一有几人跳上船,将周爷爷从船上抬了下来。
扶苏正欲下船,那红袍子女人忽然跳上船,解下自己身上的红袍子,披在扶苏身上,并迅速地替她系好带子。
“你快走!她的目标是你,你走了,她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她的眼眶,因为常年隐藏在袍子下,泛着微微的红色。
“妈......”
看到她的脸,扶苏顿时热泪盈眶。
她简直不敢相信,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前世今生。
她扑进她怀里,抽噎起来。
“我好想你......妈......”
“这件袍子,防水防火结实得很,快走!”
情势紧迫,杜银安叹一声,将她推开,替她将帽子戴好,匆匆跳下了船。
这时,星儿已连续杀了几人,正在步步逼近。
“走啊!!走啊!!”
杜银大喊一声,眼泪蓦地涌了出来。
“妈......”
扶苏抹了把眼泪,她知道接下来也许会发生些什么。
她拾起船桨,咬着牙,用尽全身气力,拼命划动船桨,顺着水流,渐行渐远。
她不敢回头,不敢耽误时间。
她背对着杜银,泪如决堤。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听妈妈的话,她发誓,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杜银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女儿,从来喊过她一声娘亲。
她很开心,最后还能再抱一抱她。
星儿眼见扶苏越走越远,她心下也越来越着急。
当星儿对着扶苏的背影,举起火器的那一刻,杜银奋不顾身扑了上去,将星儿扑倒在地。
而她的身体,被火药炸裂了。
但她依然坚持,死死压着星儿不放。
星儿最害怕这种被人钳制的感觉,她像疯了一样大叫着,再次给火器上了膛,对准杜银的胸口,按下了开关。
“嘭!”
“嘭!嘭!”
这声音像是一颗石头,狠狠打进了扶苏心里,她回过头,望着河岸,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么简单的题目,教了多少遍还是不会!”
有一次,她把妈妈又气哭了。
“妈妈死了,你是不是才开心?”
她那时还小,对死亡没有具体的认知。
但当她听到“死”字,只觉得心里很痛,顿时就大哭了起来。然而真当面对妈妈死去的时候,她才知道,那种痛,要大千倍百倍。
“许扶苏!啊——”
星儿沿着河岸往前追了又追,屡次发射而不中,她愤怒地大叫着,冲进湍急的河水中,结果却被水冲走,不知去向。
河面太宽,距离太远,许扶苏就这样顺利地逃脱了。
无数次的,她在梦中,与妈妈重逢,重拾往日的快乐。
她一度以为她是上帝的宠儿,命运一定会眷顾她到底。
但此刻,上天像是与她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圆了她的心愿,却再次让她深深体会失去挚亲的痛苦。
就这样,她不知疲倦地划动着船桨,漫无目的地顺流而下。
天黑了,她将小船停泊在溪边,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
她能去的,也只有这艘小船上。
雷声落,雨点哗哗打在身上。
冷清的夜,徒增了一份凄凉。
扶苏坐在小船上,就这么坐了一夜。
雨停的时候,她也蜷缩在船头睡着了。
天亮了,她低头看了眼装满雨水的小船,船搁浅在了一处浅滩上。
她从船上下来,想把船翻过来,把里面的水弄出来,可惜,她根本做不到。
她放弃了,走到河滩边,举目四望。
这地方真美,到处都是不知名的野花。
她转脸望着那小船,转身走过去,开始摘花。
“皇上快看,那里有人。”
阿离扬起手,示意那说话的侍卫不要出声。
远远的,他看着她,摘了一捧又一捧的花,铺满了那条小船。
她披着一件连帽袍子,看不清脸。
她跪在地上,向着那艘小船大行叩拜之礼。
第一拜,她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就这样,她哭着磕够了十八个响头,额头上蹭破了皮,淤青一块。
叩拜之后,她下到水中,推着那小船,将它推到更深处,然后放开了手。
她不知道身后什么时候多出了几个人,也是在她转脸去看地上的影子时,看到那半张侧脸,阿离才敢肯定她就是扶苏。
她猛地回头,望向来人。
想见他吗?
不想见他吗?
她不知此时到底是该拼命逃离,还是该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