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夜里, 项灵熙失眠了。
这或许是因为瑞安在今天才入夜的时候对她说的那些话。
又或者,才不过两周的时间而已,现在的她已经很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入睡了。
在又一次的翻来覆去之后, 项灵熙会发现此时居然已近凌晨两点半了。
她干脆打开了摆在床头柜上的那个小灯,等待时间的继续流逝。
卢卡茨在离开之前曾给她发过自己的机票信息, 因而项灵熙知道,卢卡茨会在欧洲时间的早上八点五十分飞抵赫尔辛基,在那里等待两个半小时之后再继续搭乘能够前往罗科曼尼亚首都的那班飞机。
也就是说,他还有二十多分钟就要到赫尔辛基了。
于是项灵熙等啊等啊的, 并在纽约时间的凌晨三点给卢卡茨发去了一条短消息。
【你到赫尔辛基了吗?】
卢卡茨回给她的电话就在半分钟之后被打来了。
当电话铃音响起的时候, 独自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大卧室里的项灵熙在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之后才接起了电话。
“灵熙,你还没睡?还是已经睡过一觉了”
此时已经和项灵熙相隔了半个地球的卢卡茨似乎精神极了。和他相比,项灵熙觉得自己可能才更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长途飞机旅行的人。
“我……睡过又醒了。两点半的时候醒的, 想着你还有一会儿就到赫尔辛基了,所以就干脆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你想我了吗?”卢卡茨那迷人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的笑意:“我担心会吵醒你所以特意没有在下飞机的时候就给你发消息。早知道的话,我应该在十分钟前就给你打一个电话,那样你就能更早一点安心睡了。”
在听着卢卡茨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话时,项灵熙反而会感到有些紧张。
她会不自觉地再次想起瑞安在今天更早些时候和自己说的那些话语, 并在那之后带着些许的忐忑问道:
“你……后天还会回来?”
“对, 后天。等到明天的事情一结束,后天中午我就坐飞机回来。等回来之后, 我们还能一起吃晚餐。”
“回来之后……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再回罗科曼尼亚呢?”
“等到举行宣誓就职仪式的时候, 可能再过几天就得走了。”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 项灵熙虽有些失落, 却也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的卢卡茨还是老样子。等结束了他们这里的浪漫假期之后,就会回他的罗科曼尼亚,并让他的生活回归原本应该有的样子了。
但不等项灵熙和卢卡茨说一句“好的”,并向对方道一声晚安,电话那头的卢卡茨就已经在感受到了项灵熙此刻的失落情绪后用很是亲昵的语气问道:“你以为我回罗科曼尼亚的时候会不带你一起吗,宝贝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原本应该是一句安慰和调侃的话语的,可它却是气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也让才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可以好好睡了的项灵熙立马紧张起来。
她动作僵在了那里,眼睛也瞪大了,连原本已经出现了的那一丝丝睡意也一下了无踪迹了。
项灵熙带着些许的警惕,并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以为……要回罗科曼尼亚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卢卡茨:“这种事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了,灵熙。虽然你还没有来过罗科曼尼亚的首都,但我觉得你应该会爱上这里的。”
项灵熙:“你的意思是……我要跟你一起回罗科曼尼亚?”
卢卡茨:“否则你还想去哪儿?”
卢卡茨的这句理所当然的反问对于项灵熙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那与她先前料想过的未来生活简直没有一点点相像的地方,也让项灵熙在尝试数次之后终于开口,也因为不敢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而特意用上了更温和一些的声音说道:
“我当然……当然有很多想去的地方了。”
但或许是因为项灵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太过弱了,那会让卢卡茨以为她是在对自己撒娇,于是这位即将重返巅峰的政客说道:“等我回来再说这件事好吗,灵熙?现在,你先好好去睡。再等两天你就能看到我了,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好……好的。晚安。”
“晚安,我爱你。”
项灵熙终于把那句迟了很久的“好的”说出口来,只是此刻她的心情已经和之前想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同了。尤其当她听到卢卡茨在这个时候把那句“我爱你”又和自己说了一遍的时候,她的内心就更是好像在坐着海盗船一样,内脏被荡来荡去得都在紧张之下发痒了。
她甚至,甚至还有一点点肾上腺激素加速分泌了的感觉。
但是在挂了电话之后,项灵熙却只能直挺挺地躺平,并在动作生硬地闭上眼睛之后对自己说道:“别瞎想,别瞎想。等他回来,等他回来看他到底怎么说。”
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项灵熙明明有很多很多事可以做,就连这座她还未真正熟悉的纽约城,也还有很多很多她未有去探索过的热门艺术展馆。
可她却反而因为心里那块怎么也落不了地的大石头而整日无所事事。她既想做些什么,让时间过得更快一些。可她又是真的什么也无心去做。
直到卢卡茨离开的第二天早晨,当项灵熙坐在电脑前等待罗科曼尼亚两党之争的最后结局时,她才觉得自己又找回了主心骨。
那是欧洲时间的下午三点,也是纽约时间的上午九点。
罗科曼尼亚的国家议会厅门外聚集着很多来自各个国家的记者,他们就在那里等待着,等待着那个成功当选了总统,却让他所领导的那个政党输了选举的,曾经的罗科曼尼亚副总统向卡拉乔尔杰前总统释放出妥协的信号。
上午十点半,项灵熙终于在BBC的脸书账号上刷到了那条短视频新闻。
“罗科曼尼亚时间上午十点十五分,罗科曼尼亚总统埃里克任命社民党.主.席,前总统卢卡茨·卡拉乔尔杰为罗科曼尼亚总理。根据□□,卢卡茨·卡拉乔尔杰虽没有竞选总统的资格,但作为在议会拥有多数席位的社民.党.主席,他却可以合法地成为罗科曼尼亚总理。这为他在罗科曼尼亚的政途提供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罗科曼尼亚的多数民众认为,如果前总统卢卡茨·卡拉乔尔杰能够被任命为总理,那么罗科曼尼亚的总理将不再和过去一样,仅仅是拥有十分有限的权利……”
在短视频新闻的画面中所出现的,是罗科曼尼亚国家议会厅里的一幕场景。
作为曾经与卢卡茨并肩作战的政治同盟,当埃里克在议会的一片欢呼声中任命卢卡茨为罗科曼尼亚总理的时候,他脸上的不甘几乎是无所遁形的。
而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则是脸上仅仅有着很淡笑容的,即便只是坐在那里也能让人感受到那种强大气势的卢卡茨。
他虽是这场斗争中的胜利者,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赢下了一切的那种无尽喜悦。
光是看着视频中那才只有数秒镜头的卢卡茨,项灵熙就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想要对所有人说出的那句无声的话语。
——【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让项灵熙感觉自己的心情复杂极了。她看了一眼被摆在书房桌子上的那张用拍立得拍的,她和卢卡茨在认识了那么多年之后所拍的唯一一张合影。
照片上的卢卡茨笑得温柔极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刚才那条新闻短片里的,让人惊鸿一瞥的政客。
可正是这种稍稍转一下视线就能看到的……两者之间的巨大反差才更会给项灵熙带去别样的心动感。
项灵熙看了会儿照片就把视频又倒回去看了一遍,等又看完了一遍视频,她就再盯着照片看一会儿。当她把这样的举动重复了五六遍之后,她才突然一下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并且脸上的笑意也凝滞了。
手上拿着那张照片的项灵熙站起身来,但是当上午的阳光愈渐明媚起来的时候,她却依旧不知道拿着这张照片的自己应该走向哪里。
【我亲爱的卢卡茨,如果不是已经想好了我随时都可以在和你一起走完那很小一段的路程后,就在你离开时也自己静静地离开,我怎么敢说愿意和你再次开始。可现在的你却反而让我感到比过去更忐忑了。】
缓步走到了客厅里的项灵熙看向就在楼下不远处的高线公园,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是不敢把自己的心中所想告诉她在心里念着名字的那个人了。
因为,那很有可能会让她亲爱的卢卡茨很生气。
很生气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