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成静音的手机在皮包里闪烁,宴旸吸允着菠萝汁,大屏幕上的彭于晏正在抡枪耍帅。
爆米花在齿间咯嘣咯嘣,奶香脆意,她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望着身边第五次挽起袖口看时间的宴中北。
电影将要接近尾声,他足足神游了两小时。父女间的氛围难受又沉闷,宴旸试探性地将爆米花桶递给他。
宴中北随手抓了几粒,神情味同嚼蜡,宴旸说:“这电影还挺好看的。”
沉沉嗯了一声,他转过脸,望着和杨桃有七分相像的女儿:“中午去吃火锅好不好?”
摸着眉心的火痘,宴旸挣扎一秒蘸着酱汁的涮羊肉,屈服于美观:“昨天为了赶火车连觉都没睡好,脸上长了痘,要不我们去吃徽菜吧。”
宴中北:“我都预定好了。”
“正好留给没有位置的人,爸,这可是一个升华人格的好机会。”
耐心走到了尽头,他说:“旸旸,人家已经在等了。”
放映室的空调冷的轻飘,宴旸捏着指尖的爆米花,后颈敏感的打颤。她望着他,每个字都凿的很深:“她是谁。”
陈述句很淡,淡的宴中北逃离她的视线,对焦黑屏上的演职员名单。散场后,顶灯大开,众人顺扶梯而下,唯有他们望着滚动的花絮凝成阴色。
最终,放映员不得不把他们请出去。
安全通道装饰文艺,木质的相框装着经典的好莱坞美人,黑白胶卷,每一帧都是雅致的美。
见她决计不将视线匀给自己,宴中北主动缓和气氛:“爸爸的有个朋友赶着放假,也带儿子出来玩了,见我在朋友圈晒了电影票,人家就想聚在一起吃个饭。正好你们都是大学生,也可以聊聊学习上的事。”
“我还以为你人到中年,总算感知了责任和亲情。”停住脚步,宴旸撂眼看他,“原来,你带我看电影就是为了这个。”
欲言又止,宴中北说:“你别多想,只是一场简单的饭局。”
“很可惜,我已经想多了。”她涂上最艳的色号,睫毛眨着狡黠,“爸,不就是见面么,你千万别紧张。我一个小姑娘,满满胶原蛋白,还能比中老年妇女害怕见光死?”
走过自动门,宴中北拨通电话,大致说着电影院的位置。
旋转杆的滴声刺激她心尖一跳,宴旸攥紧金属链条,视线在空气间迟疑流走,又定在一个个摩登女人身上。
随着父亲热络地引荐,宴旸上下打量着俞筎,不知是该欣喜还是骂宴中北不长眼。
俞筎黑发盘起,妆容整洁,四十些许的年纪,藏蓝色的长裙颇具民族风。距离再近些,能看她粗短的手指,难逃伧俗的青皮prada手包,以及与一身典雅装扮格格不入的浓味香氛。
惯用的香水最能渗透女人心。盯着她只涂唇膏的嘴唇,可以想象俞筎化着色彩斑斓的妆容,应该好看的多。
真奇怪,杨桃性格孤僻、清丽冷致,反而失了婚姻与丈夫。俞筎健谈热性,未语人先笑,却偏要用力过猛,制造不存在的端庄气质。
俞筎冲她微笑:“旸旸,电影好看吗?”
掏掏耳朵,宴旸拽着父亲的袖口,甜意四横:“爸,我饿了,现在能不能去吃饭。”
被母亲尴尬地睨一眼,站在俞筎身边的男生笑着接腔:“我也饿到不行了,有什么话我们边吃边说,可以吗?”
“当然。”宴中北揽住木衡的肩膀,一路调侃到了餐厅。
四人入座,宴旸掌握菜单大权,在ipad上刷刷刷地点。直到消费金额趋向三千,她才将触屏笔交予服务员,又添了一扎芒果汁。
“小姐,您确定点这么多?”服务员看着十人份的菜目,怀疑她在捣乱。
纤手转着玻璃杯,宴旸偏头看他:“怎么了,贵店有生意不做,有财不发?”
“可这菜,点的有些太多了。”
“我吃不完打包...什么?都是生菜生肉,打包了也没什么用?谁说我要吃烂菜叶,我要喂给我们家狗吃。”
菜名听得宴中北头大,他扫一眼女儿:“你什么时候养了狗?”
“就刚刚啊,你也见过呢。”宴旸笑得天真,转眉望向那对母子,“叫俞...”
一掌拍翻玻璃杯,宴中北忍无可忍:“宴旸!”
被训斥声吓的不清,服务生匆匆下单,远离是非之地。
擦净桌上的水,宴旸取掉拉链上的小狗挂件,笑意乖巧:“是这只狗,不是您想的那只狗。”
想说她几句却又狠不下心,宴中北扔掉浸满水的纸巾,靠着背椅缓缓呼气。
转着眼珠,俞筎缓和气氛:“经常听中北提起你,学习好,人长得也漂亮。我家木衡除了长你几岁,其他的什么都比不上。”
扫着身高将近一米九的木衡,宴旸咧着唇笑:“您说笑了,木衡除了年纪老还有个子高啊。生物学上的构造,让他并不全是一无是处。”
咬住牙,俞筎从身后取出纸袋,脸色灰白相接:“刚才在商场买了一双鞋子,想来想去,我年纪大了,还是适合你。”
解开漆黑的绸缎,鞋盒内是Valentino的枚红防尘袋,宴旸笑了下,拆的毫不小心。
经典的中跟铆钉鞋,38码半,很合脚。俞筎为了讨好她,还是下了些功夫。
将鞋子丢在一旁,宴旸在骨头汤里涮了一片小白菜:“如果我没记错,卢川可没有华伦天奴的专卖店。阿姨,你真厉害,没有的事说的跟真的一样。”
俞筎还未卸下密不透风的笑意,宴旸打个响指,吩咐服务员将刚上羊肉和没上的菜品一齐打包。
宴中北睨她一眼:“你到底吃不吃饭了。”
“谢谢爸,我吃好了。”左手拎起打包袋,宴旸提起精致的鞋跟,随手一撂,鸳鸯汤瞬间涨了潮,滴滴答答浸花了红底百格的桌布。
生怕被烫到,宴中北只顾着躲避汤汤水水,待他反应过来,宴旸早已踩着平底鞋,躲在人声鼎沸的节日浪潮里。
打开手机,十条未读信息。
清一色的程未。
“睡了一整天,发现自己钱包忘了带,内裤忘了带,你能陪我去买么。”
“请把‘内裤忘了带’这五个字屏蔽掉……”
“我真忘了带钱包,真的。”
“......”
“咚咚咚,在吗?在吗?”
“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我真不是流氓.....”
挤进观光电梯,宴旸缩在角落,玻璃窗外的建筑物渐渐变得高不可攀。
她说不明白复杂的心情,只希望电梯不要停止坠亡的脚步,永远停在此刻就好。可惜,电梯的性能很安全,一点钟的光芒无情拆穿她眼底的泪。
手机响了,程未发了张【小猫扒拉主人大腿.gif】,又跟一句:我要客死他乡了。
正愁着没地方施展拳脚,她回复:关我屁事。
找家冷饮店坐下,宴旸开始思考自己的去向。首先,她要摆出自己的态度,不能去宴中北那。当然也不能回家,她这副死样子,杨桃一眼就能看穿。
没想出个所以然,手机亮着屏幕争取存在感。她看了一眼,锁住,过了几秒,手机震动的频率犹如马达臀,嗡嗡嗡的叫嚣不停。
伸手接通,宴旸淡淡地吐字:“你无聊不。”
对着手机,程未神情微愣,只一秒他又没皮没脸的哭惨:“我钱包丢了,需要你带我买个新的。”
抠着手,她无情嘲笑:“你买钱包干嘛,又没钱。”
“...”
话被噎死,他拼命忍住笑,装的一本正经:“开玩笑,男人怎么可能没有钱。”
哦一声,宴旸翻个大白眼:“钱包都丢了,你上哪来的钱?自生自灭去吧,希望十月八号你还活着。”
“支付宝有钱还不成么!”程未套上杏子色的卫衣,拦住妄想掐灭电话的她,“其实...这些电话和短信都是我想要与你见面的借口。”
电话那端忽然静了,她贴着滚烫的手机屏,脸颊的温度近乎持平。
这,这是要表白了?
好紧张,她还没准备好。
将方才的委屈抛到脑后,宴旸翘着二郎腿,回念他削直的背,挽系着袖口的指骨,以及最最关键的...三块奶白腹肌。
程未生着少年气,五官童颜,柔和无邪,让她从主观上就笃定他有一颗柔和的灵魂。
此时此刻,宴旸才发现自己是个难以免俗的人。
谁不希望被这样的男生喜欢,他的优秀,能弥补她破破烂烂的自卑感,以及渴望被认定的心。
她对程未,很难不生出好感。
但也仅仅止步于好感。
“宴旸,我们一起...”
砰砰砰,心脏跳了几千里,她听见自己慌乱的说:“我我我不同意。”
“啊?”少年声音干净,像泡在水罐里的浮草:“怎么,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打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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