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罗冷笑道:“你想以太子要挟我?”
“你就当我是这个意思。”齐宁逼视申屠罗:“两万齐国将士的生死,再加上东齐太子的性命,不知大都督现在是否在乎?”
申屠罗握紧拳头,齐宁叹道:“大都督并非凡夫俗子,心里应该比谁都明白,以眼下的形势,齐国毫无复国的希望,如果段韶真的死了,你们最后一丝丝复国的希望也断然无存。如果你们归顺了我大楚,帮助解决了汉国,那就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赏罚分明,再加上还有皇后的面子在,日后封段韶齐王的爵位,那也不是不可能。”
“你明知道本将与殿下都有复国之念,还敢让我们归顺楚国?”申屠罗目光锐利:“莫非你不担心,我们先行假意归顺,等待时机,再行复国之事?”
“至少也是先将汉国解决掉。”齐宁笑道:“大都督是否觉得我们可以谈下去?”
申屠罗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一旦真的归顺了楚国,再想要复国,那简直是痴心妄想,楚国人并不是傻子,如今要让自己归顺,无非是自己有利可用价值而已,等到此战过后,即使楚国人不秋后算账,那也定会将自己彻底软禁起来,不会给自己任何活动的空间,更别说再去图谋复国。
可是齐宁有一句话说的并没有错。
齐国要复国,只能打出段韶的旗号,段氏皇族一旦断绝,也就不存在任何复国的意义。
飞蝉密忍既然已经投靠楚国,那么段韶很可能落入楚国人的手中,段韶的生死掌握在楚国人手里,齐宁虽然是口出威胁之言,但其实却正是最有效的威胁。
申屠罗当然不希望看到段韶被杀,并非为了段韶这个人,而是段韶这个身份。
他并没有忘记,陌影的计划还在实施之中,一旦陌影的计划成功,眼下的局面很可能就会有翻天覆地的翻转,可这一切的前提却是段韶必须活着,段韶如果不在,陌影所有的计划也将付诸东流。
段韶不能死!
“你准备让我怎么做?”沉思良久,申屠罗忽然问道。
齐宁今夜与申屠罗谈判,事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知道要说服申屠罗绝非易事,而且已经下定决心,一旦申屠罗拒绝归顺,那么必定要将申屠罗诛杀,也正因如此,他并没有隐瞒黄岩渡的计划。
对齐宁来说,能够让申屠罗归顺楚国,比一刀杀了他的作用要大得多。
濮阳毕竟有两万齐军,那是齐国的精锐主力,虽然如今龟缩在濮阳城内,可是齐宁心里很清楚,那支军队只要存在一日,对秦淮军团就形成一日的威胁,位于定陶要东北角的濮阳驻军,就如同一支对准着秦淮军团的暗箭,谁也不知道这支暗箭什么时候会射出来。
秦淮军团如今镇守定陶一线,没有对汉军发起攻势,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粮草没有及时送上,粮草不足的情况下,岳环山只能按兵不动。
如今淮水打通,粮草很快就会过江,秦淮军团有了粮草保障,自然很快就会对汉军发起攻势,而那个时候,濮阳驻军就成了巨大的隐患,即使岳环山会分兵提防淮阳方向有
敌来袭,但也会因为齐军的存在始终不能全力应对汉军。
而齐军如果真的出兵从侧翼向秦淮军团发起攻势,那自然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齐宁解决了粮道问题,便想借此机会,顺便将濮阳的威胁一并解除。
要解决濮阳问题,就必须要利用申屠罗。
他并不知道以段韶作为筹码是否真的可以说服申屠罗,为此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时候听得申屠罗之言,心下一振,却面不改色,道:“只需要一封信!”
“让我写一封信,送到濮阳,劝说令狐煦归顺?”申屠罗笑道:“你未免将本将想的太神通广大了!”
齐宁摇头道:“大都督在意那两万兵马的生死,在意段韶的生死,令狐国相难道不在意?令狐国相也许正在犹豫之中,大都督好言相劝,自然是不会徒劳无功。”
申屠罗摇头道:“没有见到太子殿下,这封信本将不会写!”
“这是理所当然。”齐宁含笑道:“若是大都督不反对,现在可以让船队靠岸,随我前往会泽城等候殿下驾临,没有见到殿下之前,我绝不强求!”
“登岸?”
“大都督,若是再不登岸,我只担心你手下的这些兵士都要饿死。”齐宁道:“若是我估计的没错,太子殿下三五日之内必然会抵达会泽城,城内已经准备了酒宴,为大都督接风洗尘。”
申屠罗脸色凝重,凝视着齐宁,片刻之后,起身走到窗边。
他凝视着漆黑的夜幕,似乎要用一双眼睛看透黑暗中的一切,良久之后,才沉声道:“来人!”
齐宁微皱眉头,以他现在的武功,自然不会担心申屠罗会对他形成威胁,即使从外面冲进一群兵士,齐宁也有足够的把握击杀申屠罗。
很快,舱门被拉开,一人进来拱手道:“属下在!”
“传令下去,所有船只靠岸!”申屠罗转过身吩咐道。
那人一怔,问道:“大都督,靠....靠哪边?”
“南岸!”
那人更是诧异,但马上道:“得令!”退了下去。
齐宁这才微松了口气,他要杀申屠罗固然不难,但却并不希望今夜大开杀戒,这并非齐宁心存仁慈,而是一旦动手,自己精心谋划破解濮阳驻军的目的就无法达到。
申屠罗一声令下,船队的水兵们都颇为诧异,但却都不敢违抗军令,所有船只往南岸靠过去,这淮水岸边没有码头,虽然几艘小型战船靠了过去,但申屠罗这艘主力战船却是无法靠岸,容易搁浅,到得浅水处便即停了下来,放了小船下去。
申屠罗又令众人登岸,夜色之中,几百名东齐水兵登上南岸,这一片荒无人烟,岸上都是茂盛的荆棘草丛,众人刚刚登上岸,就听得喝声四起,岸边不远处的草丛中,陡然间冒出无数身影,持枪拿刀,俱都是向这边冲过来。
申屠罗拔刀在手,水兵们也都是赫然变色,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瞬间形成队形,申屠罗瞥向齐宁,冷笑道:“原来你在这里设下埋伏?”
“大都督稍安勿躁。”齐宁微微一笑,上前
去,抬起手臂,手指间夹着火折子,火折子冒出火光来,随即便见到那群冲过来的人影停下脚步,一人带着数人迎上来,甲胄在身,手持大刀,正是韩愈。
韩愈见到齐宁,欢喜道:“国公!”
齐宁点点头,这才回身道:“大都督,他们等在岸边,只是为了送上食物。”吩咐道:“拿干粮过来!”
韩愈回过身,做了个手势,从后面立刻上前十数人,挑着竹筐,将竹筐放在中间,齐宁这才向申屠罗道:“大都督,这里除了炒米,还有大饼馒头,足够你手底下的弟兄吃上三五日。”
申屠罗走上前,用刀挑开竹筐上面掩盖的油布,见到下面果然是食物,犹豫了一下,这才收刀,扫了楚兵黑压压的人群,淡淡道:“他们一直都在岸上跟着?”
“我知道大都督宅心仁厚,不会不顾濮阳的将士们。”齐宁微笑道:“我相信我们的谈判一定可以成功,所以他们在岸上一直跟随船队前行,随时准备送上食物。”
“你说足够我手底下的人吃上三五日,那又是什么意思?”申屠罗皱眉道。
齐宁叹道:“大都督,你手下这些弟兄一定牵挂自己的家人,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先回家探望父母妻儿,并不用跟随大都督前往会泽城。”
申屠罗双眉一紧,但很快便大笑道:“你是害怕他们随我入城之后,会夺了会泽城?”
“如果大都督实在觉得是这样,我也不能辩驳。其实在我看来,我是担心大都督觉得将他们都带去会泽城,以为我会将他们都当做人质。”齐宁微笑道:“会泽城内已经为大都督准备了住处,收拾的很干净,只等着太子殿下前来与大都督相会。”
“哈哈,好的很。”申屠罗盯着齐宁的眼睛,道:“齐宁,你想的很周到。”转过身去,扫了手底下一个个疲惫不堪的将士,沉默许久,才叹道:“你们各自带上干粮,回去家乡吧。”
“大都督.....!”众人往前拥上来:“我们要与大都督同生共死!”
“大都督,咱们和他们拼了!”
韩愈手下军士却都是严阵以待,提防东齐水兵发难。
申屠罗脸色严峻起来,沉声道:“这是本将最后一次对你们发号施令,难道你们要抗命不成?带上粮食,现在就回去。”
众水兵见申屠罗如此,不敢再多言,有些人盯着楚兵,目露凶光,一阵沉寂之后,终是有人上前去,从竹筐里取了口粮,其他人也各自上前取了粮食,但却都站在岸边,并不离开。
齐宁微笑道:“大都督,你手下的弟兄,最多四艘船可以挤得下,其他船只,我们暂且保管,不知意下如何?”
申屠罗心知到了如今的地步,只能忍辱负重,冷哼一声,却还是吩咐手下道:“你们带走四艘船,其他的都留在这里。”
“请!”齐宁一抬手,做了个请势,申屠罗也不犹豫,抬步便走,身后传来将士声音:“大都督!”随即听得一阵躁动,东齐水兵全都跪倒在岸边,有人更是哽咽抽泣。
申屠罗停了一下步子,微闭上眼睛,但没有回头,很快便继续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