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的后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顾容瑾找到顾容琛,提出要回英国。
“为什么不多在这边待会呢?”这要求提得一点蛛丝马迹都捕捉不到,给顾容琛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在他心中,顾家会一直这样走下去,至少不会再有人离开,不知是苏简妩的心态影响了他,还是报纸上的头条,那一张硕大的,幸福的,和睦的全家福让他突然对“家”这个词心生眷恋。
其实他本性当中,并非外界盛传那般,不食人间五谷杂粮,他也有自己对家的留恋,只是无法与他人叙说。
顾容瑾笑得恬静温柔,是个真正的受过教养的名媛淑女,她轻轻坐下,转头对着顾容琛道,“爷爷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现在你也开始重新投入工作,我也应该离开了。”
她说话老成,有着和她的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
顾容琛停住手中的动作,愣神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从她身上,他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身影。
“我知道了,我会让简妩多去看看你的,有人陪着,你也能宽心一些,以后就别再想着回英国的事情了。”他哂然,自觉将对方想离开的缘由归结于在国内的无人陪伴,内心孤寂也是正常。
“不,不是这个意思。”女人轻摇头,笑着解释,“你想错了。”
看着一脸迷惑的顾容琛,她更加觉得好笑,什么时候,他顾容琛还有不明白了的时候了?
她收回视线,只看着面前玻璃茶几上那朵开得正艳的红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渐渐收拢起来,凝聚在花蕊中央,仿佛在花朵中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湖泊,增添了几缕生气。
“你知道,我们家不光是在国内有产业,在国外也有。”她悠悠地说道,并不准备一口气全部说完。
停下话头,顾容瑾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的男人,他眸光婉转,十有八九已经猜透她心里怎么想的。
可对顾家人来说,看破不说破是一种共识,在恰当的时候,这一点总是能为他们赢得比他人更好的印象。
他嗤然而笑,没有像个医学工作者一般将对方的心理摆到桌面上剖析。
习惯于对方自然流露的顾容琛只是摇头,“还是你自己告诉我,你的打算吧。”
这也就是在顾家这样的大人家,而且又是商场的巨鹰,否则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话,恐怕早就失去了听众。可他们不同,这种说话方式是他们的特征,。
“我觉得,我可以替你分担一部分工作,你专心忙国内的项目,其他的就交给我就行了。”顾容琛抬起头来,对视着那双具有力量的瞳孔,表现得坚定又有信心。
重新拿起桌子上的钢笔,他夹在手指中间,笔在指缝中的位置不断变换,凛冽的眸子也被薄薄的眼皮遮掩下去,使人难以从中读出他心底的秘密。
这是他在思考,顾容瑾不急,她有的是时间,不需要他马上立刻给出答案。
“这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顾容琛睁眼,看着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语气中不无担心与忧虑,“你要知道,商场如战场,你一个女人,一旦进入这里面,再想全身而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生意场上,从来都只信奉一条至理名言,那便是利益至上。
没有人,也不可能会有人因为女人的身份而获得优待,即便表面上对你是多了几分礼遇,可当利益摆在面前,他们依旧不会手下留情,那时候就只剩下残忍与无情。
“即便生意场豺狼虎豹,这么多年,你也熬过来了。”顾容瑾微叹口气,感慨万千,既心疼又无力,“你大概不知道,一个女人她最需要的是什么吧。”
面对她突然转过的话题,顾容琛还是有些不能适应,明明聊着工作的事情,怎么突然说起女人了?再者,谁人不羡慕苏简妩如今的生活,儿女双全,他又对她疼爱有加,怎么能说他不懂女人的需求呢。
“其实简妩不需要你给她太多,她只希望你能对陪陪她和孩子。”顾容瑾本身就是女人,对于女人的了解较之他自然近了一个阶梯,“如今,爷爷也已经不再了,我想他在这里落叶归根,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是她自己告诉你的吗?”
虽然顾容琛自认为作为丈夫和父亲,自己是百分百合格的,可并不敢担保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她还是摇头,像长者一般,“这些你想不到,我都替你想到了,国内的产业就已经很多了,虽说各地有各地的负责人,可最后大部分项目都得经你之手。若是再长期在国外奔波,你们夫妻二人聚少离多,难免会出问题的。”
这话是她的肺腑之言,“况且孩子也需要父亲的陪伴,这样他们才能茁壮成长啊。现在你们一家人在一起,也和睦融洽,自然也不会嫌我多余,可我一人在这里终日无所事事,心里却莫名感受起一股悲凉,倒不如找些事来做,也填充填充这空荡荡的心。”
一席话下来,顾容琛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唇角微扯,看着眼前人,陷入沉思。
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要他放她走,还是放在一片冷情的商场,于心不忍呐。
“我不着急,过几日,你再告诉我你的回答。”顾容瑾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再次看了一眼书桌上那个顾氏掌门人,转身离去。
太阳已经夕下,点点余晖透过玻璃窗打在房间的桌子上,光影斑驳。
顾容琛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过往的种种。
既然她有这个心,那么不妨放手让她去做一次。顾容瑾说得没错,孩子需要父亲,这一点,他们两人的感受太深,现在也太痛。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他不愿意在小宝和小妹妹的身上重演。人活着,应该从自己的成长中汲取经验,这样下一代的成长才是有意义并且节节高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