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明明就有井水,但两人为了为难花解语,硬是叫她从后山往回打水。
莺儿不忍看着花解语受累,一直想要帮忙,结果却被两人易历练不能代替为由,给训斥了回来。
花解语也是坚韧的性子,知道这里面有人从中作梗,一直咬牙硬撑,叫琴操和莺儿得不插手。
谁料花解语越是硬气,两人便越是变着花样的为难她。
从那日起,花解语与莺儿琴操就开始在清心庵的清修生活,变成了人间炼狱。
早晨天没亮就要起来苦修,花解语贵为公主,可是日日与小尼一起提水、扫地,整理经书,稍有懈怠,便会受到加倍的惩罚。
莺儿也曾说丧气话,纵然不做这些又能如何,她们又不能打人。
花解语听这幼稚言语只是笑笑,未曾做声。
她们不会打人,免得落人口舌,但事情传到宫里,怕是比打人还要严重,到那个时候,怕是真的没有宁日了。
花解语身为公主,佛尼到底不敢动手如何,但莺儿和琴操却是下人,每次只要花解语动作有着丝毫懈怠,两人就会受到佛尼的辱骂。
莺儿苦劝花解语,让她不必如此忍气吐声,背地里为花解语哭了好几回。可是花解语依旧一脸清冷,仿佛一切都不在意。
至多莺儿哭的累了,她会劝她两句,今日苦难,最终会成就她站在人生之巅。
半月时间在披星戴月的劳作中转眼过去,花解语曾经纤细的手指已经磨出了薄茧,这半月时间里,山上春树已经开花,漫山遍野的清新,总算是为花解语洗去一些疲倦。
这日清晨,阳光正好,清心庵佛尼们早起后,就在佛内开始焚香,一些进行有条不紊,气氛有些庄严异常。
小尼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从正殿门口一直铺成到了山下,花解语出去打水时,看她们如此作派,随意一打听,便知她那位好姐姐应该要来了。
花解语叫来莺儿,嘱咐她待会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出头后,才领着莺儿继续洒水扫地。
至于琴操,她倒是不用丝毫操心,这几日莺儿因为呈口舌之快眉梢被人骂,但琴操虽然不言不语,却活的逍遥自在。
花拢蕊来时,凤车鸾驾一样的都少。从山下一直抬到清心庵门前。
花拢蕊刚到庵前,不见已久的主持了空师太就领着众佛尼,一起行礼高呼千岁,被万众瞩目注视的人,一身华服慵懒倚在鸾轿之上,抬了抬手,身边太监小李子就扯着尖细的嗓子叫到:“免”
“谢公主殿下千岁。”
花拢蕊雍容华贵的从鸾轿上下来,走向了空师太:“本公主此次前来,特意送来一些善款,还有探望一下我那在这祈福的妹妹,还请师太莫怪本公主扰了佛门清静。”
“不敢。”了空侧身低头,跟在公主身后:“公主为国祈福,择了本庵为祈愿之地,是本庵之幸,您来探望,何来打扰之说。”
“喔?”花拢蕊挑眉看向了空师太,细细打量良久,突的一声笑道:“也是,本公主驾临哪里,自是哪里之幸,皆因本公主可是当朝嫡长公主。“
花拢蕊对“嫡长”二字咬得极重,说完就盯着了空,也不错眼:“师太可明白?“
“自然,满秦皆知,贫尼又如何不知。”了空低头恭身答到,话虽如此说,神色倒也平静并无波澜。
“如此最好。”
花拢蕊一向不喜了空,但也无法。
了空师太素为太后娘娘看重,之前还往宫里走动过,名声威望甚至高,她动她不得。
打量一眼一身素衣的了空师太,花拢蕊这才又复了笑容,带着一队宫女侍从,妖妖娆娆的向正殿行去,行止半途,似又才将刚刚想起一般:“七妹在此清修,想来清苦,身为皇姐,我想先去看望。”
说着,也不等身后人回答,随便问了一小尼,竟转身带着一众宫人向花解语洒扫之处而去。
花解语带着琴操每日洒扫之所,为清心庵东院。
东院名曰金刚院。这里供奉着十八罗汉与弥勒佛主,正殿内那尊笑眯眯的弥勒佛与十八尊怒目圆睁金刚罗汉,两两相对竟形成鲜明的对比,叫人不由叹息,此处应是应了那句佛家俗语:“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院内几棵百年银杏大树,虽是早春季节,却皆因山中气温比之山下更低,于此银杏叶竟未发新芽。
地上堆积的,都是陈年银杏叶,不知多久没人清理。
花解语带着莺儿洒扫不停,正抬眼间,就看见一道杏黄身影,带着乌压压的一众宫人走来。
花解语默然,停了洒扫,将手中扫把等工具交予莺儿,微微整整了衣裙,就站在那里静待花拢蕊走近。
花解语细细打量花拢蕊,今天花拢蕊身着杏黄色的五凤朝阳裙,头戴五尾凤冠,这是嫡长公主官服。看来,花拢蕊此次应是找了为国祈愿的之类借口出行。
这架势,这行头,想来这好姐姐是等不及来找她的晦气。
花解语等到花拢蕊到了身前,半蹲一福:“皇妹见过皇姐。”说完,也不等花拢蕊对福还礼,就径自起身,招来莺儿拿过扫把就又开始了洒扫落叶。
花拢蕊的脸色有一刻难看,但见花解语还要清扫院子,笑容又重新绽放。
“皇妹,清修几日,到是越发懂礼。”花拢蕊声音娇娇弱弱的响起,也不等花解语答话,花拢蕊身旁的奴才倒是接过话头:“佛寺素能修身养性,想来七公主殿下生性即为与佛有缘之人。”
此话看似简单,却说地歹毒。
堂堂皇家公主与佛有缘,那起不是应就长居佛寺,又或者干脆落发为尼。花解语心中明白,面上却越发不喜不悲,让人看不出表情来。
那奴才话毕,花拢蕊配合摆出一副恍然之色:“噢,如此本公主倒是可以成全妹妹一番向佛之心。”
“这事便不劳姐姐费心了。”
“说起来这事也奇了,自从你入住山上以来,江南的干旱忽然结束,连续下了两天的大雨,花解语,你说这不是你克的还能是什么?”
“还能是歹毒的人心。”花解语停下手中清扫动作,回眸凝视一眼花解语:“否则你以为,我若真有那煞气能力,你还会安然站在这吗?长姐?”
花拢蕊脸上神色一僵:“花解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咒我吗!”
“我并没有那么说,长姐洪福齐天,定然要长命百岁的。”
“你!”
花拢蕊又撇了清洁一眼,愠怒时似乎想到什么,突然一笑,既而大笑,最后就笑得花枝乱颤,停不下来,指着花解语道:“当日父皇夸赞妹妹聪慧,本公主还不信。现下,本公主竟觉着妹妹洒扫之事,做得竟比御花园那些奴才还好。”
“……”
“我看妹妹也别在佛寺清修,不如回宫教教看御花园内的奴才如何洒扫,也算为国效力。”花拢蕊说完,又是大笑起来,就连身旁一众宫人也面露笑意。
拿她比奴才,花解语手中扫把越握越紧,心中怒意翻滚,前世之仇未报,今世又添新恨。
只可惜如今自己势单力薄,母妃还在宫中,只得忍耐。
花解语暗自咬牙,面上毫无表情。
“怎么,本公主训斥你还不服?”
“岂敢?”
“那你还摆出这不屑的模样!看来你在山中几日是野惯了,也没有皇家的礼仪,我要代替父皇母后教训你才好!”
说着竟命令左右奴婢上前,要压住花解语张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花解语心中分明,笔直站在花拢蕊面前,宛若一支翠竹:“花拢蕊,你别太过分。”
“竟还敢叫本宫的名字,来人,张嘴,狠狠的打!”
花解语顿时眸子半眯,透出森森冷意:“你敢。”
那两名婢女得令上前,正要压制花解语时,突然一阵大风吹过,将堆院角的黄叶吹的漫天都是,让花拢蕊等一众宫人揭不了眼。
一众宫人忙去护着花拢蕊,莺儿也赶紧护住花解语,等大风过境。院内,已经满是黄叶与泥垢,花拢蕊正待说话,没想到一直缀在身后像木头一般的了空师太,却开了口:“七公主殿下,你可知错?”
了空师太一出声,众人目光自是往她处看去。
花解语看着不见多日的了空师太,身为主持,了空师太却在花解语进庵之日,就从未露面。
此时她突然发难,竟不知为何。
了空也没让众人想太久,接着道:“你今日清扫东院以久,此时这里却是这般景象,如此清扫不如不扫。按庵规,就罚你二人,后山祺莲峰菩提院中面壁思过。”
花解语怔怔看向了空,良久,合什施礼,:“弟子明白。”说完,竟领着莺儿离去。
“祺莲峰菩提院?是何处?“花拢蕊问道,不待了空答话,一旁了因就附到花拢蕊耳旁轻语,花拢蕊听着了因之语,看向了空的眼神变得复杂,末了终于笑道:“如此,师太可是真明白了。”
见花解语过得果然不如下人,花拢蕊心中痛快,竟也不再纠缠,娉婷领着一众宫人就此离去,一如来时一般。
花解语被放逐祺莲峰菩提院之事,出之未时一刻,未时二刻此消息已被传到佛堂书房各处。
众人议论纷纷时,丝毫没有注意到院中槐树上伫立的人影,那黑衣人将一切听取后,宛若影子般无声消失。
皇宫威仪华丽万年不变,偏偏连接东宫一偶清净非常。
锁心殿黑暗处,此刻正站着一黑衣人,整个人都笼罩在书房阴影处,似与黑暗融成一体。紫檀书桌上,蜡火随风跳跃。噼哩啪啦,灯花四溅。
傅颜手中托着竹简,听安黑衣人描述之后,沉吟了半晌,终是一笑:“了空师太到底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