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子墨说的不错,苏明月不能死,至少此时此刻决不能死。他心中其实非常清楚,只是他实在是不甘心。他们这群人叱咤风云,到最后居然会受制于一个小丫头之手,这让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凰冥前辈,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你当真要因为个人一己私愤而至大家前途于未卜之地,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巫子墨冷冷喝了一声。
他这话说的好听,把所有人都搬出来,让凰冥妥协,实际上不过是舍不得苏明月死罢了。
他这般用心,凰冥如何看不透,就算心里有再多不甘愿,此刻也只能僵硬着脸从枕头下面取出一个药瓶丢给他,“这是解药,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今日之举。”
“只要能成就大业,就算凰冥前辈日后因此记恨,小子也心甘情愿。”巫子墨冠冕堂皇的说了一句,转身带着解药飞快离开,朝娇兰殿飞奔而去。
在他身后,凰冥露出一抹阴测测的笑容。
巫子墨,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吗?!苏明月那个贱人,居然敢逼死我的母后,我怎么可能让她活在这个世上。
她必须死,而你,救不了她!
娇兰殿里,太医们几乎要束手无策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医术,在这一刻似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尤其是当床上那个小丫头再一次吐出一口黑血时,他们简直抹脖子的心都有了。
如果太子再不拿回解药的话,恐怕就算他们还能暂且保住这小姑娘的性命,也拖不了多久。
整个房间被烛火照的灯火通明,太医们看着床上呼吸逐渐衰弱下去的小丫头,十分焦头烂额,再这样下去,他们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正在他们惶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巫子墨忽然浑身湿透的从殿外进来,把一个带着湿气的瓶子抛了过来,“这是解药,赶紧给她解毒。若是再治不好她的伤,你们也不要等着我动手了,自行了断吧。”
“是!”太医们战战兢兢的接住,赶紧转身给苏明月解毒去了。
只要解了毒,赌上他们毕生的荣誉和全家老小的性命,他们也不敢不尽心竭力的救治苏明月啊。
太医们捧着解药去救治苏明月,外头巫子墨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旁边的宫人们心头狠狠颤了颤,太子身边的总管太监立刻出声道,“殿下,月姑娘有了解药,定然可以平安无事,还请殿下保重贵体,让太医来为殿下诊治一番吧。若是受了凉,陛下和娘娘肯定要心疼的。”
“无妨,你且命人打些水来,本宫沐浴更衣一番就是了。”他今天的确是淋了不少冷雨,之前因为着急苏明月,一直守在这儿连衣服都没换,全靠身体温度烘干,这会儿又全都淋湿了,再不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很可能当真会着凉。
总管太监呆了一呆,“在、在这儿?”这可是那位月姑娘的寝殿啊,在这里沐浴,不太好吧。
“怎么,你也敢管本宫了?!”巫子墨斜睨他一眼,眼神漠然。
总管太监浑身一颤,赶忙下去吩咐。让宫人就在娇兰殿的小厨房里烧了热水,送到偏殿里去。又让人回太子的寝殿拿了干净衣服过来,这才战战兢兢的去请太子。
对于他将浴桶放在偏殿,巫子墨并没有什么意见,他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罢了,一定要确定苏明月的安危才行。
匆匆沐浴更衣,巫子墨又回到苏明月的寝殿,此时太医已经将街要给她服下,正在观察解药的反应。巫子墨来的时候,他们正好确定苏明月体内的毒的确是已经解了,正准备给她开治理内伤和调养的方子,见巫子墨进来,立刻回禀了一番。
听到苏明月已经无碍,巫子墨一直沉凝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点点头让太医赶紧去开方子,自己则坐在寝殿外间的圈椅上,感觉整个人有种莫名的虚脱。
“殿下,您今日淋了雨,奴才请教了太医,说是最好饮下一碗浓浓的姜汤才好。”有宫人端着刚刚熬好的姜汤上来,试探着对巫子墨道,“如今月姑娘已无大碍,殿下也该紧着自己的身子了。”
巫子墨也知他说的不错,所以并没有反对,伸手将托盘上的碗端过来,仰头一口饮尽。滚烫的姜汤入喉,辛辣的味道带起一阵灼烧的温度一直蔓延到胃里,暖烘烘的的确是舒服了不少。挥挥手让宫人退下去,他这才撑着自己的额头闭上双眼沉思起来。
今日他的行为似乎是有些过了,恐怕很快这件事情就会传到父皇和母后的耳朵里,他必须想个合适的借口,否则他们一定会召见苏明月。
以苏明月的脾气,若是被他们召见,估计绝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想着想着,便觉得头疼起来。一旁的宫人见他眉头紧皱,忍不住又轻声劝慰道,“殿下今日劳累了一日,如今夜已经深了,还是先回寝宫安歇吧。月主子这里有奴婢们伺候,若是主子醒过来,奴婢回第一时间派人禀告太子殿下的。”
月主子,不知为何,这个称呼极大程度的愉悦了巫子墨。想想明日自己还要早朝,再不歇息的话未免被人看出憔悴,便点了点头。
起身,趁着月色走进了瓢泼的大雨之中,刚刚换上的干净衣裳,顷刻间又被打湿了。
有侍卫飞快的上去为他撑伞,却被他抬手打落。
巫子墨觉得,他必须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今日自己的奇怪举动,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上完了早朝,陪着陛下在御书房里议了会事,巫子墨这才匆匆赶回东宫,换下朝服之后便是直奔娇兰殿。
这会儿还在下雨,他脚步不停的朝着娇兰殿奔去,身边为他撑着伞的宫人几乎要跟不上他的脚步,一路跑的磕磕绊绊。等他迈进娇兰殿的大门,就看见那抹坐在滴水檐外的院中,安静淋着雨的瘦弱身影。
身影旁边,跪着一地的宫人,个个都在哀求着让她赶紧进屋里去,小心身子,偏偏那人一动不动,就坐在石桌上,目光看着宫墙外,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巫子墨心底一团火升了起来,几步走到苏明月的眼前,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的喊了一声,“月儿?”
女子身上的衣服被大雨淋湿,紧紧裹在身上。她没有穿鞋袜,一双白玉般的小巧玉足踩在青色的石板上,两种颜色形成鲜明反差,看上去格外耀眼,美玉一般。
苏明月一动不动,还是那么坐着。巫子墨心头一股火气,伸手就要去抱她,手刚刚碰到她的肩膀,就感受到手掌下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那人抬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月儿,你受了重伤,现在不能淋雨,咱们先进去。有什么话,进去之后再说。”巫子墨好脾气地哄着,伸手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快步朝寝殿走去,路过那些跪着的宫人面前,森然冷声的吩咐,“快去烧些热水为姑娘沐浴,再煮点姜汤来。”
身后的宫人立刻从雨地里爬起来,飞快的按照巫子墨的吩咐行动。
而苏明月安静的躺在巫子墨的怀里,不声不响。人抱在手上,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巫子墨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么张牙舞爪的一个丫头,怎么可能瘦成这个模样。他想,以后他可要多弄一些好吃的,将她好好的给补一补才行。
巫子墨将她放在床上,扯过一旁干净的被子将她牢牢裹住,然后坐在她身边,满脸担忧的看着她,“月儿,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苏明月抬头看他,一双凤眸黑色两色,泾涓分明。漆黑的如同墨染,看着他的时候,有水光荡漾其中,似乎有着劫后余生般的惊慌,又有着一种看不清的情绪,看上起十分惹人心疼。巫子墨不知怎么的,就心软了下来,手指碰上她的肩,“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保证,我不会让凰冥他们伤害你。月儿,你信我吗?”
好像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一样,苏明月低下头,有眼泪吧嗒一声落了下来,砸在裹在她身上的锦被表面。而之后,便大颗大颗,一发不可收拾的落了下来,如同殿外的雨。
就在巫子墨着急上火,想要吼人之际,忽然听见苏明月小声的说了一句,“昨日是他的生辰,我们原本约好了一起过的,可是……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着头,神情凄惶又痛苦,还有这一种生无可恋的绝望。
“你……”她的话,点燃了巫子墨心中一直燃烧的火苗,瞬间星火燎原,毁天灭地一样。想要发怒,可是看见苏明月突然掩面痛哭起来,心一瞬间又被人狠狠揪住,一种窒息般的疼痛涌了上来,掐灭了他的怒火,只剩下心疼。
他不自觉的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口,轻声安慰,“乖,不要哭了。回不去就回不去了吧,你还有我,我对你,不会比那凰天爵差半分。”
而苏明月就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只是低低的哭,声音哀婉,又了无生趣。
巫子墨一颗心被她那哭声撕碎了一般,脑子里恨恨想着,这女人当真是水做的一般,平日里那般倔强刚硬的人儿,哭起来也是这般的要命。
因为过于心疼,巫子墨并没有看见,在他怀里埋首痛苦的小女人眼底,划过的那一丝嘲弄又冰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