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子墨又恢复了常态,荀渊当然也不会再自找没趣,于是前一天晚上的事就这样翻篇了。两人又走了一天的水路,终于到了穹顶。
今年的千年论道大会,比子墨参加过的任何一年都要热闹。
要说千年论道大会最让人称道的就是几十万年下来,不管六界中各族的人经历了怎样的战争跟仇恨,但是在论道大会期间大家都会放下成见跟仇恨,专心论道。这也是它历经几十万年不但经久不衰,还越来越盛行的原因。毕竟在骨子里,大家都是向往和平讨厌战争的。
荀渊跟子墨才弃舟登岸,就有仙僮驾了龙辇过来迎接他们上穹顶。
攘攘熙熙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没有想到,那对混迹在他们当中青衣布衫的夫妻,原来竟是天地间地位超然身份尊贵的人物。
子墨很不习惯被人围观。再说妖族已灭,以她现在的身份站在荀渊身边,很是尴尬。
“大会期间你我就各自方便吧。”
子墨丢下这句话,像只滑溜的泥鳅,瞬间没入攘攘熙熙的人流不见了。
荀渊呆呆地望着她消失地方向很是失落。这一刻他才深刻体会到,身为六界的精神领袖,远不如六界中任何一个无名小辈来得自在。可惜的是,他注定无法当那个寂寂无名的自在人。
龙辇腾空而起,荀渊闭目坐在龙辇中,面似千年寒玉。这一刻,他是魔神,那个六界中唯一存活于世,注定只能受万众景仰的始神。
子墨一路疾走,避开荀渊之后少了那些打探的目光,总算感觉舒坦了一些。
千年论道大会子墨参加过好几次,但是穹顶她却是第一次来,路况不是很熟悉,不过没有关系,往人多的地方钻就没错了。
这次子墨之所以决定要来,其实跟荀渊那句提醒还是有很大的关联。如果妖族还有活着的,他们必定会来,否则妖族这一脉,只怕是真正在六界中消失了。
比起仙庭的肃静冷清,人族倒是个喜欢热闹的。遇上千年一期的论道大会,自然就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更要热闹几分。沿途的饭馆酒楼到处都人满为患,子墨饿着肚子走了好几家,好不容易总算等来个空位,可屁股还没挨到板凳,打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人,二话不说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位兄台……”
子墨气得拍案而起,在看清来人后却将后面的话生生地全咽了下去。
仉溪掏了掏耳朵,“好久没见了,你打招呼的方式就不能换一换?好歹也是活了好几万年的人了,就不知道与时俱进!”
子墨冷着脸想走,却被仉溪一把拖住,他涎着脸笑,“你想离我远点避嫌,我还偏让你避不了这个嫌。咱俩的名字凑在一块被四海八荒的说书人说唱了这么多年,我突然发现跟你凑在一处时,我多少还是个角,一旦跟你分开了,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子墨挣不开他,无奈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喝酒。”
仉溪将她强捺在凳子上,扬声叫小二上酒,回头冲她苦着脸说:“自从你挂了之后,这六界之中我还真找不到可以一块喝酒喝到尽兴的人了,还好你又活过来了。”
子墨叹气,“你该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比起喝酒来更要紧。譬如,保护好自己的小命。”
“你说你好歹也活了好几万年,怎么光长年龄不长脑子呢!”
仉溪学着她叹气,“你不知道如今我好歹也是个王。还是个阎王!我的命只会捏在我自己手里,我不想死,这六界之中还有谁能要我的命呀?!”
子墨诧异,“除了人族,你还能主宰自己的生死?”
小二上了碗筷,仉溪抄起筷子敲子墨的脑袋一记,更正道:“错,除了天命早定的,其他的都由我说了算。”
子墨抚着头突然两眼放光,“那不是可以假公济私!”
仉溪又忍不住敲她,“这种事怎么可以说得这么大声,你个笨蛋!”
子墨缩了缩头,打量了四周一眼,将头凑到仉溪面前,小声地问:“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了。”
仉溪给她将酒满上,突然翻脸,“今天的酒钱你付。”
子墨下意识地反驳,“凭什么我付!你如今不是个王么?还阎王呢!朋友一场,你忍心叫我这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人请客?!”
“我有什么不忍心的,当初在太平镇时可没人把我当朋友,说翻脸就翻脸。我这胸口,现在想想还痛着呢。”
仉溪将胸口拍得啪啪响,表情狰狞,语气很是不善。
子墨心虚,小声嘟嚷了一句:“请就请嘛,你凶什么凶。”
一旁站了半天的小二堆着笑脸硬着头皮凑上来怯怯地问:“两位客官要点些什么?”
仉溪满意地看了子墨一眼,豪气冲天地一挥手,“将你店里好吃的招牌菜,每样儿给爷来一份。”
正往外掏钱的子墨一个哆嗦,一把攥紧了钱袋子,赔着笑说,“你也知道,我好歹也是死了好几万年的人了,如今妖族没了,我这人没死钱却花光了,如今都靠人接济着过日子,你就不能替我省点?”
“不能。”
仉溪一点商量的余地也不给,一把夺过子墨的钱袋子冲小二一扔,“还不上菜,怕没钱给呀!”
小二将钱袋子掂了掂,眉开眼笑地一迭声应道:“爷您稍候,我这马上就给您上。”
子墨望着屁颠屁颠地离开的小二,心肝脾肺都痛了。仉溪冷着脸,只当没看见。
菜上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仉溪还真一点没客气,子墨本着多吃一口就少亏一点的心理吃得也很尽兴。
吃完了,仉溪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问:“你什么打算?”
子墨挺着肚子望过去,一脸不解:“什么什么打算!”
“在我面前还要装么?!”
仉溪开始磨牙,“我承认,在太平镇时确实被你那通鬼话气着了,但是你别忘了,咱们可是在灵山学宫时就混在一处的,你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子墨沉默了一会,低声说:“在太平镇时我确实是不愿意再连累你。荀渊太强大,六界之中无人能与他为敌,而且一旦与他结仇,那便是生生世世的仇恨,我不想你因为我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宁。不过这次我重塑肉身归来,汲凤跟我说了不少事,她觉得我父亲之死跟妖族被灭也许另有蹊窍,我也决意查个明白再说。”
“这么说,你是相信荀渊并不是你的杀父灭族的仇人了?”
仉溪很生气。
子墨摇头,“我只是想要确认清楚。”
仉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语气,问:“你要怎么确认?”
对于这件事,子墨倒是胸有成竹,“我想找到我父亲的内丹。”
“你父亲的内丹还在?!”
仉溪很吃惊。
“应该还在。以荀渊的灵力修为在六界之中早就没有对手,他根本不需要我父亲的内丹来锦上添花,汲昊历劫前曾经告诉过我,我父亲的神识虽然微弱但是还在。我想他之所以要我父亲的内丹,应该是别有用途。”
“只要找到你父亲的内丹,当初在他身上跟妖族发生了什么就一目了然了,这就是你要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子墨没有否认。
仉溪沉吟了一会,长叹道:“那好吧,在你找到你父亲的内丹前我什么都不会做。但是一旦你找到了你父亲的内丹,能确定当日妖族发生的一切都是荀渊所为,我一定不会抽手旁观。”
子墨笑笑,不置可否。
“在这之前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仉溪又问。
子墨苦笑,“不能见这不也见了吗?荀渊手眼通天,你以为我们在这喝酒吃肉的,能瞒得过他?!”
仉溪大笑,“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无须再顾忌什么了,呆会的论道大会你敢跟我一块去看不?”
“既然你都没那么容易死,我有什么不敢的。”
仉溪哈哈大笑,两人起身向穹顶出发。
临出门时仉溪像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个物件抛了过来。子墨手忙脚乱地接过去一看,却是个装了不少钱的荷包。
正想问为什么,仉溪一脸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老子就是不爽你用他的东西。往后我养你,老子现在好歹也是个王,养得起你。”
子墨愣了愣,坦然接受了。
仉溪看着她将荷包收好,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倒回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很嫌隙地说:“好歹也是两世为人了,你就不能穿得正常一点。”
“我都没嫌隙你不正常,你倒还嫌隙我穿得不正常了。”
子墨大怒,抬腿就走。
仉溪拦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跟她打商量,“咱们都不正常好几万年了,今天就都正常一回怎么样?!”
“我父亲的死因还没查明白,我还不想六界中的人知道我又重生的事。”
子墨有些犹豫。
仉溪一拍掌,“这样的话你就更应该改一改风格,换个形象。”
说完不由分说将子墨拖进一旁的成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