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玄的下跪让我有着一种不详的预感,子明想要让我回房去,让我确定了,这肯定是个不详的结果,我不顾一切地跑到了那片挖开的土地前。
一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一个人的肉身全部腐烂,但是风吹雨打的一年,经历春夏秋冬的一年,也足够让一个失去灵魂的肉体腐烂发霉。
衣服跟头发都还完整,但是脸部已经开始腐烂,我从未想过杜月如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她出身高贵,是个千金大小姐,嫁到莫家便是大少奶奶,就算在美国多年,过得不太如意,但是回国之后,又是莫氏集团的夫人,富甲一方。
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脑袋里如同充血一样,盛玄抱着喊:“思奇……”。
“不、不是她,不会是她……”。
我感觉自己快要发狂了,我有三个妈妈,一个妈妈脑溢血去世,一个妈妈上吊自杀,只剩下之后一个了,她也死了?
我感觉我在抽筋,我感觉我的手脚都被一根筋给捆绑着,拉扯着我好痛好痛,他们过来按住我……。
为什么老天爷要对我如此残忍?她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长辈,唯一的亲人了。
我认了她吗?我忘记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认她?
“思奇,思奇……”子明的声音在喊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的脸我依旧还有陌生感,但是他的声音我很熟悉。
我环顾着房间,一切如常,我听着外界的声音,也平常,仿佛那一切都是在梦境里发生的,我说:“我刚刚做了个梦。”
子明难过道:“思奇,那不是个梦,那个被埋在后院的尸体是莫夫人,她、她死了,盛玄正在筹办葬礼,所以,你不能倒下,你要起来,你要去为你妈戴孝,不管她生前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她现在死了,你是她的亲生女儿,你要为她披麻戴孝,这是你作为女儿该做的。”
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摇头说:“不,不会的,她掉进大海都没有死,得乳腺癌也没有死,怎么会好端端地死掉了呢?”
我问:“你在骗我是不是?是你为了打击盛玄,所以你设下了这个局,尸体是你埋的,许警官也是你叫来的,你在报复盛玄,是这样的,可是,子明,你报复盛玄就报复盛玄,你不要拿我妈开玩笑啊!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就她一个亲人了。”
我真希望是子明为了对付盛玄设下的局,子明说:“思奇,许警官是我叫过来的,但是尸体不是我埋的,你妈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根据盛玄的口供,她是在你带走糖糖的那一天失踪的,而且,法医检查,是他杀,这不是一件小事儿,我不会用这个开玩笑的,你不要这样,你只能去接受。”
我带着糖糖离开的那一天失踪的,他杀?
我回忆起当天我带着糖糖爬墙离去的场景,那个地方,不正是我爬墙的地方吗?
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我爬墙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发现吗?为什么现在感觉杜月如出现过?
“奶奶……”糖糖叫了一声奶奶,她说:“好好玩呢!”
“思奇,你要去哪里?你要干什么?”
“少管我……”
我抱着头,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再想要多想起什么来,就感觉头疼欲裂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回忆,我好像临走之前跟杜月如发生了冲突?
“啊……”我抱着头好难受,我感觉我又要抽筋了,子明按着我说:“思奇,你别这样,不为你自己,你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你不要去抗拒,你接受这个事实就好了,人固有一死,没有人可以永远地陪伴在我们的身边,你这样,莫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抽筋过后,我满头的大汗,蜷缩在床的一角,我感觉我又要疯了,但是我不能疯,我要保持清醒,我要好好的。
家里的人正在安排葬礼,但是盛玄却一直都在警察局里,因为是他杀,这是刑事案件,凶手会是谁呢?
等到了晚上天黑的时候,盛玄才回来,他很明显一脸的疲惫,眼睛里都充满了血,他那副样子让人有点心疼。
他会比我更加难受吗?杜月如生了我,可是却养育了他二十几年,他进房来看我,恨不得与我一起抱头痛哭说:“我曾经对她说过很绝情的话,我说,他会给她养老,我会在物质上尽我所能地满足她,但是情感上,我给不了了。所以,她突然不见了,我也只是找找而已,我为什么没有坚持找下去?我怎么想不到她会被人谋害了?我怎么忘记,她是个强大的母亲,但是也是一个需要人去保护的女人。”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说:“我不是人……就因为她不是我亲生的妈,所以我把她对我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都给忘记了。”
我哽咽着根本就哭不出来,我曾经还叫她去死呢?她问我说,是不是要等到她死了,我才会好过点,我说让她给我死一个试试。
从她回国的那一天起,她与我相处的过程,都是在为我好,不管是谁伤害了我,都是在维护我?我为什么感受她的母爱?我为什么不肯原谅她呢?
喉咙里就好似卡着鱼刺一样的难受,我含着泪问盛玄说:“是谁?是谁杀了她?”
“我不知道,法医检查尸体说,是脑部受到了重创,活埋而窒息。”
活埋而窒息?这几个字太过沉重了,我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地地响,整个世界都混乱了,我脑袋里竟然会浮现,我在挖洞的情景?
但是却十分的模糊,那个人是我,又好像不是我,我爬墙,杜月如拽着我的脚,我狠狠地踹了她一脚说:“少管我。”
她摔倒了,她摔在地上,脑袋磕着什么了?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脑海里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又模糊。
盛玄说:“妈从小就训练我独立的意识,但是其实我特别地依赖于她,她在,我的心便是安定,她做手术的时候,我一想到我有可能会失去她,我就感觉自己也不能活了。
我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么绝情的话?我为什么不能理解她一个抛弃自己的女儿却抚养了我的母亲?为什么?”
他问我为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为什么呢?我内心的悔恨不比他的少。
佣人敲门进来说:“先生,找到一些夫人的照片,但是都是一些合照,您看从哪张里面剪出来当遗照呢?”
盛玄接过相册说:“我看看!”佣人出去了,他翻开了照片,这些照片都是在她过生日的那天拍照的,那天她很高兴的把我跟盛玄介绍给她的老朋友们。
那天她穿得很漂亮,盛玄瞧着一张全家福,我站在杜月如的左边,盛玄抱着糖糖站在她的右边,子馨站在盛玄的旁边,我们都在笑,我看她笑得很好,她说过,她年轻的时候跟我一样的漂亮。
眼泪哗啦啦地就往下掉了,我的、盛玄的,泪水淹没在照片上,盛玄问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从小就渴望有个完整的家,可是这个家为什么就不能完整呢?”
这是上苍对我们的惩罚吗?
盛玄询问我的意见,我择了那张合照里面的照片,他让人去照相馆放大装裱。
杜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莫白村自从七太公死后,该断勾的也就断勾了,所以葬礼并没有去莫白村,还是打算跟大伯也就是我亲生父亲葬在一起。
葬礼很是隆重,凭着盛玄的意思是,能够办多隆重就办多隆重,加上她生前的人脉也不错,不少外省高管都来了,还有杜家很远的亲戚也都来了,我跟盛玄都不认识。
有人过来说:“先生,外面来了个人说是夫人远房的侄子,想要见您一面。”
盛玄与我相视了一眼,说:“我听妈说过,杜家并没有什么人啊?她是独生女,又怎么会有侄子呢?远房?多远?”
“既然人家大老远地过来了,我们去看看吧!”我们本是在内堂燃烧纸钱,外面有陆毅然、子明、林浩、齐欢等人帮忙照料客人。
刚刚出去,正见他们与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交谈,那个男子也是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很是英俊帅气,看年纪应该跟我们都差不多,二十五六的样子。
他似乎认识盛玄,看见他出来,急忙过来打招呼,伸手道:“盛董,久仰大名。”
“你是?”.
“杜永陵,祖籍是A市,后随祖父迁移厦门,按辈分,我得喊令堂为表姑姑。”他很客气。
盛玄说:“没怎么听我妈提过。”
“家父虽然已经往生,但是家族族谱还在,上面对于令堂有一定的记载,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杜家与盛董还有这样的渊源。”
他手一伸,随他一起来的人就递给他一个很隆重的暗紫色檀木盒子,他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本族谱来,说:“杜家,曾经是大家,族谱是必备之物,上面记载,我祖父与你祖父是同一个爷爷,父亲是亲兄弟,我们刚好是第五代。虽然不是至亲,但是依旧是沾亲带故的,不知道便算了,既然知道,今天便是非来不可了。”
盛玄翻开看了看,上面的确如他所言的记载,我对于杜家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的,盛玄多少知道一点,所以也能够确定他所言是对的,道:“多谢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