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脸上抑制不住地笑容流露出来,江承宗不由微微皱眉。
“看来你挺恨我爸,听说他中风就这么高兴?”
温婉赶紧收起笑意:“没有没有,对于这事儿我深表遗憾。可是,我找他这么久,就因为他中风,所以你们都不让我见他?”
“我并不知道你在找他。关于我父亲中风的事情,董事局的几个老头子确实有对外隐瞒的意向。毕竟他还是恒运的董事长,这事儿传出去对集团的股价会有影响。”
难怪马护士每次一见她就那样的表情,本来还以为她只是针对自己,现在看来倒有些误会她了。
“那他会醒吗?”
“你希望他永远不要醒?”
“当然不是。”温婉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跪久了疼得厉害的膝盖,“我找他有事儿。我爸爸在他手里,我得等他醒了问清楚啊。”
“你父亲?”
一提到了这个温婉就有些尴尬。说起来她爸是间接害死江承宗他妈的凶手,最近一段时间两人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但这种事情不说不代表没发生,哪怕事隔多年,再谈起依旧令人不知所措。
温婉想了想只能抱歉道:“我知道我爸爸对不起你,可我还是得找到他。毕竟我是他女儿。”
“嗯,我明白。”
“可你爸现在说不出话,有没有可能通过别人找到我爸的下落?”
“当然可以。我爸最近这一年身体很不好,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他自己亲手做,一定有人在为他做事。只要找出那个人或是那些人,就能找到你父亲。只不过……”
温婉的心被江承宗的语气给轻轻一提,直接吊到了半空:“只不过什么?你会帮我吗?”
“当然不会。”
温婉的心又被重重摔了回去:“我就知道会这样。你应该巴不得我父亲直接死掉吧。”
“死不死的事情先放一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温婉,我凭什么要帮你?”
温婉讨好地冲对方笑笑:“凭我们认识多年的交情,好歹朋友一场……”
“什么朋友值得我这么费心费力。”江承宗打断她的话,“我这人从不为朋友两肋插刀。这个理由不成立,再想一个。”
“那……看在小柔的份上。我爸好歹是她的外公,她出生的时候我爸还照顾过她,给她喂奶换尿布洗澡什么的。那时候我爸还总抢着夜里拍孩子睡觉,为了让我和我妈多睡一会儿。”
江承宗微一沉吟:“这个理由可以考虑,但不够充分,再加一个。”
“还加?”温婉一脸纠结,“没有了,想不出来了。”
“为了救自己的父亲,难道你不该做点牺牲?”
“牺牲,你要我怎么做?”
“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当……”那个“然”字还在嘴边,温婉却停住不说了。她隐约意识到江承宗正在给自己挖个大坑,而她却不有办法不往下跳。这种感觉真是糟心啊。
江承宗挑眉扫她一眼,那眼神既放肆又漂亮,看得温婉心肝脾胃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然后他轻描淡写开口道:“如果这男人只是你的父亲或是小柔的外公,我或许不会救他。但如果他是我老丈人的话,我可以考虑出手相助。”
温婉下意识咬紧了唇。那样子看得江承宗难得心头火起。他瞪她一眼:“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决定,还需要考虑?温婉,你实在是赚到了。”
温婉知道自己赚到了,可她还是有点担心连文雄:“你爸他不会介意吗?”
“一个躺在床上连口都开不了的人,也能管我娶谁当老婆?更何况,我的婚姻从不需要他来做主。温婉,你任性了五年也该够了,女人要学会知足,见好就收才能有光明的前景。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可我还是想问一句。”
“你问。有什么疑问最好一次问完,我的耐心有限,五年里差不多都耗光了。”
温婉低下头去,声音变得又轻又细:“你真的不介意我父亲从前做过的事情吗?你妈妈她……”
“我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人之一。”江承宗说着拉住温婉的手,一个用力挣扎着从轮椅里站了起来,然后他紧紧抱住温婉,压低嗓音道,“另一个就是你。”
温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暖意从全身流过,让她不自觉地就眼睛发酸。她伸出手来紧紧回抱住江承宗,哑着嗓子说出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这世上我最爱的两个女人,一个已经失去了,我不想再失去另一个。更何况现在我又有了一个最爱的女人,那就是小柔。如果我不放下从前的那些执念,我就无法得到你们两个。我妈妈泉下有知,肯定会骂我一句愚蠢。温婉,我们两个都蠢了这么多年了,也该聪明了一回了。”
温婉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你这么豁达,当年我就不该离开你。或许那样的话,我们的小柔会过得更开心。”
“也许你的离开是对的。”
温婉一愣,放开江承宗认真盯着他的脸。
江承宗冲她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来治愈的。如果五年前你跟我说你父亲的事情,或许当时的我不会这么轻易接受。我会做出什么真的不好说。但五年后的我成熟也明白了很多。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时间做会有不同的效果。谢谢你温婉,五年来一个人带大孩子,承受着那些不必要的压力,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想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
这一番表白实在太过深情,温婉早已不再少女的心这会儿泛滥得一塌糊涂,当即抱住江承宗,眼泪唰得就流了下来。压抑在心头多年的痛苦此刻一股脑儿全都发泄了出来,她紧紧搂着江承宗,就像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般。
因为太过用力,江承宗甚至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故作轻松道:“行了别哭了,回头别把眼泪鼻涕都擦我身上。”
“就要擦你身上。”
江承宗无奈一笑:“行,那就擦吧,小柔也长大了,回头让她给我洗衣服。”
温婉一听立马吸了吸鼻子:“不许你奴役我的女儿。”
“她也是我的女儿。而且我敢打赌,她一定相当乐意替我洗衣服。”
温婉破啼为笑,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然后她看着站在那里的江承宗,有些担心道:“你这样不要紧吗?腿疼吗?”
“不疼,有你在什么都不会疼。”
温婉心想这男人能不能不这样啊,甜言蜜语一串接一串的,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看着江承宗一如既往美丽的脸孔,她实在忍不住想要狠狠地亲下去。
就在她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时,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却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打翻了。温婉暗叫不妙,赶紧放开江承宗:“我妈醒了,我得进去看看。”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被江承宗一把抓手腕拉了回来。对方冲着她的唇就是一个热烈的吻,虽然短暂但霸气十足。吻完后他放开温婉:“去吧,回头我让阿姨过来。”
温婉冲他甜甜一笑,心满意足去开房门。江承宗望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身影,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五年,等待了五年的女人,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虽然心里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但有些事情该干还得干。隋忻的交通肇事罪跑不了,江承宗也不打算放过她。一方面是为了温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的哥哥。一个害死自己的哥哥还毫无悔意的女人,他不会放过她。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后悔终身。
隋忻此刻正在警察局里录口供,按她的想法跟警方说几句承认错误,回头再赔笔钱也就是了。温婉她妈不是没死嘛,只要不死人钱就能摆平一切。
结果笔录快做完的时候另一个警官走了过来,跟向她录口供的郑警官耳语了几句。郑警官脸色微微一变,抬头去看隋忻的时候竟还是一脸的笑意:“隋小姐,你刚刚承认是你开的车撞的吴秀芳,是不是这样?”
隋忻怔了怔,本能地觉得不对,但又不好当众改口供,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郑警官把笔录往她面前一推:“你看看吧,没问题就签了。”
隋忻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想找米兰商量突然意识到她被隔离开了,这会儿正在另一个房间录口供。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在笔录上签了名字。
签完后她把纸递了回去,郑警官收起笑容礼貌又冷淡道:“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一下,你的酒精测试报告显示,你开车之前有饮酒这一事实。因为你的含量超过允许的标准,现在我们要落案起诉你酒后驾驶伤人。麻烦你跟我的同事去办一下手续,我们正在要正式拘捕你。”
隋忻脸色大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不就是撞了人吗,赔点钱就行了,怎么还要坐牢?天之骄女头一回感到害怕,整个人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我、我没有,我没有喝酒。”
“隋小姐,撒谎是没有用的。酒精测试是医院出具的报告,具有法律效力,你喝没喝酒自己心里最清楚。另外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改口供,车是不是你开的我们调出监控录像一看就明白。你就不要害你的朋友背黑锅了。”
郑警官的几句话说得平静又富有压迫力,隋忻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向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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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陪江承宗去拆石膏的那天,听说了隋忻被告酒驾的事情。
她忍不住问江承宗:“是你搞的鬼?”
“我什么都没做。她自己喝酒开车撞了人,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
话说得挺有道理,但温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隋忻倒霉她还是挺高兴的,开车撞伤她妈妈也就算了,事后还想不承认。要不是米兰嘴贱惹恼了她,搞不好她真会着了她的道,私下和解了事。
“那隋忻会怎么样,要坐牢吗?”
“看情况。隋家会请最好的律师帮她打这场官司,打脱罪的机率还是有的。当然,这一切还得看你。”
“看我?是说如果我不告她的话,她就可以免除牢狱之灾?”
江承宗坐在轮椅里淡定回头,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不是,如果你开口,我不介意让她在牢里多待一阵子。她家请的律师跟我关系不错,我开口他会卖我这个面子。”
温婉一时有些犯难。是赶尽杀绝还是做人留一线,她也说不好。最后她在对方目光的逼视下,斟酌着开口道:“我只希望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也不要太重,重过她本身的罪就不好了。司法应该一视同仁,对谁都一样公正才是。”
江承宗满意地笑笑,转过头去没再说话。他已经跟律师谈过,隋忻这次的罪名如果成立的话,至少要入狱半年以上,另外还要看温母的伤势和她本人的认罪态度。以隋家的能力本来至少可以弄个缓刑,但既然温婉开口了,江承宗自然不能让她轻易就出牢房的门,半年大狱她是蹲定了。
更何况,这女人害死他哥哥还振振有词,不让她受点教训怎么行。等半年过后他们也没必要再见面,电视台的工作不会为她保留,搞不好网上还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毕竟她也算个名人,平时被一帮子*丝宅男奉为女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他江承宗不出手,平日里看她不顺眼的竞争对手也会争着落井下石。
隋忻出狱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出国。至少得等几年风平浪静了才能回来。当然以江承宗的想法,最好她永远留在国外再不现身才好。没让她给他大哥偿命,已经是便宜她了。
酒驾伤人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江承宗拆了石膏后整个人轻松不少,又恢复到了从前风度翩翩的样子。只有温婉比较担心:“真的不要紧吗?万一再伤着怎么办?”
“不放心就打个电话问问顾元,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这话听着有点酸,温婉抬手冲他胸口打了一记。想打第二记的时候手却让对方一把抓住,直接就被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这么大个人了,在长辈和小辈面前留点面子吧。”
温婉这才意识到这会儿还在自己家,妈妈虽然在房里躺着休息,但小柔和阿姨正坐客厅里看电视呢。两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装得那叫一个天真无辜。但温婉心里清楚,刚才她和江承宗的调笑肯定让她们看到了。搞不好这两人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呢。
于是她脸微微一红,借口起身去给妈妈倒水,躲进了房里不出来。
见温婉走了,阿姨这才起身进厨房去准备晚餐的东西。小柔则大大方方走过来,向江承宗抗议道:“爸爸,你以后要注意一点,阿姨会看到的。”
“知道了,以后尽量躲着阿姨跟你妈妈亲热。”
“也不能当着我的面。”
“为什么?”
“我会吃醋啊。”
“难道你不希望爸爸妈妈感情很好,再给你生个小弟弟吗?”
小柔本来觉得爸爸跟妈妈好上了,自己心里有点失落。结果一听到小弟弟立马眼前发亮:“真的吗,真的要生小弟弟吗?”
“当然。”
“什么时候生,明天好吗?”
江承宗突然有点头疼:“明天你觉得可能吗?”
“那后天呢?”
觉得女儿的思维实在难以理解,江承宗决定转换话题:“这么快就惦记着弟弟,你不要宝宝了吗?”
“要啊要啊,宝宝好可爱的。可是爸爸,有弟弟就不能要宝宝吗?”
“如果有了弟弟,你是要抱宝宝还是抱弟弟?”
“我一手抱一个。”
小柔边说边比划,又跑去拿了自己的两个洋娃娃过来演示给江承宗看:“爸爸你看,我一手抱一个,没问题的。你走吧和妈妈生弟弟去吧,我帮你们抱。”
于是那天晚上,小柔缠着温婉讲故事的时候,轻轻在她耳边道:“妈妈,你快点和爸爸生个弟弟吧,我可以帮你们带小孩。”
温婉拿着故事书刚准备翻页,听到这话表情一滞:“小柔,这是不是又是你爸教你说的?”
“没有,是我自己想要的。妈妈,生个像宝宝一样可爱的弟弟吧。然后我们永远都在一起,不分开。”
小柔的话无意间提醒了温婉。宝宝来到江家已有好几个月,她变得越来越可爱,也越来越懂事了。她已经会翻身,没事儿的时候就翻个身趴在床上看风景,如果有人走近,她还会扭头冲你甜甜地一笑,看上去真是讨喜又欢乐。
学会翻身后她又努力进行着下一项事业,每每把她放在摇椅里的时候,她就会想办法找个支撑点让自己坐起来。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几秒后就会倒下去,但想坐的欲/望已是十分强烈。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不借助外力自己坐了。
每次看到宝宝的点滴进步,都会令温婉想起小柔小时候的样子。带孩子的时候只顾着忙碌辛苦,鲜少去体会这种快乐,现在回头想想又觉得那一段时光是分外珍贵的。
只是每每想到这里,温婉又会有些失落。宝宝终究是要还给她的妈妈,不能在她家待一辈子。她真担心范珍珍再不来要回孩子,她就要舍不得还回去了。
这个她亲手接生并且养了一段时间的孩子,不知不觉间两人竟培养出了一份感情。
关于这个她也问过江承宗,对方半开玩笑道:“你要真舍不得,咱们就问范珍珍把孩子要来。反正冯小虎是活不长了,她一个年轻女人带孩子也辛苦。”
“那怎么行,孩子不能离开母亲,没有父亲已经够惨,怎么能让她连妈妈都没有呢。”
“可你觉得范珍珍还会来要回孩子吗?”
这话倒把温婉问住了。范珍珍留下孩子的原因她一早就听江承宗讲过,当时是因为害怕被朝哥找到会对孩子不利。作为一个母亲,温婉虽不赞同范珍珍的做法但也能理解她的苦衷。可现在朝哥都被关进去很久,朝哥原先的走私团伙也早就解散。再不会有人因为一块破玉牌为难一个单亲母亲。可她依旧没有现身,似乎真有种赖定了江承宗的感觉。
想到这里温婉也有些矛盾。如果范珍珍不想要孩子,硬把宝宝塞回去或许对她的成长更加不利。倒不如自己和江承宗收养她,自小给她父母的关爱,对她的成长也许更好。
江承宗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因为压力太大到最后甚至产生了精神疾病。范珍珍看起来比他妈妈更柔弱也更年轻,她担得起那样的重担吗?到最后是不是反而会害了孩子?
于是江承宗做了个决定:“我必须先把范珍珍找出来,问清楚她的意思再做决定。如果她没做一个好母亲的觉悟和能力,我可能不会考虑把孩子还给她。”
温婉看着江承宗坚毅的侧脸,愈发觉得这个男人可靠。似乎只要有他在,这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范珍珍也好,她父亲也罢,所有的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而她只需要依偎在他的怀里,无条件百分百地信任他就可以。
曾经向往无比的生活,现在竟是美梦成真,鲜活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温婉一时有些情绪激动,抚着江承宗的胸口不由陶醉起来。
江承宗让她三摸两摸地也来了情绪。虽然隔壁房间温母正在养伤,客厅里阿姨还在陪小柔玩游戏,可他这时候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于是他二话不说跟着心走,直接一个反手把温婉扑倒在床上。对方吓了一跳,本能地叫了一怕,但随即捂住嘴,小声抱怨道:“你干什么?”
“小柔说想要个弟弟,你不准备满足她吗?”
温婉脸一红:“就算要孩子,也不能是现在啊。”
“现在不好吗,有什么问题吗?大晚上的不制造孩子你还想制造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是晚上没错,可场合不对啊。这是在我家。”
江承宗轻轻吻上温婉的唇,顺着唇角一路吻开去,又吻过了脸颊和耳垂,最后停在了颈窝边:“在你家又如何,小柔难道不是在你家的时候有的?”
温婉一怔,不由想起往事。那时候他们两个刚结婚,本打算租房子住。结果家里父母说没必要浪费钱,就让他们去了她家住。江承宗虽是个有能力的男人,但在结婚的最初几个月,却是住在丈人丈母娘家的。小柔也是在那个时候怀上的。
江承宗轻轻一笑:“怎么,想起来了。我说的不对吗?”
温婉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自己竟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