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之后刘东也睡不着了,一晚上的时间都在上铺翻来覆去。直到天亮,大家上厕所的时间到了之后,他又去对着便池干呕一通,连早饭都没有吃。
四哥让我再去和刘东聊聊,但是刘东看到我就往后躲,一个劲儿的说:“小哥,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啊……”
我点点头,递给他一支烟,“别紧张,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哆哆嗦嗦的不敢接,我苦笑了一下,把烟帮他点着,直接塞到他嘴巴里说:“在这个号里你最没必要怕的人就是我。你就说你的,没人打你。”
“我真不是怕打,小哥……”他从嘴里拿下那根烟,“现在我肚子里确实是没有货了。而且我担心我一旦说得不对,反而惹了更多的人,我主要是担心啊!”
我拍了拍他的背,“你也别想那么多,四哥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你要是真的把知道的都说了的话,那我会跟四哥说的。”
“没有了,确实没有了!”他几乎要跪在我面前指天发誓,“要是再有的话,你怎么样我都行!”
由于实在找不出更多的线索,我和四哥只好把暂时知道的这些情况告诉方队,并再三说明找机会再想点别的办法。方队说这个线索已经是很重要了,只是之前一直拖着没有做出结论。他马上就给办案单位反映这个问题,看看能不能挖出刘东表弟的一些信息。另外他还告诉我们,杜坤那边进展不是很大,但是他的父亲已经在昨天下午被双规了。
事情开始越来越明了,似乎我和四哥能做到的都已经完成了。但是方队却说没有那么简单,虽然现在我们提供的所有线索都还在排查当中,但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尽量去挖,让我们继续努力。
从管教办公室出来,四哥本打算带我去厨房转转。可方队却把我拦了下来,说这几天林杰就要开庭了,还是在监号里多陪陪他比较好。其他的事情暂时就不用我管了。我点点头,只好自己回了监仓。
林杰的话越来越少了,因为到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的确不知情,所以这次很有可能就被判死了。他的情绪很低落,任何人跟他说话他都不吭气。我只好赶紧劝他,说你放心吧,只要刀疤哥哥的案子能查清楚,你这罪名就肯定洗脱了。
他不说话,只是傻呆呆地看着风场里被铁栅栏隔成数块的天空。
原本以为我可以在监仓里过几天舒服日子,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方队就把我叫去了。说接到通知,11月中旬可能要执行一批,减轻元旦前的执行压力。而刀疤,这一次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我一愣,六神无主地问那上次他看到的三队杀人的事情就真的不能算重大立功表现吗?方队摇头,说很难。现在最重要的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单凭他自己说,肯定是不行的。再说刀疤已经有了50克高浓度海洛因的案底,这一条就够枪毙了,加上他在死缓期间又故意犯罪,让刘老鬼致残。所以现在已经很难保住他了。我叹了口气,说要不然我再去看看他吧!我跟他一起关几天,说不定能有些其他的收获呢?方队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下午你就回灰楼住吧!让他跟你在一起待一天。
再见到刀疤的时候他已经彻底颓废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加上自己救命稻草的失效,让他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还能做什么。和几天前相比,他整个人都已经变得委靡不振。
“有什么新想法?”我递给他一支烟。
他叹口气,使劲提了提脚镣,“还能有什么,现在就等死呗。反正我哥也算是挂了,我这边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唯一就是可怜我老娘了,这下连个戴孝帽子的人都没有啦!”
“先别急了,兴许还有别的招呢?刘东那边的事情你跟管教反映了,如果他这头能挖出大案子,那你也算重大立功表现了。不说别的,现在要是能继续判死缓,那就什么都好说。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自己要是都放弃,那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他摇摇头,“没用了,大学生。这回我肯定躲不过的。本来已经缓期了,没想到被我一脚踢掉了……现在刘老鬼这个货还在医院躺着呐!他家人又提出民事赔偿,我老娘把什么赔给他?唉……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一拍他肩膀,“你现在也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现在这案子还有挽回的余地呢?你想想看,当初魏作栋的事情还有啥证据没有?还有,你当初从法场上下来的时候,都跟执行的人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就说我知道我哥下落,我还知道当时三队魏作栋是怎么死的。他们就问我到底人在哪儿,我说具体我不知道,但是我能说出几个地方。魏作栋的事情我见到了证据,但是老熊聪明,把物证都给毁了。现在弄死魏作栋的那个小子也被枪毙了,死无对证啊!反正现在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大学生,咱就别费这工夫了,你还是提前帮我把遗书写好吧……上次写的,和这次写的内容不一样,不能用了。”
“你先别灰心啊!”我赶紧摆手,“这东西哪儿是说写就写的?尤其在这个地方,写这东西太晦气!”
他苦笑道:“晦气有啥办法?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不做好准备,到时候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你想的太窄了。实在不行就想想你贩毒的事情呗?上家是谁,还有没有别的线什么的。这也是个办法啊!”
“没用,”他看着我说,“我在外头弄粉儿都是单线联系的。我都不知道上家是谁,你让我上哪儿揭人家老底去?”
“可你最后一次是50克啊!你要是卖给吸粉儿的,能一次这么多吗?”
“那是我给下家带的啊……我当初倒粉儿根本就没想着赚钱,就是为了从上家到下家知道到底是谁把我哥给弄进去的。结果弄了几次都没发现个头绪,最后还被抓了。”
我疑惑地看看他,半天才说:“那你的上家是怎么给你给货的?”
“他给我打电话,然后把粉儿放到写字楼里的灭火器下面,或者厕所里面。我直接去拿就行,钱都是通过银行汇款的。”
“账号呢?”
他一摆手,“别想了,这账号人家公安早就查了。我把下家给我的钱打给上家之后,上家就把这个钱又转到国外一个账户上,之后再以别的名义洗干净转回来……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上家下家长什么样。”
“那你怎么进入这个圈儿的?”
“有介绍人啊!”他看着我,有些不耐烦地回答,“这个也不用想了,介绍人早就死了,到现在也没查清楚到底是咋死的。”
我叹着气不知道再问什么好。从表面来看,刀疤已经把能挖的东西全挖出来了,而且他早已不再对自己能活下去而报以任何希望。现在,连我自己都开始慢慢地失望。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即脱口而出,“老熊为啥要弄死魏作栋啊?”
他翻了翻眼睛,“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大概就是因为魏作栋好像知道老熊的什么底细了。”
“老熊什么案子进来的?”
“好像是寻衅滋事什么的,反正也不是啥大案子。”
我点点头,“先等一等吧,等那个刘东的表弟抓住了,审出来到底是不是拿钱给老熊,就能知道了。你放心吧,只要现在有证据证明魏作栋的心脏病是外力击打的,肯定就没有任何问题。”
我和刀疤断断续续地聊了一夜,主要还是尽可能地帮他挖出一些能活命的线索。但是一直到第二天一早我们还是没有聊出任何头绪。临走前,刀疤求我说一旦这次还是要枪毙的话,那一定让我帮他写一封新的遗书。
我没有办法,只好边劝他别把么悲观,边把这个听上去让人很失落的请求答应下来。
回到监道,方队满面红光地告诉我越狱的案子终于有了头绪。我赶紧问他结果,他却神秘地说先不着急,你先回去,等下午我去你们班再说。
监仓里四哥也知道这个消息了,他说昨天半夜监道里来了一大群人,把杜坤和贾永都给提走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次越狱的案子。我说这个案子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刀疤都快要废了,要是三队的事情有头绪,那至少就能把他给救下来。四哥说这个事情慢慢来,人是要帮,但是现在还没有办法。
我点点头说哥你放心吧,现在什么事儿都急不得。希望咱们能把刀疤的命给保住,这事儿虽然不是咱自己说了算,但是只要刀疤别再闹事,那什么都好说。
可我们谁都没想到的是,刀疤又出事了。21
原本方队答应说下午要来监仓里的,但是中午饭还没有送到,他就皱着眉头让我们两个先去一下他的办公室。我和四哥还以为他又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没想到一进门他便冷着脸训斥:“你俩跟赵峰说过什么了没有?尤其是张毅虎,你刚见过赵峰,说了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啊!”我一脸迷茫地看着他,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方队一瞪我,“什么都没说?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啊……他就是跟我说最近心情不好,然后听失落的。其他什么都没说,我再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了。”
四哥也赶紧凑上来问:“方队,出什么事儿了?”
“赵峰今天早上回监仓时间不长,就拿着一条衬裤勒住了同监号的一个人,差点没给人勒死!”
我和四哥一下子愣住了。我们都没有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刀疤到现在为止还这么不理智。过了十几秒四哥才问:“他不是之前被关禁闭了吗?怎么会有同监号的?”
“今天早上才调的!”方队气呼呼地说,“原本跟所长商量一直这么关禁闭也不是个办法,而且最近外面严打,进来的人多,炸号的也多。哪儿有那么多禁闭室可以用?结果今天早上刚弄到四队去,不到20分钟就出事了。”
“他没说原因吗?”
“他到现在什么都不肯说。我们所里的好几个管教凑到一起,正问他呐!我现在得跟你们说,他赵峰这次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立功都没用!你们回去给他收拾点吃的喝的,我给送过去吧!”
四哥赶紧上前一步,“方队,您看是不是让我俩见见……”
“见什么见?”没等话说完,方队当即拒绝,“见了好几次了,一点效果都没有。你们现在过去还能问出什么?现在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就这样吧!我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方队气呼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