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渊一路朝向东南海方向急急而奔,待赶到那所院中,嗅到那熟悉的桃花清香,本是急切想见到那人,脚步却是顿在门口,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
她不想见到他,她恨他。想起此事,君无渊总会心如刀割。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想见她,想到不能呼吸。
咬牙狠心,大步迈进屋内,却见那人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呼吸轻缓,竟是沉沉睡着的。
心中松了口气,走到床榻前,蹲下身,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容,满眼宠溺与心疼,伸手轻抚她的面颊,口中喃喃:“灼华……”
几日不见,却好似分隔几世,心中思念早已泛滥,如今鼓起勇气来找她,她却不知。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不必惹得她忆起伤心事,也不用听到她开口赶他走。能静静看着她,也好。
屋内桌上,剪好的喜字窗花,那是她亲手剪的,精心细致,很明显花了许多心思。君无渊起身,缓步走到桌前,抬手化出黑紫魔气,想将这些东西毁掉,然抬起的手掌在半空顿了顿,最终还是将魔气散了开,紧握成拳,闭目别过头,不愿再看。
睁眼看到那两套婚服,鲜红似火,刺目刺心。走过去,伸手抚过那套新娘婚服,双眼竟是起了雾气。
前世,三千年前,在东离山,慕灼华也是穿着这样的婚服与他成亲。如今她将要再度穿上婚服,却不是为他。哀求多次,被慕灼华拒绝了多次,最终,慕灼华却轻易决定与萧之夜成亲。这样的打击挫败,对一个男子来说,何其残酷?
返身回到床榻前,坐在床边,看着慕灼华的睡颜,强忍着眼中汹涌,不知是该怨,还是该成全。明知她不是因爱才嫁,但即使是这样,君无渊又怎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与他人成亲?
慕灼华醒来之时,君无渊已经离开了。起身不见萧之夜的身影,慕灼华独自走到桃林中,倚着棵桃树坐下,抬手化出一壶桃花酿,独自饮酒,发起呆来。
如今能这般清醒实在难得,不趁着这机会来桃林转转,以后不知还能不能看到这十里桃花开。
嗜睡越严重,证明噬魂咒的情况越糟糕。如今她少有清醒之时,是命若残烛的表现,很快就将魂散,心绪却是难得的清明。
许是上天怜悯,给她机会为自己留一点时间。回想这两世,为求情义两全,她做了多少违心之事?世人口中的大义凛然,一身正气,这一声上神,要用多少付出来换?值得吗?
不知不觉,一壶酒喝干,随手丢掉酒壶,抬手又是化出一壶桃花酿,大口喝下。
有多久没有这样痛快的饮酒?不管她有多舍不得,也终是逃不过那个结果,那么,又何必总是那么理智?任性一次又何妨?
一壶酒,干掉所有郁闷不快,此时眩晕之感再度袭来,无奈,起身准备返回屋子。然刚刚起身,身形却是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好在身后那人及时出现,助她稳住了身形。
嗅到那人身上气味,慕灼华欣慰一笑:“你回来了。”
然转身看到那人面容,却是教她有些吃惊:“你这是怎么了?”
萧之夜嘴角和脸颊带着些青紫,白皙好看的面容有些疲惫。听得慕灼华此问,开口道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路上遇见些麻烦,与人动了手。”
慕灼华眉头微皱:“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会说谎?”
萧之夜轻笑,扶着慕灼华朝木屋走去:“你啊,还是别操心这些事了。看你精神不大好,是不是又困乏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竟还敢偷偷喝酒,吃定了我拿你没办法吗?”
慕灼华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是他打的?”
萧之夜不语,慕灼华又道:“他,知道了?”
犹豫了片刻,萧之夜道:“我觉得,这件事不该瞒着他。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我……”
“没事。”未等萧之夜说完,慕灼华打断道:“我只是心疼你,这张盛世美颜挂了彩。后天可就是你我成亲的日子了,必须想办法去掉这淤青,不然多不好看。”
萧之夜闻言,略显不悦:“你这是嫌我丑了?”
慕灼华不露痕迹的笑了笑:“我的夫君,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
魔界血瀑前,君无渊身形不断变幻移动,手中长剑行云流水,运起强横劲风,逼得狂风逆行,血瀑倒流,血瀑所在的山谷之中一阵轰隆作响,使得被结界隔在谷外的若叶倾离和红渠等人一阵担忧。
君无渊自回来起便自己一个人来到这山谷,布下结界,对着血瀑练功,但这所谓的练功动静实在太大,即便有结界相隔,其中传出的声音和震荡也使得整个魔界受到不小的波及,让魔界中人陷入恐慌。
心知魔尊神力可惧,生怕他一个暴怒神力失控,覆手便可将整个魔界毁于一旦。他君无渊从来不恋这魔尊之位,即便真的这么做,也在众人意料之内。因此,若叶倾离等人焦急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君无渊暴怒至此,以便尽快平息魔尊怒火,还魔界一个安宁。
可君无渊一字不说,始终将自己关在结界中,任若叶倾离等人如何呼喊都不肯回应,这让若叶倾离头疼不已。即便君无渊不会那般失控,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地摇山动的,谁能放得下心?
此时,所有人都怀念起七修来。如果有七修在,他一定有办法让魔尊冷静下来,唯有七修是真正懂魔尊此人,也唯有七修可称为君无渊真正的知己。只是这个唯一的七修,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红渠沉沉一叹:“这可如何是好?”
若叶倾离亦是一叹:“只能等他自己消气了。”
红渠道:“那岂不要等个几天几夜?”
若叶倾离嘴角抽了抽:“呃……不至于吧?”
这时,谷外结界破除,君无渊自内走出,手持着靖海狂涛剑,面色淡若清风。
吸收了许多血瀑魔气的靖海狂涛剑闪着暗色光芒,望之令人生寒,好似其中暗藏着一个魔鬼,随时可能冲出来张着血盆大口吞噬万物。君无渊身上的魔气亦是有些蠢蠢欲动,看起来随时可能暴走。
众人眼前一亮,却都不敢上前,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看着君无渊和他手上那把长剑,只觉眼前这人这剑都带着骇人杀气,稍微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若叶倾离不以为然,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迎向君无渊:“你可算肯出来了,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忘了,你可是魔界之主,不管是踏平仙界还是干脆称霸三界,或者是将灼华上神抢来做魔后,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都在所不辞,你又何须如此郁闷动怒?”
君无渊面无表情,将长剑背于身后:“好啊,后天就出军攻打仙界,如何?”
若叶倾离微怔:“你此话当真?”
君无渊冷声一笑,自顾自朝前走去:“有何不可?不过现在,先陪我喝酒去!”
若叶倾离摇头一叹,缓步跟在君无渊身后。红渠对着魔界众人挥了挥手,轻道:“都散了吧,没事了。”
之后亦是跟在君无渊身后,看了眼若叶倾离,欲言又止。
如果将慕灼华抢来就能解决一切,事情就真真是简单多了,但事情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究竟是什么事竟让君无渊动了攻打仙界的念头?一向和善慈悯的君无渊,怎会忽然有如此大的转变?
西北荒漠,洞窟中。
未寒依然被绑缚在十字铁架上,四肢被铁链禁锢之处,因长时间的摩擦,已是血肉模糊。体内的伤势无法自愈,法力被封又没办法疗伤,导致他现下极为虚弱,好在无生命危险。
面前角落中,那阴槐君仍是倚着墙壁坐在地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那般抽搐一番,且次数越来越频繁,未寒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却说不出是为何。
“喂!你究竟是什么人?抓我来此,究竟何意?”
受不得这等欺辱,未寒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阴槐君闻言,埋在双膝中的头缓缓抬起,看向未寒,之后一点一点站起身。
此人身材瘦小,一身衣衫有些破烂,瞧着竟好像街上的乞丐一般。举止缓慢,动作怪异,令人很是别扭,又有些头皮发麻。
这人走到未寒身前,将带着树皮面具的脸贴近未寒,发出那尖细的声音道:“我是什么人?未寒上神,您且静待几日,我一定……”
话未说完,阴槐君忽然双手抱头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起来。如此近距离的看到阴槐君抽搐,那扭曲的身体和痛苦的模样,让未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待不经意见瞥见阴槐君挣扎间露出的手臂皮肤,更是让未寒惊得瞳孔放大:“这,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