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窃魂娘子去了哪里?”
“和哥哥一样销声匿迹。大概是远离俗世,以隐居的方式度过余生。”
“嗯。”朱纱轻轻应了声。她转头去看床头那盏明亮的台灯,幻想着有看不见的幽魂围绕着明亮的灯泡幽幽旋转。
“那么窃魂娘子的血脉是否和妖千岁一样,每隔一千年就会在秦家子嗣的身上复苏一次?”朱纱忽然问道。
“疑点就在这里。然而资料上没有记载窃魂娘子到底是真的有制止妖千岁的力量,还是仅仅靠言语和行动感化了哥哥。”
“如果是后者,那么完全没必要担心。但如果是前者……”秦栩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我想可能,这世上还存在着一个克制我的人。”
朱纱怔怔地望着秦栩的侧脸。幽暗的灯光令他的面孔越发冷冽,眼神也愈发深邃。仿佛在静默与黑暗的双重作用之下,他与数千年前那个嗜血的亡魂融为一体。
她有种感觉,她与他的生活,将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
“你在担心吗?”就在她陷入沉思之时,他忽然转过头来,用极其温柔的视线凝望她。
她用沉默回答他。
“的确。”秦栩轻声叹息,用手指揉按着鼻梁,“你陷入现在这种复杂的情境,我也有一部分责任。不过我会将功补过,让你再次过上平静的生活。”
“我怎么可能是在担心自己啊?”她忍不住大声说道,“我是在担心你啊!”
“担心我?”他微微睁大眼睛,仿佛很惊讶似的。
“万一窃魂娘子的血脉也会传承怎么办?万一克制你的人正好是秦明飞怎么办?万一你就这样一辈子受他牵制永远没有自由……”
朱纱没能说完。秦栩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挡住她的嘴唇。
“那样的事不会发生。”他凑近她,“如果真的存在克制我的人,那我就消灭他。”他的鼻息如春风般温热,语调却如寒冰般冷冽。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触摸她耳畔的发丝。在他的掌心中,她慢慢闭上眼睛。
“不要担心我,朱纱。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他不留痕迹地收回手去。她睁开眼,看他如往常一般,对她温柔地笑着。
朱纱情不自禁露出一个苦笑。她真的从未摸透过他。
“那我先回去睡了。”她站起身来,觉得也是时候起身离开了。
“好好休息。”秦栩点了点头。
朱纱忽然有些迟疑。如果是普通人,遭遇酒会上那样可怕的事,一定会吓得睡不着吧。感觉睡不着还是小事,说不定会就此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还有什么事吗?”秦栩抬头看她,神情平静。
“你真的不要紧?”她问。
“嗯。不要紧。”
想想也是,面前的这位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能比拟得了的,他可是徒手打过藏獒,摔下悬崖又死而复生,还脸不红心不跳对着警察撒谎的人。
“如果你做噩梦哭鼻子或是害怕得睡不着的话,欢迎随时来敲我的门。”朱纱说完,就向门走去。
“我不会哭的。”秦栩发出一声轻笑,“因为,我知道你就在边上。”
朱纱又感到一阵心慌,情不自禁就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所谓冤家路窄。
朱纱出门没走几步,就在走廊上撞见秦明飞。她在心中发出一声惨叫,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这本来就是别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大公子,您回来了啊。”朱纱对秦明飞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嗯。明羿他们也回来了。”秦明飞回答道。
朱纱立刻竖起耳朵,听到从楼下传来些微的骚动声。看来这一大家子都已经从酒会上回来了。
“有点晚了,我先回房休息,大公子晚安。”她可不想再撞见秦家的什么公子,客套起来怪累的,脚底抹油就想溜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多见外啊,叫我飞哥就行了,别人都那么叫。”然而秦明飞却不让她离开。他跨一大步拦在她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
朱纱怔怔地看着秦明飞油光满面却又异常和善的脸,兀自揣摩他之所以变得如此和善是否是因为他和那些豪门小说里描写得富家公子一样口味独特偏爱反击他的女人,又或者其实他对待秦栩以外的人都还算可以,酒会上之所以那样剑拔弩张不过是因为他们兄弟俩不对盘,她只是碰巧被波及到了而已。
“据我所知,老三从来没和女人过夜过。”秦明飞冷不丁来了这样一句。
朱纱迷惑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刚才从秦栩的房间里出来时,应是正好被秦明飞撞见。他可能又顺理成章地把她当做倒追秦栩还主动送上床的女人。
“你误会了……”
她正要解释,秦明飞却打断她的话,自顾自说下去:“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也不少,就是他从不理会。要是他不那么固执,现在怎么着也得有个千人斩了吧。”
千人斩?那铁棒也得磨成针了吧。朱纱垂眼看着地面,莫名其妙地想道。
“你可别动怒啊妹妹,我对你真的没有敌意。”秦明飞见朱纱不语,立刻接道,“就是你也别太主动了。老三虽然看起来挺温柔的,没什么脾气,但他首先是个男人。男人啊,就不喜欢太主动的女人,你可得好好记住这点。”
虽然是变得和善了,但是他的只言片语里却依然透着一股微妙的傲慢,喜好站在高处审视他人这一点,也依然没有变。当然,她又能指望一个将近三十五的傲慢败家子改变些什么呢。
“对了,飞哥,”她忽然想起什么,强忍住弥漫在心头的不爽,对着秦明飞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秦明飞见朱纱笑得如此灿烂,连声音也变得越发柔和起来。
“你……咳……之前有没有听说过我?”
“什么?”秦明飞显然有些迷惘,“你不是说你不是演艺圈的吗?”
“我叫朱纱。”朱纱盯着秦明飞,一字一顿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秦明飞转着眼珠,像是在认真搜索着记忆。
“嗯,没事了,晚安。”朱纱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身,一脸凝重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没错,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就算朱霭有秦氏企业的股份,与秦氏家族来往密切,也不可能轻易向秦家人提及她。
所以当时,为什么秦颜鹤会说,朱霭提起过她?
为什么朱霭要向秦颜鹤提起她?
秦颜鹤,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越思考,就越觉得迷雾重重。脑袋里堆积着成山的问题,却没有地方可以倾泻。
朱纱平躺在床上,在一片黑暗中凝视着天花板,数了上千只羊却依然毫无困意。
她侧过身体,想换一个睡姿,却忽然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
女人微弱而幽怨的哭声,如同鬼魅的手,一下又一下撩拨着朱纱大脑皮层里,本就紧绷的神经。
她直起身来,静静地坐在黑暗中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