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近几天的忙碌让夏洛克非常不满。
她大学的最后半个学期只剩两个月了, 安妮希望能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毕业论文和毕业作品也就分外用心。
虽然德波尔公馆的房产已经交割完毕, 随时可以入住, 但安妮并不着急搬出贝克街, 夏洛克当然一切随她安排。
哈德森太太非常舍不得他们搬走, 虽然安妮极力邀请她一起住进德波尔公馆, 但房东太太并不答应。安妮便决定住到埃迪森出生以后。
自从安妮怀孕以来——更准确的说, 应该是自从安妮出现以来,夏洛克很少再接伦敦以外的案件,因为, 黏人的福尔摩斯侦探好不容易成功摘掉“大英第一处男”的帽子,又当仁不让地荣获“大英第一老婆迷”的称号。别忘了,他可是连离开两天去达特摩尔都舍不得。
但是这次的案件, 不仅让夏洛克和他的担当华生离开了伦敦, 甚至还离开了英国。
华生医生甚至还把罗莎送来贝克街, 让安妮和哈德森太太照看。
虽然没有夏洛克那样的观察和推理能力,安妮也大概能从他和华生的神情中猜到, 这次的案件恐怕是有关玛丽的——她还未完结的过去找上了她。
夏洛克让安妮不要担心, 他和华生会把玛丽安全带回来。
夏洛克.福尔摩斯从不食言, 几天后,玛丽完好无损出现在贝克街, 却不是来感谢夏洛克, 而是埃迪森。
玛丽在一楼的画室找到安妮。夏洛克和华生被雷斯垂德探长“借”走了, 公寓只有她一个人在。
安妮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 身材依旧纤细,穿着宽大的毛衣,几乎看不出腹部的隆起,端坐在画架前,拿着画笔,还是清新的学生模样。
玛丽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安妮画完一部分,换颜料的时候发现她,才笑着走过去。
“打扰你了吗?”玛丽笑问。
“当然没有。”安妮放下画笔,看到玛丽脸上的神情,微微顿了一下。
已经是黄昏时分,安妮画的投入,都没有察觉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
“去楼上喝杯茶?”安妮轻问。
“好啊。”
两个人回到二楼客厅,安妮泡好茶,递给玛丽一杯。
虽然已经入春,但早晚的天气依旧寒凉,一杯热茶让人通体都舒服了。
玛丽和安妮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你知道,我之前怀着罗莎时一直忍不住想象,她出生以后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玛丽慢慢说道,“而在她出生后,我又开始想,她长大后是什么样子……”
玛丽停了一下,眼眶被某种情绪憋红了。
她深呼一口气,声音低哑下来:“而昨天,我差一点就无法看到她长大的样子了……”
“玛丽……”安妮放下茶杯,安慰地拉住她的手,“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安全了。”
“是的,当然。”玛丽快速擦掉跌落的眼泪,对安妮笑了一下。
“我想这都要感谢一个人。”
安妮以为玛丽说的是夏洛克。
结果玛丽略微犹豫,突然倾身向前,温柔地摸了摸安妮的肚子,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埃迪森。”
安妮一怔。
“Well,”玛丽挑眉,“我想夏洛克并没有告诉你,埃迪森曾经对我说的那件‘秘密的事’是什么。”
安妮摇头:“夏洛克什么都没说。”
玛丽不禁又笑起来:“小埃迪森只是嘱咐我,在4月13日那天要穿防弹衣。他说,他答应了罗莎帮她找到妈妈……”
埃迪森……
毫不防备的,安妮就被这种孩童的纯澈和天真戳中心扉,双眼发烫。
玛丽亦是看着她。寂静的房间里,两人面对面,静静微笑。
她们都经历了各自的不幸,也都如此幸运。
所失与所得,很难对比哪个更重,哪个更轻。
但是既有所得,就该珍惜。
安妮想起埃迪森离开时对她说的话。
那天安妮和夏洛克带埃迪森去国家肖像画廊看绘画展,“PB肖像奖”的获奖作品会展示三个月。埃迪森见到了安妮的那副《梦想中的家人》。
安妮原本以为埃迪森会问画里的人都是谁,结果埃迪森说:“我见过外婆、达西叔叔和乔治安娜阿姨了。还有另一个安妮妈咪和欧洛丝姑姑。”
小小孩童站在她面前,很认真告诉她:“另一个安妮妈咪说,妈咪一定非常想念外婆他们,所以让埃迪森告诉妈咪,他们都非常好。”
安妮很难描述那一刻心里的震动和惊讶。
她上一次跟神秘博士回19世纪时,只远远看了看所有的家人和朋友。虽然另一个“安妮”同意她以“她”的身份去靠近他们,完成心里的道别,可是她不敢。
那一刻她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安妮”最后不跟夏洛克拥抱,甚至连抚摸他的脸颊和头发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因为会舍不得放手。
因为太爱了,自己的心哪怕放纵一点,就会舍不得放手……
但多少让安妮感到心安的是,他们返回的是她被迫离开19世纪的那一天,至少对她的家人来说,离别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真的是最好的结局了。
.
晚上,夏洛克回到贝克街。
浪漫的哈德森太太和她的新男友去希腊科孚岛旅行了,公寓里只有夏洛克和安妮两个人。
他们吃过晚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
夏洛克腿上放着一份案件资料,是苏格兰场的新案子。福尔摩斯先生的视线落在资料上,双手却抓着安妮的手腕在——按摩。
因为安妮要完成绘画和雕塑两组毕业作品,最近用手比较多。福尔摩斯先生声称,女性在怀孕期间过渡使用双手,有25%的几率出现腕管综合征,所以坚持每天帮她按摩半小时。
安妮怕冷又怕热,入夜后气温降低,虽然已经四月,夏洛克还是让壁炉燃着,客厅温暖舒适。
“夏洛克。”
“嗯。”目光凝在案件资料上没动,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静了几秒钟,安妮抬脚轻轻踢了踢他。
福尔摩斯侦探的视线终于动了,先在她赤/裸的小脚上看了看,然后目光上移,落到她白皙的脸上。
安妮:“夏洛克,我是不是变丑了。”每个孕妇都会担心自己怀孕期间的形象问题。
但侦探先生淡然说:“显然,你这么说不是真的觉得自己丑了,你只是想让我安慰和夸奖你。”
安妮被噎得轻笑:“嗯,恭喜你推理的完全正确。”想了想,加了一句,“你还从来没夸过我,现在是你弥补的机会。”
夏洛克看了她一眼:“我对你的记忆表示担忧。”
安妮瞪着他。
夏洛克不为所动,开始复述:“你漂亮。你很漂亮,而且你有一双浅绿色的眼睛,跟我一样……”
安妮惊讶的双唇微张。
夏洛克挑眉:“看来你想起来了。”
安妮是想起来了,他说第二句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是在19世纪贝克街221B的公寓里,她那时候……原本是想告白来着,结果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断。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遥远又美好。
夏洛克也陷入回忆里,突然问:“你那天想对我说什么?”
安妮哭笑不得。他真的是……居然记得现在。
但是他问,她就想告诉他。
“我喜欢你。”安妮轻轻开口,“那天,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被打断了两个多世纪的告白,终于在今天完成。
夏洛克静了一瞬,看起来有些高兴,两秒钟后却又不满的皱眉。
“喜欢?”福尔摩斯侦探斤斤计较地说,“不是爱我吗?”
安妮失笑:“我那时候才刚刚遇到你啊,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上升到爱?”
夏洛克定定看她,火光在他瞳孔深处跳跃。
“可是我认为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你了。”清冷又理所当然的语气。
壁炉温暖的光亮照在眼睛上,安妮很久没有说话。
半晌,她轻轻靠过去,拥抱住他。
“谢谢你,夏洛克。我很开心。”
开心你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所有人都好好的。
因为你,即便是那些生命中的遗憾,我亦能笑着面对。
对于我们的相遇,在最初的最初,因为某些无法割舍的离别,我有过悔恨,可是时间不断向前,它教会我坚强,你给予我陪伴和保护,给予我所能想象和不能想象的一切。
寂静夜,甜美而舒适,心绪亦无比安稳。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过了几分钟,安妮闭着眼睛说:“拉小提琴给我听吧。”
夏洛克把她从身上抱起来,搁在沙发上,然后走到窗边,拿起琴。
安妮趴在沙发靠背上,微笑着看他。他站在那里,英俊挺拔,几乎跟三年前,她第一次在尼日斐花园的清晨清楚看到他时一样。
那时候,他踩着一地晨光向她走过来,如同一场神奇梦幻。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悄悄转动,运笔有力地书写下一场最好的安排。
是,我们应相信,世间所有遇见都是最好的安排,哪怕跨越两个多世纪的岁月星河,走下去,便是恰如其分。
时光轻暖,曲声温柔,彼此都深深知道,对方就在这里,永远,伸手可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