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杨知道对于君无咎来说,与其去研究那些复杂的人情关系,还不如去研究一些有趣的案子,只不过这一次估计暂时无法达成了。
“你也知道我们得低调,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他有些无奈。
君无咎想了想,道:“只是打听一下呢?或者说我们夜探那个徐家小院?若是他们今天早晨才发现尸体的话,那院子应该暂时不会动吧?我去看一眼就好。”
成杨刚要说什么,就透过屋门看见小二走进院子。
那小二在院子里张望了一下,先去了隔壁据说住着两名书生的房间走去,其中一间屋敲门了没有应答,于是去了另一间房间敲门。没一会儿,一名穿着淡青色长衫的年轻男人将门打开了。
“客官,掌柜的让我来问问,客官晚上要吃些什么,是去外面大堂内用膳还是在房间里用膳。”小二问道。
那青衫书生的声音很轻,他说了几句什么,小二连忙点头道:“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准备。”然后在门口站了片刻,见那人没有了其他吩咐,就转身颠颠的来到了这边。
“几位客官都在这边呢?”小二站在门口弓着腰,笑眯眯的向里面看过来,“我家掌柜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湛之君便迎了上去,道:“有什么好酒好菜一并端来就是,我家老爷喜欢安静,就不去大堂那边用餐了。”
“好的好的!!”小二点头哈腰,“那小的去准备了,各位客官好好休息。”
等小二离开,成杨才道:“想必那徐家门口已经有重兵把守,贸然潜进去不太合适,不如先让初一他们去探探情况,将那院中仔细的看一遍。如果那边看守的人不多,你在过去看也是可以的。”
君无咎道:“翰飞莫要小看了我,我也是有一些功夫傍身的。”
成杨哈哈大笑道:“我知道清悦你有功夫傍身,但是应该并没有初一他们从小就练习的功夫精进,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吧。”
君无咎叹了口气,也认同了这一点。他想了想道:“初一,你们若是去看的话,要看仔细一些,若是能画下来就更好了。”
初一与十五知道自家少爷十分看中这位君公子,所以听到他的话便恭敬道:“请君公子放心,若是我们去查看,必定会尽心。”
孙主簿对此不置可否,湛之君却有些纳闷道:“既然这是徐州城的案子,那要交由他们知府来处理就好了,我们应该尽快赶路才是。”去年遭受水灾较重的府城并不是徐州,湛之君知道这次来江南的目的,就是要巡查那些治理河道却总是出问题的地方。
成杨摇头道:“湛管家此言差矣,我既然领了这个职务,那么这整个江苏巡视监察便尽量都要查看清楚。如今既然遇到这样的事,就不能袖手旁观。而且也能通过这个案子,来查看那薛知府为人,如果他是一名明辨是非的知府自然是好的,若是还隐藏了一些什么,自然是需要查探清楚。而且那河道水利之事,最需要尽力的还是湛管家您啊。”
湛之君想了想,面露愧色道:“既然如此,就是我想差了,本以为直接去查看水利河道就好……”
成杨笑道:“若只是这样,我们也没有必要隐姓埋名,直接去找那知府要了徐州这边河道图多方便?但是这样容易打草惊蛇,很多深埋在下面的猫腻却是看不到的。”
湛之君站起身向成杨拱手道:“如此看来,还是成二少爷看到清楚,既然成二少爷要如此做,那我就全力配合即是。”
湛之君毕竟也略通这些事情,听成杨这样说便想明白许多。如果他们是打着钦差的名号前来调查,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所看到的东西未必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所以前期就只能蛰伏下来查找线索,然后才能知道对方底细为何,是好是坏。
苏文月看着湛之君黧黑的面庞,笑道:“怪不得我义父推举你来做这件事,看来他对我师兄实在是太清楚了。若是找那些只会挑毛病上折子的老学究,估计师兄怕是要气的吐血。”
成杨哈哈大笑道:“若是老学究,那我自然有对付老学究的方法,气的吐血到不至于,只不过做事要事倍功半,十分麻烦而已。”
湛之君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声道:“裴大人找到我的时候,其实我也有些惶恐的,毕竟我只是个主事。但是裴大人说很是欣赏我对水利方面的见识,所以便极力推荐我多出来看看。”
“裴大人的眼光还是很好的,就看他并不拘着文月跟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就能看出来裴大人是十分爱惜有才之人的。”孙主簿道。他与裴大学士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交流,但是裴大学士此人端正却不顽固,很得如今文人内的新流派欢迎。
几人正在聊天,就听外面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两个男人互相拉扯着进了院子,其中一人略微眼熟,君无咎道:“诶,那穿棕色长衫的书生不就是今日我们在城外茶棚内遇到的那名书生吗?”
现在天光已然有些阴暗,众人定睛一看,那喝的醉醺醺的穿棕色长衫的书生果然就是他们在城外茶棚中见到的那人,而另一人穿着浅蓝色长衫,正吃力的扶着棕色长衫的书生,但是此人应该也是喝了酒,脚底下磕磕绊绊的。一名小二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神色紧张,看上去颇为担心这俩人在院子里闹腾起来。
蓝衫书生道:“广维兄,哪个房间是你的?”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小二连忙指着其中一间道:“这位大爷住在这一件,要不要小的帮您扶着?”
“不,不用……”蓝衫书生用力摇着头道:“莫要让你身上的酸臭味染了广维兄的清净!”
小二抽了抽嘴角,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味儿,而且比这俩身上充满酒臭味的男人强多了。
棕袍书生突然站直了身体,挥舞手臂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宋广维能出人头地,位极人臣!那不过是个商人家的闺女,算什么!到时候我是要娶丞相的闺女的!我娶,娶那些大臣的女儿,不比她强多了?”
“说的是,她一个商人之女,凭什么看不上咱们这些书生?要,要知道……我们早晚能够一飞冲天。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什么了不起!待广维兄你我做了大官之后,直接给她抄家!”蓝衫书生一脚把门踹开,拖着那叫宋广维的往里面走。
“此言极是,极是!当,当浮一大白!”宋广维胡乱扶了两把门框,踉跄的进了房间,然后就听那房间传来当啷当啷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哎哟的叫痛声,应该是撞翻了椅子把自己摔了。
小二苦着脸走进去,伺候着这两位醉酒的大爷坐在椅子上,又掌了灯,把摔翻在地的椅子扶起来,道:“两位大爷,小的去给你们烧点儿热水,请稍等片刻。”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
苏文月也掏出火折子把房间的灯都点燃,她看了看对面那间屋子,冷笑道:“这些人的书都读道狗肚子去了,圣人那一套一点儿都没有学到,反而学会这种下三滥的心态。若是真让他们得了功名当了官,怕是这世道都要乱了。”
湛之君是从那种小地方出来的,对这些人甚为熟悉,他苦笑着摇摇头道:“苏姑娘怕是不知道,很多贫苦村子集一村之力才能养出个秀才举人来,就盼着他能考取功名回去光宗耀祖。但是因为太多人捧着,反而会让有些人滋生出这种心态,哪怕只是受到一丝挫折,也会变成这种愤世嫉俗的模样。”
苏文月道:“他口中那商人之女之所以看不上他,怕就是因为瞧不上他这种人。腹中墨水一瓶不满半瓶咣当,满口之乎者也却总做荒唐之事,令人耻笑。”
湛之君笑道:“我当年刚考中秀才的时候,便也这样荒唐过,觉得自己才高八斗,任是谁都瞧不上眼,若是看不起我的,便就是那狗眼看人低。后来遇到我如今的恩师,总算把心态扳了过来。”
苏文月这才仔细的去看了那湛之君,虽然此人黑瘦,但是行事说话不卑不亢,甚是让人愿意亲近。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恩师是谁,可是那称之为竹隐居士的晏修怀晏大儒?”
湛之君笑道:“正是恩师。”
君无咎一愣,道:“原来你是晏大儒高徒?我师傅当年也十分推崇晏大儒的学问,可惜我却没有机会能够去拜听晏大儒讲学,实在遗憾。”
湛之君道:“如今恩师已经很少出来讲学了。”
成杨道:“晏大儒十分了得,当初朝廷想要招徕他进宫授官,却被晏大儒婉拒了,然而晏大儒桃李满天下,不少官员都是晏大儒的弟子,实在令人钦佩。既然是晏大儒高徒,那我总算明白之君兄是如何能在这朝中走下去了,毕竟还有师兄弟相互扶持,前途无量。”
湛之君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只会水利,做到这主事估计也是走到头了,那些复杂的关系我也是只知皮毛,能保住自己就已经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