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乔楚看着自己姨妈的神色变得温和，点了点头，她知道她这样做是不对的，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将自己的缓和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乔楚就是这么没用，只能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乔芝媛轻拍乔楚的头，“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
乔楚一直都知道自家姨妈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都不许别人叫她这个名字，也不对外公布，她一直以为不过就是姨妈的一个怪癖，可听着故事，才惊觉，原来根本就不是。
“他是父亲请来的教书先生，你该知道你外公的， 他一向不觉得女孩子多读书是一件不好的事情，那时候我跟你的母亲，一同跟他学习，他是一个很有才的人，可纵使如此，在父亲的眼里，他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个教书匠，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乔芝媛觉得好笑，觉得自己的父亲很是好笑，想要自己的女儿从别人那里获取知识，可却是看不去人家教书的人，可是她为人子女，又能说些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开头，乔楚已经能够感觉到他们的这段关系的尽头，是啊，外公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看上父亲，也不过就是他地位高，不过说来有趣，她的父亲刚好也是姓乔的，亦或是外公觉得他们五百年前有可能是一家，所以以后乔家会继续发扬光大？
这些与姨母的故事毫无干系， 可乔楚就是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嘴角微勾，继续认真的听乔芝媛讲故事。
乔芝媛轻笑，目光却不是对着乔楚的， “我的胆子比你的母亲要大的，每次上课的时候，他都会被我顶的没了脾气，不过他本来就没有脾气，一直都是老好人一个，不管我怎么对他无理，他都是笑着的， 很温和，很暖心，他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我在乎他，所以才不停的去招惹他，姐姐知道我的心思，偷偷告诫我，一旦让父亲知道了，他肯定不会和他善罢甘休，更甚者， 他还会将他赶出乔家。”乔芝媛目光散漫，“你不知道，他家里特别穷，全家好几口人，就只靠着他来我家做教书先生的工资，听说当初他还是不乐意的， 如果不是父亲给的价格合理的话，他就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看来，这个人还挺有骨气的。”乔楚埋在乔芝媛的怀里，她靠着她，感觉到格外的温暖和安心，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方净土。
乔芝媛轻抚乔楚的长发，“是啊，他一直都很有骨气，不过就是清高罢了， 我知道他的母亲生病每个月都需要一大笔钱，所以跟管家说好了，每次给他结算工资的时候多给他一些，多出来的算在我的头上好了，没想到第一次他就知道了，拿着那些钱狠狠的甩在了我的桌子上，对我大呼小叫说他不需要我的施舍，楚楚啊，你要知道，我可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能受的住他这样的指责，当下就哭了出来，他见我哭了，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给我擦眼泪。”
乔楚眨巴眨巴眼睛，她知道那个手帕，姨妈一直都很小心翼翼藏着的手帕，小时候她不知道这手帕对姨妈的意义，她还记得有一次她觉得好奇，就拿着那块手帕出去玩了，回来的时候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姨妈冷了脸，说了重话，当时的她还觉得很是委屈，现在想来，明明不懂事的人是她啊。
“你不知道，我一抬头看到他清澈的眼睛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气了，我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楚楚你别不信，要是照他来找的话，林真跟明轩都是比不上的。”乔芝媛说这话可是自豪的很，乔楚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毕竟那是自己爱着的人啊，自然是别人比不上的。
“那后来呢？”乔楚知道，甜蜜，一定只是短暂的，而后，会是无尽的痛苦。
这一点，她很早就知道了。
从母亲的眼神中，和别人的议论中。
在乔楚的眼里，她的姨妈一直都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可就是这样的不一样，让她格外喜欢自己的姨妈， 骨子里，乔楚不像乔氏夫妻，倒是跟乔芝媛是最像的。
乔芝媛笑容带了丝苦涩，“后来，后来在我威胁下，他倒是拿了一部分钱，剩余的全都还给了我，说我是个女孩子，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的很，不要轻易露财，也不要轻易就这样帮助别人，让别人也有一点尊严。”
乔芝媛闭上眼睛，这件事情，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他这样做，不过就是不像让她看不起他，可是他错了，她爱他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看不起他？
“见他收了，又听了那几句对我而言堪比蜂蜜的话，我自然是高兴的很，面上也就愈发放肆，我的父亲一直都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我的变化，而他想要知道真相，不过需要问几个人就够了，第一个，便是你的母亲。”
“母亲是怎么回答的？”乔楚好奇，自己的印象里，母亲就是传统的大家闺秀，从来没有跟她大声说过话， 也没有对父亲发过脾气。
“不管怎样， 我是她的妹妹，我们感情又甚笃，她想，能帮我瞒着，就帮我瞒着，她说只是因为最近心情好，可具体为什么心情好，她也不知道。”乔芝媛知道，对于姐姐，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限，她很感激她，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选择的是自己。
“父亲也没有多想，姐姐在他那里的信用还是很高的，于是我就更加得意忘形了，直到我和他在河边拥抱，被父亲发现。”
乔楚能明显感觉到，乔芝媛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身体是在颤抖的， 所以她拥紧了那个颤抖的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所以这件事情不是姨妈你的错，你现在要做的，就就只是告诉我这个故事而已，如果因为这个故事让你难过的话， 那我就是罪过了。”
乔芝媛给了乔楚一个安心的笑；“你不要担心，我再怎么控制不住自己都不难过到哪里去了，你都这么大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现在想想，也不过就还有些残影罢了，父亲知道之后，就开始禁止我出门，一天到晚将我关在家里，我那时候哪会就这样乖乖的听他的话，当然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为的就是能够出去跟他见一面，两个人每天相见的时候倒是没有感觉，可当两个人真的分离的是偶，你才能真正感觉到，什么是相思之苦，古人所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真不是假的，到底年少气盛，我将自己交付给他。”
乔楚听到这里心下一惊，照姨妈这么说来， 她已经是做好了要跟那个人在一起一辈子的打算，甚至，已经将自己的心给交出去了的，可是后来又是出了什么差错？是那个人负了姨妈吗？
乔楚从小就是乔芝媛带大的，她的眼珠一转，她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当下轻拍了她的脸，“别想些有的没的，他很好，他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现在想来，那段时间，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我们远离了那个地方，另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虽然我们都知道我们不可能长久的在一起，他有他的母亲，而我，也有我的家，许是那个时候我太过单纯，我以为只要我怀了孕，生米煮成熟饭，父亲就算再不愿，也不会有任何办法，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也低估了乔家的声誉在父亲的眼里有多重要，三个多月了，我的肚子越来越大， 而我的父亲，也越来越暴躁。”
乔楚能够想象到，当时姨妈的生活有多难，未婚先孕，放在哪里，都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而外公又是那样一个在乎名声的人，铁定是要将姨妈锁在家里一辈子的，就算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会记入乔家的族谱。
“那，后来呢？”如果可以的话，乔楚还真是想要整个故事就停在这里，虽然孩子没有父亲，但是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如果那个孩子活着的话，现在该有多大了？
“涵儿很乖，他在我的肚子里一动不动，很少给我找麻烦，可是我知道，他想念他的父亲，而我，也想念他，后来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他的来信，他说他要带我走，一定会带我离开。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开心，我连夜准备了行李，打算时间一到，就跟他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乔芝媛的声音哽咽，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每每晚上闭上眼睛，她都能想到那一夜的情景。
要是，她没有收到那封信，该多好。
要是，他还在，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