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把织围巾这种事拜托给松阳,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松阳脑袋磕在了被炉上,打了个盹醒过来,银时还盘腿坐在对面闷声不吭地织围巾。松阳举着的胳膊上挂着红色的毛线,看着挥汗如雨连夜赶工的银时,忍不住说:“要不银时先睡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银时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堆在桌子上一团惨不忍睹的松阳手作品,默默道:“不用了。”
“啊……明明是我说要给银时织的,结果全变成银时自己动手了。”
“没关系。”
松阳看看银时染着橘色灯光的白卷毛,又看他困得打了个哈欠,凑过去哄他:“先睡吧?也不用这么着急呀。”
银时嘟囔:“我明天就想围着出去给他们看啦。”
“嗯?为什么?”
“谁叫你跟别人说,这是你给我织的……”
松阳浅绿的眸子里微微起了一层涟漪。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银发男人探身扯了一床被子裹在他身上,又把套在他胳膊上的毛线取下来,挂自己脖子上,头也不抬打着毛线针:“困的话就睡吧。”
松阳就满心内疚地睡下了。他本来裹着棉被睡在被炉边,想了想,悄悄往前挪了挪身子,把脑袋放到了银时暖乎乎的大腿上。
“枕头太远啦。”
银时织围巾的动作停了一停,也没说什么,只是往外挪了挪屁股,让松阳枕得更舒服点。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灯光已经熄了。自己的脑袋被放在干净的枕头上,而银时在悄悄吻他。
是完全没有侵略性的一个吻,就像把全世界的珍惜都藏在这一吻里了。见松阳睁眼,银时俯在他上方注视着他,也没有动弹。他背后是落着雪、透着点月光的窗户,柔软的卷毛垂落在眼前,红瞳里是某种深海般的感情。明明应该没有记忆,他眼里却像是蕴藏了过往小半生的岁月。
“松阳。”银时低声说。
松阳没说话。
甚至银时低下头第二次吻他,他也只是微微合上眸子,眼睑下是一池温暖春光。
这个由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这个最初捡到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给予寂寞的鬼爱意的孩子。
他知道,从一开始,银时就是不一样的。
——既然如此,既然是银时的话……
第二天银时围着新的红围巾到处炫耀,看起来似乎比以往雀跃了不少,多少比失忆时那股茫茫然的状态好多了。桂朗普跟周四的伊丽莎白站在一起,手里握着一叠猫屎法案的征求书,面无表情地看着银时在面前拉着围巾搔首弄姿。
“诶——厉害——哇——”桂毫不走心地感叹着,一边把国民意见征求书一张张贴在银时脸上,“给老同学签字,先签两百张。”
纯良状态的银时还真的说签就签,吭哧吭哧签了五十张,看见松阳好奇地走过来了,就拉着松阳的手过来炫耀:“老婆给我织的。”
“诶——厉害——”
桂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感叹着,然而当他发现足足等了十几秒,松阳都没有把那个欺师犯上的家伙打进地心的时候,惊得“刺啦”一声扯碎了手里的传单。
“哎?老、老师?!你你你你们?!”
“怎么啦,小太郎。”
松阳温温和和让银时牵着,眼角眉梢都是暖暖的笑意,就是耳朵尖有点红。
桂脸上露出了人类罕见的复杂神情,看起来像是终于如释重负,又像想把银时架起来爆烤。他把头插在一堆传单中间深呼吸了几次,最终做出了决定:“果然还是来练一场吧,银时。”
两个学生在街边闹得天翻地覆,松阳本来想劝阻的,结果被伊丽莎白抱着胳膊拖走了。就算是自然而然就回应了银时,但是他作为老师的身份还在,学生之间的很多事情他都不好参与。被伊丽莎白拖行了几条街后,他无奈地拍拍白企鹅圆滚滚的头顶,让它放开自己。
“啊咧?你不是上次老板带过来的那个人吗?”
冷不丁有人叫住他,松阳回过头去看,发现是漫画店的老板。
上次……他微微羞窘。上次是指银时把他拽过来,硬要开什么性教育课那次吧。
“老板预订的JUMP,都连续三周没有过来取了。如果你顺路的话,请帮忙带给他吧。”
松阳忙接过来。三本厚厚的JUMP用牛皮纸袋装着,纸袋没封口,结果松阳一眼就看见了夹在JUMP中间的薄薄光盘。他不小心瞥到了光盘上极其黄暴的标签,微微一滞,轻轻咳嗽了两声。
“哎呀……”漫画店老板挠着他的秃头,“老板经常来光顾小店,也帮我跟老板说声谢谢啦。以后想看什么系列的,直接跟我说,没什么是我找不到的。”
松阳笑着点点头,走出没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
“对不起。我想问问……”
松阳刚开口就无法自制地脸红了。书店老板盯着他结结巴巴的样子满心纳闷:这家伙还是偷藏小黄书的高中生吗?
“……那个,激欲(小声)教师系列的——”
“啊,知道。那个系列还算蛮经典的了。你是要最新的158?”
……都出到158了。这么多年你们到底□□了多少老师?
“有……4吗?”
“哇,那就太古早了,要好好找找才行。”
以往的松阳,从来都是突击检查男孩子们的房间,收一麻袋小黄书和小黄碟,然后笑眯眯扛着就走的角色。这回他揣着一张旧旧的《激欲教师4:禁断の教坛》回了私塾,突然觉得心虚得厉害,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都没想好该藏在哪。
对银时懵懵懂懂的感情变化,多多少少也让他对银时多了点微妙的好奇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14岁的银时可是宝贝这张碟宝贝得要命,到了随身携带、揣着入睡的那种,要不是跟银时他们一块去河边洗澡,这张光碟不小心从银时衣服里掉了出来,估计这会成为松阳突击检查的唯一一条漏网之鱼。
少年银时简直想要给他磕头。
“对对对对对不起!!!松阳你要把我丢在墓地练美声也好没收一年份的甜食也好求你不要伤害《激欲教师4》!!!!一生一次的请求了松阳!!!”
鬼和甜食,能让银时心甘情愿用这两样当自罚条件,让当时的松阳有点出乎意料。他脸上还挂着从容笑意,扬了扬手里的小光盘,说:“这么宝贝的话,让老师也欣赏一下?”
还没等少年高杉吼出那句“老师你不能看!!”,少年银时已经一跃而起,劈手夺了他手里的光盘——结果用力过猛,光碟咔吧一下就折成了两半。
这件事让银时消沉了整整小半年。因为光盘是跟贤人的哥哥借的,小银时每天放学还得去给人家田里帮工。松阳偶然看见银时收拾收拾光盘的遗骸,还正正经经给它立了个坟,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实在忍不住满心内疚。
这会儿私塾没有人,银时又在跟桂街头火拼,松阳悄悄抱了小电视过来,放了光盘看。第一段情节看完,他精准地在两人滚在一起前按了暂停键,深深地捂住了发红的脸。
……他真不知道,这个小崽子从14岁就开始居心不良了。
主角是浅色长发的温和青年,名字里带有“shou”,讲话很温柔,爱笑。大概就是下雨天捡了自己的小狼狗学生,然后在教室没羞没躁到天亮的雨后小故事。松阳哔哔哔地戳着遥控器8倍速往后看,然后被突然冲进来的桂吓得差点砸了电视。
“老师,银时好像又得进医院了……”
桂脑门上也青了一块,似乎怕松阳怪他,立刻开始分辩:“只是最后想用头槌结束而已,头槌不是我们松门的传统入学式嘛!谁知道他脑壳突然脆了那么多,一撞他就躺尸了……”
“银时之前就撞失忆过,小太郎你怎——”
松阳止住了话头。因为他看见桂虽然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里分明流露出了“呜呜老师跟银时好上了就开始偏心了就骂我不骂银时了呜呜”的委屈意味。
“好啦好啦。小太郎也过来给我看看伤口。”
银时挨了松门最硬脑壳的一发头槌,这会儿正呆呆坐在路边,抱着个自动贩售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坐在纸箱里的MADAO瞅瞅他,他还记得上次遇到失忆的银时时,银时变得特软特好欺负,见银时又露出这副茫茫然的神情,他凑上前去,准备跟人家打个招呼顺便骗点便当钱:“喂万事屋,话说你之前欠我那一千日圆——”
他的话被银时一把握回了嘴里。
银时上半张脸全是漆黑的阴影,红瞳里阴恻恻的。
“哈?阿银什么时候欠过你钱?话说上次就是你丫害得我穿一条内裤到处跑是吧?”
最重要的是还被松阳看见了!妈的羞耻!
脑壳疼得要命,但是也清醒得要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自己稀里糊涂的就……就跟松阳在一起了?
他压根没时间整理思绪,等他把MADAO卷成球塞进自动贩售机,远远就看见长发教师从街道另一边快步过来了。银时愣了一愣,还没找到能把自己也塞进自动贩售机的方式,就被松阳拉住了胳膊。对方漂亮的浅绿眼眸里全是焦虑,拽着他手劈头就问:“怎么样银时?还能记得我吗?”
“啊、当、当然记得啦……”
松阳松了一口气,扳着他那颗满头卷毛的脑袋,又转来转去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拖着人往回走。银时还是那副丧丧的样子,现在又比之前更多了点莫名心虚的神色,看在松阳眼里,当他是又在为失忆这件事担忧。
松阳拐进私塾前的小巷子里,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抬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轻声说:“别再担心了。我说过了,就算银时一直想不起来,我都陪在你身边。”
银发男人有一瞬间露出了似乎被电打了似的酥麻神情,不过在松阳觉察前,迅速掩饰住了。
“你……”
他好像迟疑了一下。
“更喜欢失忆时的我吗?”
松阳愣了愣,搞不清楚银时干嘛问这个问题。没等他回答,对方就揽住了自己的腰,自暴自弃似的堵住他嘴巴,不让他出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银时挨了这一发头槌,性格好像比之前要强势了些。不过话还是不多,平时也只是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像养了只超温顺的白毛大狗狗。
但他越是这样闷闷的,松阳就越觉得心疼,越想去逗他开心,让他精神点。松阳反正不用在他面前端着教师的架子,平时没别人的时候,虽然谈不上放浪形骸,但偶尔的举动也会多少带了孩子气。
今天的私塾也只有他们两人。他本来好好看着书,悄悄瞥了眼在看漫画的银时,然后扑通往看漫画的银时腿上一歪,笑眯眯地拿捡来的逗猫棒去挠银时下巴。
失忆时的银时的确纯良又正经,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漫画,一手去抓逗猫棒不让他挠。他拿着逗猫棒往下躲,无意从银时的喉结一路扫到了锁骨下方的胸肌。
银时的目光终于从漫画转移到他脸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深红的眼睛看起来暗暗的,有点危险。
“在干什么啊。”
他不觉有差,“在练习跟银时撒娇啊。”
银时好像笑了一下,垂着红眸俯视他的神情,不知怎么的,难得让他有种毛孔张开的压迫感。
“你啊……这么肆无忌惮地跟一个男人撒娇,知道会发生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