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傀儡,此等烈马更适合夜路奔袭。毕竟此去可不是什么好走的路,山路险要崎岖,难走的山路更需要这等能识途的马,而马自然是好马,像这几匹南州独有的追云马,恐怕也只有在城主府才能见得到,马名追云,便求一个快字。
快若追云。
城中有宵禁的规定,而临安城的城门一般都会在月起时分关闭,等到日落之时才会开启,可今日不同,有着城主手谕,再加上安源这位统领在身侧,从城主府骑马而出,一路上阵可谓是一骑绝尘,没有受到任何耽搁。
出了城,眼前所见便是那片密林,骏马奔驰,顺着府道向前而走,没过多久,出现在晏无心眼前的便是一抹鲜红。此时,明月初升,夜空中初见月,月光算不得明亮,淡薄的月色映照着城外的府道,一眼望去,府道已经被鲜血铺染。
夜风吹来,林中仅有叶子声唰唰作响,树叶仍在落下,但树叶还未落到便已停下,一片叶子落到了地上的尸体之上,将其掩盖。这一路,零零散散的尸首便这般横陈在眼前。
骑马驻足了片刻,一声“驾”起,马蹄声继续响起,越过树林,马匹向右侧急奔而去,而在树林的后面,有一座山,山势险要,易守难攻,而山名虎牙。
虎牙山上栖虎狼。
……………………………………………………………………………………
山地高低不平,从山峰南面顺势而下,山坡之上是零星分布的石屋。在虎牙山上,最不缺的便是石块,有着傀儡的帮助,建一座石屋不是什么难事,况且这种石头,冬暖夏凉,住着也舒服。
一座叫屋,而十几座石屋顺山坡而分布,这可就不仅仅是屋了,这是寨,这是虎狼帮所在的山寨。山高而冷,虽视野辽阔,但易受寒,因此最高的那座石屋一般住的是招子(黑话:看山下情况的人),山地而闷,且易受攻,所以这里住的是哨子(站岗的人)。至于那些当家的,一般住在山峰六分处(自下而上六等高的地方)。
山腰处,月光恰好照在这里,才回屋换了身衣服,刚出来,邱叁就遇到了阿长。
“阿瓜呢?”邱叁问了一句,他口中的阿瓜便是一直以来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壮汉,壮汉名为钱诖(gua),但是这名字着实难记,一来二去就被叫成瓜,有呆瓜之意,不过在平日里,除了邱叁也没人敢这么叫。
听到这个称呼,名为阿长的男子不由地笑了笑,他倒是觉得这个名字才是名副其实,“那家伙回来就赶到自己屋中去了,看来是嫌弃自己身上有血,也难怪,有这么好的白豆那货也开始注意起来了。”
对于这一点,邱叁也颇为无奈,平时张口都能臭得死人,现在洗还来得及嘛?摇了摇头,邱叁走到一旁的石凳之上坐了下来,从山腰之处往下看,恰好能将树林尽收眼底,看着这有些寂静的树林,邱叁心中莫名地有些担心,“阿长,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的心绪一直不宁。”
“大哥,是不是你多心了,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连城主府都拿我们没办法,现在我们虎狼帮还有什么好怕的。”阿长也在一旁坐了下来,手中拨弄着地上的碎石块,随后露出一抹笑容并出声说道:“会不会是这几天有些干燥的缘故,要不大哥先去找那个白豆润一润?”
突然的不正经让邱叁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想起那白豆的身份,邱叁也低声说了一句:“木家吗!?”
“木家又能怎样?我们虎狼帮山高路远,他木家还能飞过来不成?”撇了撇嘴,阿长也不怎么将木家放在眼中,在他看来,你木家在空积城或许有些声望,但放到临安一带,连屁都不是。
“但愿是我多心了。”捡起一块石块,邱叁将其扔了出去,而口中这般说道。
“大哥,你就放心吧。”见到邱叁脸上还有些担忧,阿长继续出声安慰道:“大哥,你也知道,自从二当家来这,城主府的那一套对我们就没什么用。”
对于这位半路上山的二当家,阿长也只是这样叫其一声以示敬意,至于那声‘二哥’,他可叫不出口,能让他心甘情愿叫声哥的,只有眼前这人。于是,搓了搓手,阿长继续说道:“况且一路上,有我们布下的陷阱,除非叶家家主愿意亲自来,否则没有那‘听叶’之法,这段路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再说了,大哥,有那几具八品上阶傀儡在,配合上弟兄们不要命的劲,来再多的府兵也只是够弟兄们塞牙缝的,能有什么问题?”说完之后,阿长向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悄悄地对邱叁说了一句:“大哥,你还不知道吧,阿瓜那家伙在几天前破境来到太微了,这下子我们虎狼帮可是有着五名太微境,别说翡翠阁了,就算城主府我们也能斗上一斗。”
“哦。”眉毛一挑,邱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便是欣喜,确实如果阿瓜也达到太微境,他们虎狼帮的实力可是又进一步,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想来想去,阿长说得也对,前些年那些陷阱是仗着叶家之人才破去,这次经过他们精心设计,即便叶家家主亲自来了也不一定发现得了。再说了,有二当家在,城主府那边构不成什么威胁,至于……
想到这,邱叁向山顶之上看了一眼,这一次并没有【信鸟】来报信,想来城中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看来真是自己多心了,自嘲地笑了笑,大了一岁,胆子却小了不少,明天就是自己的生辰了,这种日子里,怎么可能会发生坏事呢?
站起身来,邱叁拍了拍灰后对阿长说道:“走,我们去找阿瓜,这小子到了太微境连我都不告诉,这次我们就拖他一夜,看他憋不憋得死?”
“哈哈,大哥好主意。”阿长在一旁笑着附和道。
便在此时,石块落地之声响起,本以为是自己的石凳又坏了,才转过身,他的眼中就露出了一抹惊骇的神色。
上弦月,夜未央。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痛,木子下意识地想用手揉揉,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绑了起来。茫然了片刻,她想起了事情的经过,自己一行人遇上了劫匪,而自己也被抓来了。
说不上是否不幸,毕竟这种事情是与运气无关的,在她昏过去之前,见到的是躺在地上的许多人,他们都是跟着自己而来的,而他们都已经醒不过来了,与性命攸关的事情,仅用一句不幸来带过,对那些人而言是一种敷衍。
可那若不是不幸又是什么呢?
想得有些出神,直到身旁有动静响起才让她回过神来。并没有见到华叔,而眼前的这人让她感到有些熟悉,对方也同样被绑在了那里,身上的血迹还未干,她看了过去,那人也同时看了过来,见到她,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她想起来了,这人应该是与黄掌柜一同来接她的。
“木子……小姐,你……没事吧?”并不是什么坏人,与她对视了一眼,那人便迅速移开了目光,平复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地将这话说出,不知道是伤势亦或是其他原因,这话说得不怎么利索。
疼痛感倒是并不强烈,只是脑后被重击的后遗症还有些隐隐作痛,还算好,她这般想到,而后摇了摇头并出声说道:“叫我木子就行,我倒是没什么大碍,你呢,你没事吧?!”
“啊……我……我没事!”被这样问到,那人显得有些慌乱,着急之下结结巴巴地回答了一句,或许是情急的缘故,这下又扯到了其伤口,咧了咧嘴,那人倒吸了口气,“我……我叫……陆……黑牛。”
这样一来,算得上是相互认识了。借着不怎么明亮的月光,陆黑牛能隐约见到木子脸上的神色,觉得对方或许是在担心,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出声说道:“木……木子……小姐,你不用担心,无心会来救我们的。”
木子倒不是在担心,细细想来,她只是记起她在空积城就与其有过一面之缘,而此刻知道了他的名字,姓‘陆’这一点让她有些在意,于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叫他无心?”
即便陆黑牛心思再怎么细腻,此刻也没有想到陆叶两家的关系上,因此对于这个问题他也只是有一说一:“额,无心不喜欢我们叫他晏爷,他觉得这像在叫爷爷。”
噗嗤一声,木子笑出声来,笑声让陆黑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便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笑了笑,木子也点了点头,心底的那个人便渐渐浮现在眼前,这瞬间,原先有着的担心也少了很多,撇下头,她愣神地看着地上那白霜似的月光。
要是你不来,我就恨你一辈子,下一刻,她抬起头,这般倔强地想到。
而声音也是在这个时候从外面传来。